87.(七十八)
衛晟問道:“大夫可看清楚了?”
大夫恭敬地說:“少爺放心,小人雖不擅接骨,但若是傷及筋骨了,小人定能診的出來。”
衛晟揮了揮手讓大夫下去開藥,待他離開后,衛晟問道:“殿下,可要去宮裏請太醫來看看?或者再請個專門接骨的大夫來?”
李浲揉了揉胳膊,看了雨一眼,搖頭道:“不必了,我也覺得好多了,沒什麼大礙。”
衛晟奇怪地道:“可臣方才看殿下左臂的情形,分明就是傷到了骨頭啊。”
李浲看着雨,笑了笑說:“是本王幸運吧,已經沒事了。”
衛姰這才一臉的如釋重負:“殿下沒事就好,”頓了頓,她打趣地說,“這蹴踘怕是踢不下去了,之前只有語妹妹一人下了平局,這下可是最大的贏家了,你可得好好請我們。”
雨回過神來,勉強笑了一下:“這個不能作數的,不過下回由我做東,一定請大家來玩。”
到了晚上,賓客已經散去,雨正在自己的房中看迎春收拾東西,門外一個侍女道:“請問聞人小姐睡下了嗎?”
迎春停下手中的活計看了看雨,雨點點頭,迎春去打開了房門,是個眼生的侍女,並不是貼身伺候衛姰的那幾個,那侍女行了一禮,曼聲道:“打擾聞人小姐了,我們老爺想請小姐過去一趟。”
雨站了起來:“是衛大人嗎?”
侍女點了點頭,雨微微蹙眉,心中百思不解,衛仲文為什麼要見她?卻又不好怠慢,只得笑着道:“有勞這位姐姐帶路。”
雨在衛府住了幾日,卻幾乎都是在後院玩,從未來過前廳,一般的女眷是不可隨意到前廳來的,而那侍女卻把她直接引到了衛仲文的書房外,站在門前輕聲道:“老爺,聞人小姐來了。”
“請進。”
雨走進書房,衛仲文放下手中的書,微笑着說:“聞人小姐,深夜打擾,還請見諒。”
雨行了一禮:“不知衛大人請我前來有何事吩咐?”
衛仲文抬了抬手:“吩咐不敢當,只是有些事想請教一二罷了,聞人小姐請坐。”
雨在下首坐下,方才那個侍女端上了一杯茶,輕聲退出了書房。雨打量着衛仲文,這個曾經被譽為夏朝第一美男子的狀元郎如今已快到知天命的年紀,儘管面容已漸顯老態,身子也略有發福,可雍容而溫和的氣質依然讓他自有一股天成的貴氣。他自小為皇上伴讀,馬陵春賽連贏六場的紀錄至今無人能破,十八歲時高中狀元,娶清河郡主,最後官居大學士,風光無限。清河郡主的母親是懿洋公主,與先帝一母同胞,是當今皇上的親姑母,衛仲文與郡主成婚後多年無所出,卻一直沒有納妾。在太醫的調理下,郡主二十多歲時才終於有了衛晟,幾年後生下衛姰,這才落下了太后和皇上心中的一塊大石。為此,衛仲文不僅深得皇上的寵信,也一直是京城的少女們激勵自己心上人時必提到的典範。
衛仲文祖上雖為書香門第,卻並不是顯赫之家,所以當年他伴讀的皇子既不是太子,也不是炙手可熱的寧王景王,誰也沒想到那個不起眼的皇子最後會成為皇上。而他一路走來,背後之籌謀也決非一朝一夕,很多時候,他的意見完全能夠影響皇上的決定,若他當真是晉王一派的,則實在是安王的一大勁敵。
衛仲文放緩了語氣道:“方才小兒來我這裏,說了今日齊王殿下在府中受傷一事,實在有些不放心,不得不請聞人小姐親自來一趟,好打聽清楚。”
“齊王殿下玩蹴踘時不慎摔倒,不過大夫說了沒有大礙,衛大人不必太過擔心。”
“這些小兒已經告訴我了,而我所不解的是,聽說齊王殿下的手臂並非沒事,而是被聞人小姐治好的?”
雨笑了笑:“衛大人從哪裏聽來的?”
“我仔細問過當時伺候的下人,他們說看見聞人小姐握着齊王殿下的手臂,殿下大叫了一聲,而小兒也說,齊王殿下剛受傷時,確實是傷及了骨頭的樣子。聞人小姐大概有所不知,我兒幼時也曾如殿下一般傷及了手臂,肘部骨頭錯位,只不過當時不知道,故而耽誤了治療,很是吃了點苦頭,大夫當時便說,若是受傷時能有人及時為他將骨頭複位,便不會有這些麻煩了。小兒因有過經驗,所以一眼便能判斷出殿下的傷情,可不過短短一會兒工夫,殿下已安然無恙,實在讓人心生疑惑。”
雨微笑着說:“衛大人所疑惑者為何?”
衛仲文抬眼看着她,慢條斯理地說:“我不得不大膽揣測,殿下初受傷時,的確是肘部骨頭錯位,而聞人小姐一雙妙手及時為殿下複位,既緩解了殿下的疼痛,又為衛家免去了麻煩。”
“所以衛大人是在疑惑我怎麼會接骨之術,是么?”
衛仲文搖了搖頭:“聞人小姐博學多才,令尊和令祖又都是大才,小姐會什麼,不會什麼,都不奇怪,我疑惑的,不是小姐怎樣做了,而是小姐為何要這樣做。”
“衛大人會不會想多了?別說殿下的手臂本來就無事,就算是我做了什麼,身為殿下伴讀,也是理所應當之事,又何來什麼原因呢?”
衛仲文淡淡一笑:“明明是聞人小姐的功勞,可齊王殿下卻分毫未提,想來也只能是受小姐所託,這才向我的兒女隱瞞了,而對於我來說,卻是不明就裏地欠了小姐一個大人情。若是齊王殿下在府中受了這麼嚴重的傷,皇上和娘娘必定會怪罪下來,換作聞人小姐,平白受了這麼大的恩惠,而對方甚至都不讓你知曉,你心中會不會因此而不安呢?”
雨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衛大人言重了,此事並非如您所想的這樣,齊王殿下的手臂的確無事,大概是衛公子關心則亂,所以看走了眼,事實上,下人之所以看見我握着殿下的左臂,正是因為殿下說自己已經好多了,才請我幫着看一看的。”
“如此說來,是我錯怪小姐了?”
“談不上錯怪,衛大人也並未苛責與我,只是有些誤會罷了,說清楚便好。”
衛仲文看着雨,嘴角的笑容難辨深意:“若真是誤會,自然說清楚了便好。”
雨聽出他話音背後仍有深意,可又摸不透他的意思,也曉得他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便只笑了笑沒有說話,怕漏出什麼破綻。衛仲文說:“聞人小姐在府中小住了這幾日,一切都還習慣嗎?”
“多謝衛大人關心,一切都好,打擾這麼多日實在過意不去,明日便要回去了。”
“明日便走了?若是聞人小姐喜歡,多住幾日也無妨。”
“衛大人好意,語兒心領了,只是已和家母說好了歸期,下次一定再來多住幾日。”
直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雨才算是鬆了一口氣,她與衛仲文第一次的交鋒雖然看似平淡地過去了,可這並不是結束,恰恰只是開始,衛仲文已經注意到她了,今後必要更小心謹慎才是。月色朦朧,溪水叮咚,雨沉默地凝視着腳下緩緩流淌着穿過廳堂的溪流,今日她明明可以裝作完全不懂的樣子,等接骨的大夫來給李浲診治,不過是脫臼而已,就算耽擱一些,只不過吃些苦頭,最終依然會痊癒,可在那一剎那她卻根本想不到那麼多,只是下意識地便那樣做了。也許是知道了三年前他摔下假山是為了保命而故意為之,雖然心中不是滋味,可總覺得自己對他有所虧欠,她不是聞人語,然而他們之間的糾葛,卻在聞人語之前就已經開始了,只是他從來都不知道而已,所以他眼中的自己,從來都不是自己。
雨嘆了口氣,他已經有所懷疑了,這或許並不是壞事,也許他們之間根本就不應該有所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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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青顏盯着雨看了一會兒:“你最近煩心事很多嗎?”
雨笑了笑:“何以見得?”
“面帶倦容,眼下發青,雖用脂粉蓋了,可脂粉卻十分不貼肌膚,一看就是沒睡好。”
“原來煩心也會有損容貌,不過我不介意,都交給我來操心好了,你只要保持美貌便可。”
芮青顏撲哧一笑:“你不介意?你不打算嫁人了嗎?”
雨冷冷一笑:“若是一個男子僅因容貌而斷人,我又為何要嫁他?”
芮青顏點點頭,感慨道:“是啊,以色侍人,能得幾時好?色衰而愛弛,愛弛而思絕,然而我卻是無法擺脫以色侍人的命運了。”
雨淡淡地說:“漢武帝寵愛李夫人,並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容貌,一個病入膏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女人,還尚能冷靜地分析出‘上所以攣攣顧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這樣的話,至死不見武帝,足見其心機之深,膽識之強。後宮之中永遠不乏美貌的女子,然而最終的佼佼者,肯定是如李夫人一般及美貌與心機與一身的女子。”
芮青顏沉默了片刻,莞爾一笑:“我懂你的意思。”
雨撇了撇嘴:“東西帶來了嗎?”
“自然帶了。”芮青顏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布包遞給雨,雨拆開之後,將包里裝着的東西倒在手上,兩枚藍田玉棋子赫然躺在手心。
雨的眼神緊了緊:“確定是在晉王府里找到的?”
“是的,錦瑟親自去辦的,你讓我通知她之後,她便假裝不見了金釵,在王府內上下尋找,反正晉王如此寵她,她早就成了後院公敵了,索性也張揚跋扈起來,每個房間都不放過。據說這些棋子是在專門清理池塘的下人房中找到的,錦瑟怕被人察覺,所以只拿了兩顆。”
雨冷笑:“果然不出我所料。”
“怎麼了,這棋子究竟有何可疑之處?”
“這棋子是我在衛府時親眼看見它們掉進溪流里的,掉進衛府溪流的東西,卻是從晉王府的池塘里撈出來的,你說這表明了什麼?”
芮青顏驚訝地道:“衛府的溪流和晉王府的池塘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