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章
打鐵突然的失語讓梁瓊詩把注意力從日出挪到了軍爺的臉上。
“思平?”梁瓊詩偷瞧了一眼軍爺的眼睛,那渾濁的瞳仁里已經寫上了些許惶恐。
“余將軍來了。”許昭平背對着梁瓊詩穩穩地應了聲。她曾命過余將軍前來接應。
“余將軍?”梁瓊詩輕輕地咬了咬下唇,果決的轉身從地上尋得剛剛從君王頭上去掉的玉冠。
“對。”許昭平睜着眼瞧了紅日半晌,才眯着眼轉頭沖身後人笑道,“勞煩梓童為寡人正冠。”
“‘寡人’……‘梓童’……”一側的打鐵撓撓頭,渾渾噩噩的向著軍爺走了幾步,“軍爺,您可知那兩娘們在說什麼?”
“何物?”軍爺顫巍巍地瞥了瞥跪坐在地上的二人,忽地面色發白,汗如雨注,“敢問剛剛受傷的小娘子……”
“‘小娘子’是在稱寡人么?”許昭平閉着雙眼,感受着玉指在自己發間穿梭。
“這……”軍爺見那受傷人避重就輕的答了自己的話,頓時手足無措,心道,既是自稱了‘寡人’,那……
“打鐵……”軍爺的視線從四周的將士面上掃過,莫名的有幾分悲壯。
打鐵不明的看了軍爺一眼,又把長戟在手上揮舞了一周天,“軍爺,您這是怎麼了?莫不是這小娘們兒惹您生氣了?老子殺了她!”
“放肆!”軍爺看着長戟堪堪從地上二人頭頂劃過,雙拳緊緊的握緊。
“軍爺!”打鐵正欲說什麼,卻突然看到四周忽地升起了幾面將旗。接着耳側便是迴響着陣陣男聲,“乾國余知在此,前方逆賊可降?”
“余……余將軍……”軍爺看着不遠處的將旗,身子不住的抖,而余將軍麾下的士卒卻顧不得他的心思,只是專心致志的重複着既定的號子,“鳴鼓三次,若是不伏誅,休怪本將不義。”
“這……”軍爺看着四周的陣勢,也轉瞬懂了余將軍也不知道聖上在此。
他手下士卒原是此地押解糧草的散兵,剛剛聚而圍人,不過是奉命來追尋逃犯。至於逃犯是誰……想想臨行前上頭交代的有人冒充天子……軍爺不禁出了一頭冷汗。
“聖上……”軍爺不敢遲疑,立即朝着許昭平的身前一跪,“求聖上饒我輩性命。”
“思平……”梁瓊詩見軍爺跪倒在她們二人面前,眸子便止不住的轉,她不知道這些人的命運會如何,刺傷了君主,無論何故,都該是死罪。
“軍爺!你咋給這倆娘們兒跪下了?”打鐵見軍爺跪到了許昭平面前,頓時臉陰了一片。
“住口!打鐵!”軍爺猥瑣的臉莫名的有了幾分正氣。
“刺傷皇族可是死罪。”梁瓊詩不咸不淡應了聲,而後坐跪在許昭平身後,慢慢朝君王的頭頂補上最後一根玉簪。
“皇族?”打鐵瞪大眼睛端着許昭平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由頭,“你這娘們兒莫不是還是個漢子?”
“打鐵,跪下!”軍爺聽着打鐵在一旁亂語,心急如焚,索性直接拿着自己的刀鞘朝着打鐵的膝蓋一敲。
而打鐵剛剛跪下,便看到了四周的士卒皆是跪倒在了地上,“他奶奶的,都是軟蛋,那姓余的一到,這般腌臢的都丟了魂!”
聽着身側的打鐵罵罵咧咧,梁瓊詩皺皺眉,卻附身繞到許昭平身前,幫她打理好上袍。
待梁瓊詩打好腰帶上最後一結,許昭平卻忽地握住在她腰間忙碌的手,借力站了起來。
待站穩了,許昭平舉目環顧,發覺她們離出樹林一個隱蔽的出口只有幾步路,便命梁瓊詩躬身往出口走。
梁瓊詩詫異地看着君王冰冷的面容,想不透,為何援軍來了她卻需要逃走。
可兩軍相立,她除了依着君王的意思,似乎沒有更好的路。
瞧着梁瓊詩一步一步朝着出口的地方靠近,許昭平的面上悄悄劃過几絲笑意。
應該沒幾人知曉那處便是出口。
“余將軍。”待瓊詩到了自己心中所念的安全之處,許昭平面上的笑意便徹底撤去了。
緩緩挪上幾步,她的目光深邃且冰冷地看着不遠處。
不遠處有一匹馬。
馬上便是眾人口中的余將軍。
“聖上!”彷彿心有靈犀,騎在馬上的人頃刻也發現了遠方熟悉的身影,縱然身側引弓之聲以響,余知卻仍是不敢託大,只是堪堪揮臂止弓,翻身下馬,快步朝着君王站立的地方走。
“聖上可還安好?”聽着耳畔來自重臣的問候,許昭平藏在袖中的手不由得緊了緊,眼前這高了她半個頭的大漢,畢竟是昭靖麾下最得力的幹將。
不過是一載前為施反間計,與此人通過書,告之了昭靖的罪行,命他誅逆。誰曾想,竟是識了一名忠臣。
許昭平瞧着單膝跪地行禮的余知,心中感慨萬千,卻不得語。直到那坦蕩的視線迎到她眸底,才極其冷淡道,“尚可。”
“那這批人?”得了君王的回應,余知才敢微微打量四周的情況。待瞧見身側一堆亂七八糟的鞋面,余知便已對這群散兵游勇有了大致的掌握。
“留着。”發覺余知恭順如初,許昭平隨即頭也不回的朝着梁瓊詩的方向走去,她的軍隊就在樹林一裡外的地方。
可為什麼走不動了呢?
許昭平強忍着頭暈目眩,努力朝着前方伸了伸手。
此時,梁瓊詩也發覺了君王的不妥,連忙朝着君王的方向跑去。
只是,沒等她跑到君王面前,便聽到了兩聲驚呼。
“聖上——”
“軍醫——”
不懂身子骨出了何樣的差錯,亦或許她本就是福薄。坐在掛着銅鈴的車輦上,梁瓊詩靜靜的合著雙目,想着她從光明墜入黑暗只用了一秒。
這應是通往何處的車輦呢
梁瓊詩摸摸腕上的玉鐲,慢慢地回憶着幾個時辰前余將軍所言的眼疾之葯在東。
可東又在何處呢?
梁瓊詩百無聊賴地聽着銅鈴的聲響,直到她忽地發覺有人在朝着她靠近。
“思平?”雖明知君王不會在身側,梁瓊詩在漆黑中還是本能地喚出了君王的名字。
“不過幾日不見,你便是把那人掛到心尖上了!真是寡廉鮮恥!”黑暗中的人似乎格外不滿意眼前人的答覆,滲着寒意的手轉瞬便掐到了梁瓊詩的脖子上,“你說,江山與美人,皇兄更喜歡哪一個?”
“那……那便是看靖太子您……您的意思了……”心知既是能在車輦上躺那般久,許昭靖自然不會傷她性命,梁瓊詩的面上便不由得浮動着几絲笑意。
“呵呵呵……看本太子的意思,那本太子讓他兩者俱失可好?”許昭靖看着手下人滿臉的笑意,臉上頓時愈發的冷。
“那……便只能是靖太子您樂意了。”梁瓊詩伸手握住靖太子掐在她脖子上的雙手,“太子殿下,您的手累了。”
“是嗎?”許昭靖見身前的女子面上浮出了痛苦的神色,頓時加大了幾分力,“你可知你為何會落到本殿手中?”
“為……為何?”被人掐着脖子着實難受,梁瓊詩勉勉強強分出幾分精力與許昭靖周旋。她能落到這般田地自然是有原因的,但她卻並不想從靖太子口中知曉。
見梁瓊詩興緻缺缺,許昭靖空餘了一肚子怒氣,但想到他那薄情寡恩的哥哥就在後面的車輦上,他的心情莫名的舒暢。想着他昔日的妃子還不曉得她攀的高枝已是折了,許昭靖惡意的鬆開捏在梁瓊詩脖子上的手,轉而去撫她的臉,“屬地十七郡,有九郡以投昭平!餘下八郡,三者臣本殿,五者作壁上觀,瓊詩你向來聰明,你猜猜看為何你會落到本殿手中?”
“嗯?”一個輕音讓許昭靖遏制了許久的怒火奔湧出來,“你個該死的女人,你是瞧不起本殿么?是,本殿是被許昭平逼得東躲西藏,是被他搞得求生無門,可那又怎樣?誰讓你又瞎了呢!呵呵呵呵!誰讓你又瞎了呢!”
“又瞎了?”靖太子一股子醋味的話讓梁瓊詩的心緊了緊,“靖太子何意?”
“就是乾帝為了美人棄了江山呀!我的老太子妃,你還沒明白過來么?”許昭靖面上閃過幾分癲狂,“可他棄了江山又如何?美人自然也不會是他的!江山美人,本殿都要!”
“嗯?我?美人?江山?靖太子您說笑了。”梁瓊詩抑住罵‘瘋子’的衝動,柔柔的衝著許昭靖一笑,“聖上胸有溝壑,怎會為了瓊詩棄了江山……”
“呵呵呵。不用他棄。他要做的,不過是遊玩途中,遭遇悍匪,身負重傷,不治而亡。”許昭靖一字一頓的朝着梁瓊詩的耳側低喃。
“那不知太子至瓊詩於何地?瓊詩可是……”梁瓊詩皺眉,不動聲色的朝着一旁挪了幾步。
“呵呵呵。”許昭靖低笑着阻住眼前的女子逃遁的動作,“瓊詩呀!瓊詩!枉你聰明一世,你怕是還不知,本殿那好兄長已經替你發過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