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七十一章
“前面?”許昭平聞聲駐足欲與身後之人對視了一眼,卻發覺身後只有小徑,便知身後人已先斬後奏,挪到了自己身前。
見瓊詩挪到自己身前,還攥着自己的手,許昭平隨即舒開眉頭,笑道,“瓊詩執意走前面么?”
梁瓊詩瞧了瞧君王的眸子,見其間無慍色,隨即抿了抿唇,扭頭看了看身後有些崎嶇的小道。
小道的盡頭,隔着夜色顯得有些是一片看上去有些模糊的樹林。
夜路不好走。
“嗯。”梁瓊詩輕和了聲,低頭欲前行,卻又聞君王道,“快些與寡人行便是了。”
許昭平話罷,便不動聲色的繞回梁瓊詩身前,握住她的手,快步往前走。
前處那林子,似乎不太太平。
但衛軍就在林子的那頭。
“聖上——”梁瓊詩見君王拽着她走得快了些,心底一梗,知曉前處那片林子似她料得那般危機重重。
但,既是知曉了林中有變,君王為何還要執意進這片林子呢?
梁瓊詩睜着眼,看着霧氣在樹榦之間縈繞。
“聖上……”梁瓊詩握着君王滲着些薄汗的手,低低的喚了聲。
“嗯……”隨着君王的應語,梁瓊詩發覺君王的背影在她的視線里不斷的模糊。
“可是尋不着路了?”梁瓊詩聽着腳下沙沙的聲響,知曉她與君王已經偏離了林子的小道。
“未曾。”許昭平一邊聽着枝葉被自己踩踏的聲響,一邊在樹林裏尋覓着記號。
這片林子,她曾派過士卒打探行程。
許昭平細細的在樹榦上尋覓着刀刻的痕迹,直到發覺不遠處有細微的火光。
“聖……”許昭平發現火光的剎那,梁瓊詩亦看見了不遠處的光。當梁瓊詩張口發出單音,欲問君王是否靠近時,卻聽到耳側響起了一聲,“不要慌”。
梁瓊詩未來及問發語者何意,便發覺自己被君王環住,朝後方倒。
與此同時,梁瓊詩聽到一聲“寡人在此”,而後發覺自己被捂住了嘴。
君王這是何意?
梁瓊詩困惑的迎着君王的眸子,卻發覺君王眼角含笑。
接着,一隻凌空的箭堪堪從他們二人的頭頂飛過。
“待會兒等他們退了,朝來得方向走。”許昭平鬆開梁瓊詩的手,含笑叮囑了片刻。
“……”梁瓊詩看了君王片刻,待看清楚君王笑意用裹着的不舍,便也明了眼前的狀況。
“有奸臣?”梁瓊詩挑眉扯住許昭平的袖口。
“或許……”許昭平的視線落到梁瓊詩的手上。
梁瓊詩率先站了起來,“我帶了銀子。”
“那怕是沒什麼用……”許昭平瞧着梁瓊詩站起身,擰擰眉,卻也未阻止。但不是因為不能,只是因為沒必要罷了。
許昭平抬頭看着眼前女子的下顎,任着耳側罵罵咧咧的聲響,淡淡的笑了笑。
“明權告訴過我一個秘密。”梁瓊詩微微的低頭,看着君王的玉冠,輕輕一笑。
“什麼秘密?”許昭平靜靜的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女子在陣前與自己談笑風生。
是的,是在陣前。
雖然那罵罵咧咧的聲音告訴許昭平,身後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是雜牌軍,既比不得她的禁軍,亦比不得她的鐵騎。
可,此處卻是兩個人與一群人的戰場。
刀劍無眼,君王死於野,那群人要得不過是自己的性命。
許與那賊人道清了瓊詩的身份,昭靖會給瓊詩一條生路。既是昭靖會留瓊詩一條生路,那應是沒什麼值得憂心。
瓊詩應能活得好好的。待三五年頭過去,許是還能尋一好夫郎。而後,再過個九十載,添上二三兒孫,享天倫之樂……
至於自己,應是會被埋進皇陵,享受供奉吧。
想清了余路,許昭平微微的一笑,不帶半點惶恐,“寡人與瓊詩之間,並無秘密。”
“‘寡人’這個詞,瓊詩不喜歡,夫君還是改名做‘思平’吧。”梁瓊詩低頭把手指落到君王的面上,口中泄着鈴鈴的笑語,“思平護了瓊詩這般久,今日換瓊詩護思平可好?”
聞瓊詩喚了她‘思平’,許昭平的眸底浮起了幾分異色,“瓊詩,瓊詩已是知道了?”
“知道了什麼?”梁瓊詩挑眉看了看提着利刃,離自己不過十步的士卒,笑意深了幾分,“知道思平與瓊詩要葬身於此?”
“嗯……”許昭平低頭笑着應了聲,待抬頭,面上卻是一派雲淡風輕,“並不是那般。”
“那是哪般?”梁瓊詩的餘光瞥着君王,手指逡巡到君王的頭上。
“不過是思平一人……”聽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許昭平端好君王的威儀,等着最後一刻。
身為帝,即生為帝,死亦為帝,斷不可因宵小而壞了王氣。
且瓊詩尚在身前,何懼?
思及此,許昭平單手撐地,欲站起來。
可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她話還未落,便被堵住了嘴。而後是頭上一輕,轉眼,便被身前人壓到了芳叢里。
“思平……”
當所愛的重量落到自己身上,許昭平本能但想推開,時辰不對,地點似乎也不對……
可人似乎……
許昭平未來得及多想,腰帶卻已被身上那人解了。
“瓊詩……”
“不要喚我瓊詩,要喚我三娘……”梁瓊詩伸手遮住許昭平的眼睛,狡黠地瞥了一眼慢慢朝着她們聚攏的賊兵,嬌笑道,“你個討債,莫不是隨着大官瞎霍霍上癮了?”
“嗯?”許昭平看着梁瓊詩身後漸漸泛白的天,有些不明她在講些什麼。
“你不過是個婦道人家……學什麼道台!”梁瓊詩裝模作樣的伸着手指,指着君王的額頭瞎罵一通。
待罵罷,隨即俯身又俯到君王的唇上,堵住君王要開口的話。
聽着耳邊的風,許昭平知曉她先亮明身份,省着誤傷的計劃已落空。
投鼠忌器,她需要想對策來防着那群士卒……
但……
柔柔的細聲,唇上的溫軟,許昭平隔着瓊詩的手,靜靜的思索了片刻。待想清利弊,她眸中的渾沌便不再,轉而伸手環住身上人的後腦,閉眼佯裝與身上之人沉溺在最後的歡愉之中。
“何人在此?”暴烈的悍氣,讓許昭平本能手臂下滑環住梁瓊詩的腰,迅速轉身。
“思平?”梁瓊詩一語未盡,便被嵌入君王身後的長戟驚得失聲。
“無礙……無礙……”發覺懷中人被驚得失了血色,許昭平輕挑着伸手把梁瓊環到懷中,“若是寡人去了,你可不許哭!”
梁瓊詩僵着身子,看着君王身上淌下的血墜到自己指尖,半天發不出聲。
但她把求助的視線投向四野時,發覺四周的士卒除了呆愣還是呆愣。
“沒看見她要死了么?”梁瓊詩伏在君王肩頭時,終於哭着喊出了一聲。
“咦,不過是死個娘們,有什麼好嚎的!”為首的將領橫了梁瓊詩一眼,“你們倆娘們有看到一個男子路過嗎?”
“歹人!你沒看到她……”梁瓊詩喃喃自語,她的眼中,除了君王再也容不下半個人。
眼前人顧不得旁人,她許昭平卻不得不顧,“瞎說什麼,怎麼能把軍爺喚歹人!”
“咦,這小娘子倒是挺識相?雖然嗓子硬生生的像個男人。”
“軍爺說笑了。”試到長戟從自己的背慢慢撤了出去,許昭平的唇邊浮起几絲涼薄的笑意,自己的命許是保住了。
可縱使留下了自己的性命,也不能改變她遇到了一群不長眼的東西。
凝望一眼淚眼朦朧的佳人,許昭平心道,此次若是能死裏逃生,定是要讓他們好好受受軍法,手卻已攀到了梁瓊詩臉側,輕輕幫着她拭去了懸在面頰上的淚珠,“莫哭,妝已是花了。”
“妝算什麼……”梁瓊詩握住撫到自己面上的手,正預備着開口,卻覺面前一涼,一柄帶血的長戟橫到了她與君王之間。
“沒聽到軍爺和你說話么!”耳邊的暴喝沒有壞了許昭平的心情,但入目的長戟卻改變了許昭平的思路——待發覺兵刃橫到自己眼前微微低過頭后,她才卻發覺滿頭的青絲已盡數垂到了臉側。
時間彷彿凝滯了。
風輕輕的吹着許昭平的青絲,讓它自由地拂過梁瓊詩的面頰。
“思平……”梁瓊詩輕笑着捂住君王的嘴,“我看到太陽了!”
“太陽有啥稀奇的!老子問你,聽到軍爺說話了么!”漢子暴戾的聲音不曾阻隔二人的視線,許昭平忍痛轉身朝着日出的地方望了望,也隨着輕嘆了聲,“是太陽……”
“太陽!太陽!你們眼裏究竟還有沒有我們的軍爺!我和你們倆娘們說,我們軍爺可是殺了幾千個……”拿長戟的漢子被面前兩個衣冠不整的女子徹底激怒了。正當他手中的長戟要朝着二人一刺時,立在一旁的軍爺忽然開口了。
“打鐵!”軍爺的聲音已經不似先前那般篤定,惹得打鐵更是煩躁,“哎,軍爺!我正收拾這倆娘們呢!您先別急……哎,你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