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旁邊劉稱心一聽就知道穀粒又忘事了,她把穀粒拽到一邊,給她細說殷可人和肖揚的那些八卦軼事,聽得穀粒一驚一乍的,一會兒驚呼“這麼厲害”,一會兒倒吸一口涼氣“兩人就在後台ooxx嗎”,一會兒煞有其事的點評“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命”,兩人在一邊咬耳朵,穀粒就差捧一把瓜子邊磕邊聊。
最後她不禁忍不住問:“那按照你說的,肖揚應該安靜了好一陣子才對,一朝得勢,就這麼囂張,不合適吧。”穀粒的眼睛不着痕迹地穿過長廊一根根柱子落在片場角落親昵的肖揚和女郎身上。
那女郎只是拿肖揚逗趣,聽他在耳邊說說笑話,不時嬌笑兩聲,肖揚使出渾身解數,把女郎哄得喜笑顏開。肖揚能夠在綾羅綢緞女人堆里殺出一條路來也不是沒有緣由,他這張臉演穀粒的表哥是勉強了一點,演表弟還差不多。
演藝圈最不缺標誌的男男女女,但是肖揚有他的優勢,他身上的脂粉氣不濃,年紀擺在這裏,正是乾淨軟糯的少年人,介於成熟的成年人和稚嫩的少年之間,青春逼人,能夠哄住不少人。
說來也奇怪,和肖揚膩歪在一起的女郎,顯然就是肖揚尋到的金主,但是她也不知道是有意無意,視線和穀粒撞在一起,穀粒看清了她的正臉,覺得不面生,總覺得不是第一次見,但再想細看,人家摸了一把肖揚的小臉蛋,轉身走了。
穀粒只能揣着糊塗回房。
穀粒心裏記着肖揚,她其實挺慶幸自己不記得當初和肖揚分手的過程,一定很不愉快,這類不愉快的事情,知道結果就好,過程不必細究。
穀粒被他一來就下了絆子,現在膝蓋還隱隱作痛,劉稱心把她帶到房間裏一看,連連驚呼,當即罵道:“粒粒你的膝蓋都紫了,不行,肖揚那小畜生太欺負人了一定要找他算賬。”
劉稱心拿了藥酒給穀粒揉膝蓋青紫的地方,穀粒齜牙咧嘴,但她還是勸住稱心,“現在我們沒必要在片場跟他爭執,既然導演剛剛沒有制止他,就說明他做的事在別人看來不過是一點慣用的招數,我們這樣怒沖衝去找他,難免有小題大做的嫌疑。”
“那就吃啞巴虧嗎?”
“一動不如一靜,咱們先摸清肖揚跟那金主的底細,再下手也不遲。”任它泰山崩於前,我自不動如山,后發制人就是這個思路。穀粒摸了一把膝蓋上的紅花藥酒,湊在鼻子上聞了聞,除了手上火辣辣的,味道聞起來不差。
劉稱心不明白,“摸清楚他們底細?肖揚跟咱們勢同水火,那有機會接近他。”
穀粒眼珠一轉,“咱們消息不靈通,但是這裏不是有個現成的順風耳嗎?”
劉稱心恍然大悟。
到了晚上,小可愛已經和穀粒兩人手挽手去影視城外面擼串去了,小可愛的名字叫吳岳,據她說,生她的時候她爹是個武俠迷,笑傲江湖,五嶽劍派,就給閨女氣了這麼一個名字,吳岳就頂着這麼一個名字,從小就是班上的八卦一把手,硬是自我培養,成長成為了一名江湖百曉生。
演戲以後,她嫌吳岳這個名字太硬氣,就改名成了吳玥。
到了小餐館,吳玥熟門熟路地招呼穀粒坐下來,老闆娘挺着肚子見了她也是笑眯眯的,“小月,好久沒見你了,看你朋友圈最近拍戲挺忙?”
吳玥站起來倚着老闆娘說道:“喬姐,我幾斤幾兩你還不知道,我就是胸無大志,隨遇而安。”
這一句話倒是把這位挺着肚子的喬姐說惆悵了,她拍拍吳玥的手,“有時候干一行,還真是要點運氣。你們好好吃吧,有什麼需要的隨時招呼。”
吳玥坐下來之後嘆了口氣說:“其實你知道,影視城到處都是靠做群演為生的,不管打哪兒來的,先到群頭那兒報名,掛個名,有活的時候接活,沒活的時候就自己廣撒網,四處投簡歷碰碰運氣,但你看選角導演案頭的簡歷都堆成小山一樣的了,哪那麼容易投中。”
“喬姐夫妻兩個都是懷着演員夢來的,但薪酬微薄實在養不活一家,就乾脆在這裏開個攤子,有戲就演戲,沒戲就看店。”
“那你……”穀粒看着吳玥。
吳玥反倒是自己有點不好意思,“你看我像是關係戶嗎?”
一碗火辣辣的麻辣燙送上來,還有香噴噴的烤串,穀粒忍不住先拿了一根涮海帶條在手上,一邊吃一邊說:“我看像。”
吳玥也拿了一串羊肉開始啃,“其實我很佩服喬姐,為了一個角色能玩命爭取。我是我師兄推薦進來的,我師兄說我就是缺了一股拼勁兒。”吳玥手裏頭的竹籤在塑料桌面上戳來戳去,“可我也不知道什麼才是那股勁兒。”
說到這裏,吳玥猛然一抬頭,“但我今天看到你,我就覺得,你身上有股拼勁兒,喬姐也拼,但和你又不一樣,具體哪裏不一樣,我又說不出來……”
穀粒安慰她,“其實你這樣是好事。”
“好事?”
“你這個是安樂病,就是日子過的太順了,不知人間疾苦呀小姑娘。”穀粒總結。
吳玥不滿,“你這算哪門子的安慰人。”
“跟你打聽個事。”穀粒終於說道正題,她把心中的疑惑說出來,不知道今天和肖揚一起出現的女郎是什麼來頭。
吳玥也只是道聽途說,一知半解,“那女的有點神秘,也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似乎很有錢,據說是剛從國外回來的,一連玩了好幾個年輕男孩,有幾個被玩得狠了,再也沒在圈子裏見到過,而肖揚聽說是自己貼上去的,真是不知廉恥,為了上位連底褲都賣了。”
換了別人,對剛認識的人真說不出這樣的話,但這人是吳玥,穀粒心裏有點理解她的心直口快,真的是沒吃過虧的小姑娘,喜歡八卦,也嫉惡如仇。
最快拉近兩個女生關係的方法是什麼?不是吃飯喝酒,是一起說別人的壞話,說完以後就跟過了命的交情一樣,如膠似漆。
聽到他們在談肖揚,喬姐的老公回來,看了他們一眼,無意插了一句嘴,“那肖揚可不是什麼好東西。”說完,他就進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穀粒感覺他話裏有話,在買單的時候問他:“沒想到肖揚的名氣還挺大,看你們都認識他?”
果然聽了這話,喬姐老公一臉隱怒,他重重合上收銀機的抽屜語氣譏諷:“誰也不想跟一個欠錢還喜歡鬼混的人認識。”
仔細打聽才知道原來肖揚也是從一點點不起眼的小角色混出來的,但是在這一片的名聲不好,估計當初結下的仇家不少,不得志的時候年輕氣盛,仗着一張臉長得不錯,在女生身邊混吃混喝。
這也就算了,可是腦筋動到了喬姐頭上,被喬姐老公怒打了一頓這才是了事。
更不得了的是,穀粒從來不知道,原來肖揚不僅好玩,而且玩的很大,肖揚愛喝酒,但是他每次不僅喝酒,還嗑藥。
穀粒咬着大拇指指甲,回到房間后,她這事誰也沒告訴,連吳玥都不知道,眼神幽幽的不知道在想什麼主意。
穀粒的想法也簡單,她就想給肖揚一個教訓,至於這個教訓有多大,她並沒有想好。
穀粒心慈手軟,但是可惜的是肖揚並沒有給她這個做慈善的機會。
第二天一早,有人往穀粒門前送花,穀粒接過一看,卡片上寫的是言亦初的名字,她想也沒想就把花扔垃圾桶了。
沒想到被肖揚看見,明裡暗裏諷刺她一步登天,不念舊情,說得好像是她辜負了一片赤誠的痴情郎,應該跪下給肖揚磕三個頭才能解氣。
穀粒一下子就想通了,怕是肖揚知道她記性不好,以為她什麼都不知道。
穀粒也不戳穿,就聽他一個人在那兒唱大戲,肖揚說了一半抬頭,穀粒已經不見了。
他知道穀粒身後還有個言亦初,要不是他的金主讓他想辦法激怒穀粒,他也不用費這個勁。
只是肖揚也奇怪,穀粒什麼地方招惹到了他的金主,兩人看起來並沒有半點交集,只是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去問。
今天早晨的a組戲恰好是拍穀粒飾演的小宮女得到皇帝寵幸后被升為答應,日頭漸毒辣,穀粒不僅要裹着厚重的華服,還要在燒着銀炭的房間裏面手捧火爐,皇帝從外面進來,房間的門被打開,總算是帶來一縷微風。
穀粒感覺自己不被熱死,也要被一絲不苟緊扣在脖子上的珍珠扣勒死。
這是穀粒飾演的柳宮女人生中重要的一刻,從這一刻開始,她的身份從一名漢軍旗罪臣之女變成了皇帝眷寵的答應。
雖然只是宮中除了宮女子之外最低的位分,卻是她傳奇一生的開始,據說此女後來常侍君側,無人能出其左右。
此刻,柳宮女只是小心翼翼,害怕踏錯一步的芊芊弱質,罪臣之女和浣衣局的經歷,給她帶來的是巨大的心理壓力,但是她能夠吸引皇帝,卻不僅僅是怯懦和堪憐能夠引起君王的憐惜。
必然有她獨特的地方。
而這種特質是什麼,要怎麼把握?這就是穀粒需要琢磨的地方。
皇帝走過來的時候,她應該是什麼表情,高興?感激?不安?面對鏡頭她應該低頭?垂目?側頭,還是微微抬頭露出期盼的神情?
她還是一個青蔥少女的年紀,但是從小的不如意,在皇權之下戰戰兢兢求生,浣衣局困苦的幾年生活,給它帶來的是什麼?她是天真爛漫的嗎?顯然不全然是。她是苦大愁深的嗎?顯然不可能。
連導演都沒有想到,他選的這個新人演員,這麼有天分。
沒錯,就是天分,有的人眼睛是靈活有靈性的,而有的人在鏡頭前顯得眼神獃滯,都聽過梅蘭芳盯着鴿子連眼神的故事,若是一名演員能在眼神上修鍊的有大師的一分半分,那真的就是天生吃這碗飯的人。
導演非常欣賞穀粒的眼神,清澈,但卻還有一些別的什麼,帶來了更多的深層次的情緒。
君王一步步走近,帶着上位者對一朵不怎麼名貴的花朵的欣賞,也許是一時興起,也許是嘗遍山珍,也要來嘗嘗野味。
就在君王抓住柳答應的手,與她對視的時候,一道光線刺進男主演的眼裏,他沒有防備頓時反射性地皺眉閉眼,導演一拍大腿,功虧一簣。
這時候有人說道:“誰這麼缺德,在這兒扔了一面鏡子。”
穀粒的目光轉向那面破壞自己演戲的鏡子,心裏涼涼的,臉上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肖揚納悶,她怎麼沒跳起來找自己算賬?時隔這麼久不見,穀粒似乎變化很大。
換作以前,她心裏藏不住事,早該跳起來跟他拚命了。
鏡子這麼巧,就落在片場,還正巧還能刺到男演員的眼睛,世界上哪有這麼多巧合。穀粒以前和肖揚經常玩的遊戲就是拿可以反光的東西在牆上射出金色的光影。
穀粒主動和導演說:“沒事,我們再來一遍。”
她耐心極好,再演一遍,表現居然比上一條還要到位,男演員雖然也不是一線,但比起她還是多許多經驗,跟她對戲,沒想到兩人默契十足,激出了雙方最佳的狀態。
劉稱心看了,心裏覺得,這一定會是一出非常好看的戲,不僅是人好看。在光線下,肌膚潔白無瑕的穀粒真好看,就像是沐浴着一層薄光,男主演也真好看,天子之氣,不怒而威,兩人站在一起如一對璧人。
戲更好看,情節上編劇撒氣糖來不要命,虐起來要人命,劉稱心在片場看了都覺得她需要速效救心丸。
下了戲,穀粒身上的衣服全濕透了,就跟從水裏撈出來似的。晚飯的時候,她想起白天的事還憤憤不平,“片場好好的怎麼會有鏡子,肯定是有人搞鬼。”
罪魁禍首是誰不言而喻。
“你想到辦法給他點教訓了嗎?”
穀粒玩着手裏的花鈿,笑了一下,“你說找人打他一頓怎麼樣?”
“這麼粗暴簡單?”劉稱心愣住,她看穀粒一臉後宮佳麗,手段高明的笑容,總覺得不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