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鬧事
天微亮，賀蘭宸便又趕去了事故現場，經過昨天一天的整頓安排，周遭還算是有序，雖然耳邊仍不時有哀哀哭聲傳來，但並無流離街頭之人。沿着道路兩邊扎着一座座緊挨着的帳篷，有京畿巡防的士兵捧着一盆盆熱氣騰騰的食物一個帳篷一個帳篷地分發著。草藥的味道從街道的另一頭飄過來，時不時也有剛從廢墟中找到的殘骸被矇著白布的用擔架抬出。
賀蘭宸是久經沙場之人，這樣的景象在戰場上早已是見慣不怪，然而移位到了蒼虞繁華的都城內，卻顯得極為慘烈了。
“來了。”慕容瑄帶了幾個親衛剛巡視完，甫一過來便與賀蘭宸碰了個正着。
“辛苦了。”賀蘭宸淡淡地回了一句，轉頭示意身後的夜影，後者立刻提了兩大包東西遞與慕容瑄身邊的親衛。
“燒傷不好治，這是傾卿讓我帶來的膏藥，藥效極好。”賀蘭宸解釋道，語氣裏帶了絲不情不願的意味。
慕容瑄一愣，倒是沒想到莫傾卿還會讓人送葯過來。他與她之間除了宮中那次機緣巧合的碰面之外，再無交集。
“這是謝你當初在宮裏幫了她。”對於莫傾卿還記得慕容瑄這點，賀蘭宸其實也是有些驚訝的，又隱隱有些醋意，不過是見了一次面，還是在那般意識模糊的情況下，竟然都給記住了。
“嘖，我這未過門的小嫂可比你有心多了。”慕容瑄不由得調侃了一句，百花宴時賀蘭宸在裕清宮裏說的那些話，在場的人可都是聽得清清楚楚。
賀蘭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反駁，錯身便走了，嘴角卻因着慕容瑄那一聲“小嫂”的稱呼而有了些許細微的弧度。
見賀蘭宸走了，慕容瑄也自顧自忙起了別的事情，叫人將兩包膏藥給送到太醫們所在的大帳內。
制炮坊的突然爆炸，他和賀蘭宸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只是現如今尚未查出什麼端倪，沒有任何證據，便只能是一種推測而已。
但要說最令慕容瑄意外的，便是因為此事再次被推上風口浪尖的莫傾卿。他雖然未曾親眼看到，但從下人口中倒也知道些當時的情況。沒想到啊，這姑娘的醫術竟然那般神乎。
不過是一天的功夫，莫傾卿可以說是美名遠揚。
京城裏的很多人都知道，歸仁堂的女館主行醫手段雖然奇特，卻是十分高明。年紀輕輕卻鎮定異常，手起刀落間從容不迫乾淨利落，着實讓人驚訝。
然而，因着聲名太盛，莫傾卿第二天卻是不便出面了，畢竟才剛經過宮裏那一事，樹大招風，還是低調點好。
只是，擋得住那些好奇窺視的目光，卻是躲不開有人有心刁難。
蘇牧謙坐着馬車回相府時，走到半道卻聽到沸沸揚揚的吵鬧聲從前面穿了過來，掀起帘子往外看，才發現竟是途經歸仁堂，正巧遇上有人在大門口鬧事，里裡外外圍了一大群人。
“相爺，前面人群把路給堵了，瞧着像是歸仁堂被圍了。這可真是稀罕事兒，難不成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或是得罪了什麼人？”見蘇牧謙掀了帘子，他的貼身侍從顧成忙上前道。
現下誰不知道，歸仁堂的女館主是靖軒王爺中意的女子，有這麼個冷麵戰王在背後撐着，不看僧面看佛面，誰敢隨便去鬧？就算有什麼事情私下裏也都解決了，現下事情鬧到大門口了，可見是根本就壓不住，有人故意鬧起來的。
蘇牧謙神色不變。
“相爺，可要繞路？”
“不必。”蘇牧謙淡淡開口，“你遣個人去看看怎麼回事。”
顧成一愣，隨即應道，“是。”轉頭便將跟車的小廝叫過來吩咐一聲，那小廝拔腿就鑽進人群里去了。
很快那小廝就回來了，隔着馬車帘子回稟，“相爺，是歸仁堂出了事，有對夫妻抱着個孩子帶人圍了過去，說是在醫館看的病，不僅沒好反倒還更嚴重了，現下正鬧着要討個公道。”
對於醫館來說，這可真是件大事，若是歸仁堂的患者在那裏看病不僅沒好情況還更糟，那對於醫館和裏面大夫的聲譽都是極為影響的。
“去對麵茶樓找個包廂喝壺茶再走。”
“是。”顧成立刻讓馬車掉頭進了對面的茶樓後院。
茶樓老闆一看來人氣勢不凡，也是個有眼力勁兒的，立刻便揚着笑臉送上了二樓包廂雅座，又沏了好茶送上去。
蘇牧謙在包廂里入了坐，透過窗子看着街上的情形，所在的位置倒是能將歸仁堂里的動向看得一清二楚。此時鬧得正厲害，兩邊似乎推推搡搡的還動起了手。不過看得出來醫館那邊完全屬於被動，鬧事那一方女的是又哭又罵，男的則是氣勢洶洶，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鬧得沸沸揚揚。
蘇牧謙氣定神閑地喝了口茶，視線卻不曾移開。
片刻之後，便見一個身着白衣戴着口罩的女子出現在了歸仁堂門口，單憑那雙琥珀色的雙眼，蘇牧謙便知那是莫傾卿了。
莫傾卿是從回籠覺里被白薇給叫醒的，換上坐診時的衣服戴上口罩趕去之時，醫館門口已經擠滿了許多圍觀的人，鬧哄哄的一片。
她剛一現身，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怎麼回事？”有謝掌柜在，莫傾卿倒是不擔心場面會太過混亂，只是這些不嫌事大的圍觀群眾還是讓她覺得有點無語。
老實說，她開醫館也有一段時間了，遇到孩子的情況並不多，一個巴掌就數得過來了，就近期的數據來看，是沒有什麼小孩病患的。
難不成是潘、付兩位大夫的？
可是二人的醫術她還是信得過的，應該不至於會出什麼差錯吧？
莫傾卿微微皺眉沉思着，出現這種情況，不先想着醫治，卻在這裏鬧事，這本身就有點可疑。
假設人真是在歸仁堂醫治的，而且是因為大夫的失誤導致出了事，那麼醫館承擔責任倒也沒什麼。但如果這件事情並非偶然，而是有人在背後搗鬼，這可不是承擔責任把人治好理賠些銀子就能解決得了。
莫傾卿此刻倒希望是前者，只要不是什麼大問題，她對自己的醫術還是很有信心的，但若是有人蓄意來鬧事，那才是傷腦筋。
“說是昨兒個來咱們這裏就診的，問了潘、付兩位大夫，都說昨天並未有給孩子看過診。”謝掌柜解釋道，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
聽謝掌柜這麼一說，莫傾卿大概能猜到是什麼樣的一個情況，極有可能是她最不希望看到的第二種。
“昨天我都是在院子裏給患者做手術，那麼多人看着，可沒碰着小孩子。”莫傾卿溫聲說道，“謝掌柜莫不是忘了，來咱們醫館就診的，都有記錄在案，每人一本小病例，只要說出名字等相關信息，自然能查到。當然，若非咱們歸仁堂的患者，自是無從尋找了。”莫傾卿實事求是道，對於蓄意鬧事的人，她向來不怎麼友好。
“什麼病例，分明是你們為了推卸責任胡編亂造出來的。”男人憤怒地吼道，“一個年紀輕輕的丫頭片子，也敢在這裏當大夫給人診治，分明就是庸醫！騙人錢財！”
上升到了醫德和專業水準上，這就過分了。
“別以為你們有靖軒王爺撐腰就可以這般為所欲為，不把人命當回事！天子腳下，還能罔顧王法不成？我可憐的孩兒啊，你怎麼這麼慘，遇上這種黑心的庸醫！”那抱着孩子的婦人指着莫傾卿罵將起來，“靖軒王爺再大，那還能大過皇上不成？別以為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無權無勢就什麼都不懂！”
婦人的話音剛落，人群中便是一陣紛亂。
看這架勢，對方是鐵了心要鬧起來了，不僅鬧，還打算把賀蘭宸也給拖下水。
莫傾卿眼一沉，看向那婦人，冷冷開口道：“孩子出了問題，你身為母親不先想着治病，卻在這裏圍堵鬧事，這般主次不分，倒讓人不得不懷疑你的目的了。畢竟在場的各位有不少一看都是為人父母的，一腔慈母心，想必孩子若是病了，最要緊的定然是先看病，別的事兒都得往後移。在尚未確定孩子平安無事時，哪裏還有別的心思去顧旁的事兒。各位位，我說的可在理？”
既然這些人鐵了心聚了人想鬧事，那她乾脆也順勢而為借借圍觀群眾的力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