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天災還是人禍

雖然從莫傾卿第一次出現在醫館，謝掌柜就已經認識她，也知道她對於賀蘭宸而言的重要性，之後的接觸自然讓他了解到了她醫術的高明之處。

然而今天發生的事情，卻讓謝掌柜對莫傾卿的認知更上了一層。突發情況時的那份從容鎮定，面對血腥場面的淡定無懼，手起刀落間的利落果斷，處處透着一份成竹在胸的自信。

不過十幾歲的一個姑娘，卻有如此了得的醫術和從容淡定的心智，實在是讓人刮目相看。

這樣的女子，也難怪王爺會那般上心。

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的家屬見手術成功了，更是千恩萬謝，跪地“咚咚咚”叩了好幾個響頭；“莫館主真是妙手回春！救命之恩無以回報，若是莫館主今後有需要我們的地方，就是做牛做馬也在所不辭。”

“醫道者，職責所在，無需掛心。”莫傾卿淡淡地應了一聲，便又將注意力落向了新被抬進來的傷者，投入到緊張的搶救中。

這一整天，從早上事發開始，莫傾卿連着做了好幾台手術，直到夜幕降臨萬家燈火時才得以消停下來緩口氣，這般高強度的工作，令她的身體早已是疲憊到了極點。

尋着了空蕩，莫傾卿連梳洗的力氣都沒有了，脫了外面的手術袍后，直接癱在診室里那個平日偶爾小憩時用的軟榻上，連動都不想動了。

“姑娘，吃點東西吧。”白薇端了些吃食進來，輕輕放在桌上道。

這一天她也是累得夠嗆，沒想到制炮坊爆炸后，受傷的人那麼多。不過跟莫傾卿還有潘、付兩位大夫相比，她算是輕鬆的了。

“放着吧，我緩一會兒再吃，你也早點休息，我這邊就不用留下來伺候了。”莫傾卿有氣無力地說道。餓了一整天，到頭來餓過頭又加上太累了，她現在倒是沒什麼胃口了。

“那您休息，記得吃飯。”見莫傾卿說完話后又閉上了眼睛，白薇便不再打擾她，悄聲退了出去，剛關上門，甫一轉身便見到了賀蘭宸。

“王爺。”白薇急忙行禮道。

賀蘭宸看了她一眼，清冷地開口問了句：“如何？”

白薇一愣，這是什麼話？什麼如何？

然而，賀蘭宸問完這兩個字后便不再多言，只是靜靜地盯着她，目光寒涼而犀利，似乎在等回答。

饒是在莫傾卿身邊，見慣了賀蘭宸與她的互動，此刻獨自對着賀蘭宸這般冷颯的眼神，白薇還是有些招架不住。明明王爺和姑娘在一起時眼神溫和話也沒那麼少，怎麼自己時又是這種模樣了呢？

心裏默默嘆了口氣，白薇想了想，一狠心，硬着頭皮將莫傾卿一整天的情況都做了個大概的彙報。做了幾台手術，吃沒吃飯，什麼個狀況都說了。

聽着她的回答，賀蘭宸不由得微微擰眉，逕自推門走了進去。

乾淨整潔的診室內靜悄悄的，莫傾卿和衣躺在軟榻上，卷着張薄衾睡著了。聽到開門聲，她只是微微動了動，並沒有睜開眼睛。

賀蘭宸緩步走到榻前，入了座后靜靜地看着莫傾卿的睡顏，原本清冷的神情慢慢地緩和了。

莫傾卿睡得很安詳，眼帘闔着，卷翹的睫毛在眼瞼處打下一片陰影。

幾乎是鬼使神差間，賀蘭宸伸手在莫傾卿的眉眼上細細地描畫著，一筆一筆，動作極為輕柔，似是想要留下些什麼。

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后，賀蘭宸手上的動作一頓，訕訕地收回了手，卻見莫傾卿睜開了雙眼，有些迷糊地看着他，眼裏卻並沒有焦距。

“醒了。”

莫傾卿一愣，下意識揉了揉雙眼，順着說話的聲音尋去，就見賀蘭宸坐在軟榻旁邊，目不轉睛地瞧着自己。微黃的光線為他白希的皮膚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暖色調，使得平日裏沒什麼多餘表情的臉龐此刻似乎柔和了許多。

莫傾卿愣愣地看他，一時間竟有些恍惚，都說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其實燈下看美男也是越看越養眼啊，而且這麼個養眼的美男還是自己的男朋友，莫傾卿想想就忍不住有些開心的笑了。

“笑什麼？”賀蘭宸看着莫傾卿突然之間勾起的嘴角，忍不住問了一句。

“賀蘭宸，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長得特別好看？”莫傾卿裹了裹薄被，坐起身來。睡了一會兒后倒是沒那麼累了，但整個人還是懶洋洋的，連動都不想動。

賀蘭宸：……

“然後我一想啊，這麼好看的男人居然是我男朋友，就忍不住有點得意呢，我男朋友真帥。”見他不說話，莫傾卿又補了一句，眉眼彎彎煞是好看。

還真是沒有哪個女子這般直白的說過他生得好看，一時間賀蘭宸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而後莫傾卿的話，卻是讓他不知該做何反應了，這種心中又歡喜又無奈的情緒實在是，令人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在你家鄉，女子都是這般？”知道莫傾卿的性子素來有些跳脫，賀蘭宸不由得好奇地問了句。

“也不盡然吧，各人有各人的樣子，總歸是不盡相同的，”莫傾卿微微揚了揚下巴，神情帶着些許小驕傲，“莫傾卿可是獨一無二的。”

賀蘭宸笑看着她，並不言語。

“怎麼，你不信？”

莫傾卿瞪着琥珀色的大眼睛看着他，一副只要他敢說出個“不”字來，立刻就給他好看的模樣。

賀蘭宸從未見過這樣的莫傾卿，像個撒嬌耍賴的孩子。

“當然信，”賀蘭宸眼底的笑意更甚，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是我運氣好，才能遇上這麼獨一無二的姑娘。”

“那是～”莫傾卿有些得意地揚了揚下巴，隨後便轉移了話題，“聽夜影的意思，你今天也是夠嗆，吃過飯了嗎？”

“還沒，你陪我吃一些？”賀蘭宸看了眼桌上原封不動的吃食，知道莫傾卿沒胃口，便說道，但實際上他也是還沒吃飯，剛忙活完就直接來醫館了。雖然夜影說莫傾卿這邊沒受影響，但沒自己過來親眼看一看實在是不安心。

“好，”莫傾卿下了軟榻，拉着賀蘭宸直接到了桌邊坐定，“今天還好嗎？到底怎麼回事？突然就爆炸了還蠻嚇人的。周邊都是民居，制炮坊設在那麼個地方也太大膽了吧。都是勤勤懇懇的小老百姓，意外飛來橫禍，也是怪慘的。”

賀蘭宸盛了碗湯遞給莫傾卿，看着她慢慢喝了起來，這才也給自己盛了一碗。

制炮坊突然爆炸，死傷無數，皇帝震怒，下旨調查。

聖旨一下，工部尚書直接被降職做了侍郎，餘下的相關人員都停職查辦，有些甚至被拘押入獄等待審理。

按理說，調查一事本該是大理寺或刑部來負責，然而惠文帝卻將這差事交與了賀蘭宸，他便需得奔走於事發現場，將所有可能都考慮在內。

而負責救災的活，原本是屬於京兆衙門，不過當時火勢實在太大，京兆衙門就那麼點子人，即使加上了周邊自發來救火的居民，也根本控制不住。鄰近人家忙着轉運財物，有些殲邪之徒便開始趁機哄搶，場面十分混亂，最後卻是六皇子慕容瑄親自帶了京畿巡防的人到場才給鎮住了。而好在當天無風，火勢沒有蔓延到下一個街坊，之後勉強算是被撲滅下去了。

不過受災者眾，一時間也不可能有那麼多空閑的房屋安置，只能是從軍中支出一部分帳篷，暫且安置災民和傷者。至於醫療方面，民間的藥鋪大夫自然是但凡有人問診就救治，而朝廷方面亦作了安排，不止太醫院所有太醫都出動，連京中各大外科名醫都齊上陣了。

賀蘭宸在事發現場查看時，雖未設明卡，但京兆衙門的捕快們三三兩兩地成隊，還是在阻止閑人們隨意進出。放眼望去，半個街坊都是斷壁殘垣，瀰漫著一股焦臭的味道，偶爾還有殘留的明火竄出，被巡視的官兵們潑水澆滅。

“是不是意外，怕還不好下定論。”賀蘭宸給莫傾卿夾了幾筷子菜，看她米飯是一粒一粒往嘴裏送，知她沒胃口，卻也只能勸道，“你累了一天，多少吃點，若是不喜歡這些，直接吩咐她們做別的。”

莫傾卿在吃這方面很挑剔，這點他還是清楚的。

“不用了，大概是餓過頭加上剛睡醒，所以沒什麼胃口。”莫傾卿搖搖頭，隨後看向賀蘭宸，眼神帶了幾分認真，“聽你的意思，似乎另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