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百花宴（4）
大殿內，琴弦錚錚，手指翻飛間氣勢如虹。所有人都被這琴曲所吸引，側耳傾聽，一時間偌大的裕清宮內只餘下琴音裊繞。
莫傾卿面上雖也與眾人一般，聽曲賞樂，心中卻是猶如大浪翻滾，驚濤駭浪。她脊背僵直，難以置信地盯着端正於大殿中專心撫琴的蕭弋澤，腦中一片空白。
怎麼可能？！
《戰颱風》！！
竟然是《戰颱風》！！！
一個古代的人竟然會彈奏現代的古箏曲《戰颱風》？！！！！
而且音律一模一樣！！
怎麼可能？！！！！
莫傾卿的手不易察覺地抖了抖，杯中的酒灑了些許出來卻全然不自知。幸得大家此刻的注意力都在蕭弋澤身上，並沒有發現她這一反常的情況。
只是，饒是再小再微不足道的細節，若是有人有心注意，也是不難發現的。
比如正在撫琴的蕭弋澤，比如臉上一直毫無波瀾的丞相蘇牧謙。
再比如雖然相隔甚遠卻一直注意着莫傾卿的賀蘭宸。
莫傾卿完全沒意識到自己下意識里的反應已經入了別人的眼，深呼吸了一口氣后，她佯裝若無其事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心中卻仍是疑慮重重。
難道蕭弋澤也是穿越過來的？
這個想法自莫傾卿腦中一閃而過後便是再也抹不去了，雖然有些說不準，但卻是目前她能給出的最合理的解釋了。
也是，賀蘭宸能穿越到現代遇到她，她能這麼不合常理地穿到古代來，人家為什麼就不能穿了？只是，最近兩次遇到蕭弋澤，他給她的感覺都不是很好，若真是同道中人的話，莫傾卿還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提防。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花眼了，莫傾卿有一剎那覺得蕭弋澤在彈奏之前看她的眼神蘊藏了太多意味不明的情緒。是她看錯了嗎？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蕭弋澤已經知道她也是穿過來的嗎？
思及此，莫傾卿突然覺得後背發涼，如果蕭弋澤真是從現代穿越過來的，那麼只怕他現在已經知道她的真實情況了吧。畢竟他曾看過她的醫藥箱，光是這點就已經很能說明情況了，更不用說她的現代醫術。
可是，若說知道的話，蕭弋澤的行為又不大像是很篤定，更多的似乎是在試探。雖然並不清楚他到底想試探些什麼，但是莫傾卿潛意識裏覺得，蕭弋澤應該是不知道她的身份的。
若是早就知道的話，不應該會一點反應一點表示都沒有啊，除非，他還有別的目的，不想讓她察覺。
莫傾卿思緒有些紛亂，一時間卻也無法理出個篤定的答案出來。
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莫傾卿將心中所有情緒壓下，臉上換上得體的笑容，佯裝與旁人無異，認真聽着曲子。恰巧這時，蕭弋澤抬頭掃了她一眼，見她如此，眸底一閃而過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一曲終了，掌聲四起，贊語不斷。蕭弋澤卻是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寵辱不驚，淡然回座。
“莫館主覺得本殿這新作的曲子如何？”見莫傾卿除了初始之時有點失態，之後再無什麼特別反應，蕭弋澤狀似無意道。
“民女對琴素來不甚了解，二皇子如此一問倒令我自覺有班門弄斧之嫌了，”莫傾卿淡笑道，“起曲氣勢磅礡，而後卻又襯以娓娓抒情，在我看來的確是首不可多得的好曲子。”
什麼叫“我新作的曲子”？退一萬步說，就算你真是穿的也不要這麼厚顏無恥地把別人的勞動成果據為己有好么。
更何況，所謂的曲終，其實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收尾。蕭弋澤剛才彈奏時，並沒有把整首曲子都演奏完，而是後半段稍加了些改動，有些狗尾續貂地把曲子的收了。
是故意的么？還是他忘記了整首曲子的譜子？
因為學過好幾年的古箏，莫傾卿對這首曲子實在是熟悉得很，譜子更是爛熟於心，故而才能聽出蕭弋澤前面所彈奏的都是一模一樣，只是結尾卻是不同了。別人沒聽過不知道有什麼問題，她卻是很清楚的。老實說，與原曲對比起來，蕭弋澤這個版本的收尾真的不怎麼樣。
“莫館主還道不甚了解，只一聽便能給出如此精準的評價，本殿佩服。”
“二皇子謬讚了。”莫傾卿沖他淺然一笑，不再搭話，心裏卻再次默默給了蕭弋澤一個鄙視的白眼。這人也忒假了，那麼明顯的曲調她要是不能聽出點所以然來那才奇怪好么，還“佩服”個毛線啊，虛偽！
誰想蕭弋澤似乎打定了主意跟她過不去，又再次開口道；“想必莫館主也聽出來了，本殿這曲子，起曲雖好，終篇卻是多有不足，既然莫館主琴藝了得，作曲上想來也是不差的，不如為本殿續個尾，莫館主意下如何？”
怎麼會有這麼討人嫌的人！一首曲子還沒完沒了了？！
莫傾卿心裏真覺得嗶了狗了，這人怎麼還就胡攪蠻纏了呢？要說蕭弋澤這樣沒有別的目的的話，打死她都不會相信的。
可是如果是為了來試探她到底是不是穿越來的，那就更沒必要了！因為如果他也是個現代穿越過來的，她的醫藥箱早就暴露一切了。
那麼，她是不是可以假設，蕭弋澤其實並不是穿來的，但是可能知道點兒什麼，所以才會有這番做法。
這般想來，莫傾卿猛然記起，剛才尹芊芊說過，耶伽琴是她娘親年輕那會兒才出現，後來才慢慢流傳出來，而且就是從凼夷國皇宮裏出來的。
所謂得樂仙託夢的那個妃子……
難道，她才是穿過來的？
莫傾卿覺得自己似乎越想越離譜了，可是並不能排除這樣的可能性，不是么。
“皇兄未免太高看她了，不過是個鄉野來的丫頭，怎麼可能有本事續上這曲子。”
蕭夢晴的一句話將莫傾卿從思緒中給拉了出來，她原本還以為蕭弋澤那般做是為了給莫傾卿解圍，現下看來卻覺得他其實是留了這麼個後手，心裏自是樂見其成，於是尚不等莫傾卿應答，便出聲嘲諷道。
雖然蕭夢晴這人也是個討人嫌的，不過她這麼一攪和，莫傾卿倒是挺高興的，立即就順着台階下來了，“公主所言甚是，民女才藝不佳，不敢狗尾續貂，然則在座的千金貴女，個個都是才華橫溢，才學一頂一的好，二皇子不妨請她們一試？”
反正不管出於什麼目的，這茬她都不會接的。
“這主意甚妙，朕也想看看這曲子還能有什麼旁的曲尾，”惠文帝卻在這時候悠悠然開口了，深以為然道，“不過單是續曲也有些無趣，得有個彩頭才是。”
說著便從腰間取下一枚玉佩揚在手上：“朕以這古玉佩為今日的彩頭，咱們就憑全場的呼聲為號，若哪位佳人所續之曲得到的呼聲最高，這枚玉佩便是她的！”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皇上身旁的古玉佩啊，這將是多麼高的獎賞！誰要是得到了，不僅是對其才藝的一種肯定，更有可能成為好姻緣的鋪路之石啊。
“皇上，只一枚玉佩還不夠呢！”見惠文帝來上這麼一出，皇后自然也是要捧場的，笑着從手上取下一隻水頭極好的翡翠鐲來：“皇上的玉佩算是頭獎，臣妾的玉鐲便是二獎吧。”
聞言，在場的千金貴女們個個是躍躍欲試。皇家的東西自然是好的，但她們也不是眼皮子淺的人，也是見過些好東西的，更讓她們動心的，是這獎賞背後的寓意。帝后親賜的東西，那是一種榮耀的象徵。更何況，這是個能在自己芳心暗許之人面前展露才華的時刻，雖說難度係數較高，但是多數人都不想錯過。
惠文帝轉頭看了眼皇后，滿意地點頭：“皇后這主意也是極好。”
帝后都起頭了，在場幾個位份較高的妃嬪自然也是要有所表示的，都應景的拿出一樣東西來，雖然不及帝后的東西，但也都是價值不菲的。
於是，在接下來的宮宴中，各位貴女千金們都是使出渾身解數大展身手，倒是把這事兒的挑起人給忘了。別人不提，莫傾卿自然是不會蠢到自找麻煩，安安靜靜地坐在位上，徹底開啟了聽曲子，吃東西的安靜模式。
而經惠文帝這麼一攪和，蕭弋澤也不好再糾纏於這個話題，只是莫傾卿卻能隱約感覺到，他時不時地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