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權錢二字一樣都少不了
賀蘭宸一動不動地望着莫傾卿遠去的背影,直至完全消失不見了,才將視線收回,心中卻升騰起一股濃烈的懊惱和深深的無力感。
他知道她與他自小生活的環境不同,想法也不同。這裏的很多事情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她難免會恐懼會不安,這些他都能理解,也說明是他做的還不夠好,給不了她安全感。
可是,明明是她告訴他,男女之間消除誤會最好的方法便是坦誠相待,告知對方自己心中的真實想法。
方才,他如她所說的那般做了,怎知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什麼叫“莫傾卿福淺,承受不起”?
什麼叫“王爺怕是自作多情了,我莫傾卿從不將身份門第這些個東西看在眼裏,之所以那麼說,不過是因為我一點都不喜歡你”?
那笨丫頭是存心要氣他么?!
還是,她說的其實就是心中真實的想法?她心裏,真的沒有他?
賀蘭宸一愣,為這一閃而過的想法。忽然的,一絲不安很清晰地撞上胸前,神經驀地繃緊,心臟處扯得酸澀微疼。有些惱怒地抿緊雙唇,賀蘭宸墨色的眸底迅速的劃過一抹黯然和心痛,微微閉了閉眼,再睜開來后,裏面溢滿了堅定。
看來,需得儘快將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解決了才行,不然那笨丫頭怕是要一直拒他於千里之外了。
然而,此時的賀蘭宸尚不知道,他所要處理的人和事,遠比他想像的棘手。
例如丞相蘇牧謙。
事實上,莫傾卿的恐懼和不安,很大一部分都來自他。
而這一切,還得從今晨蘇牧謙親自到醫館去找她,帶她入宮說起。
蘇牧謙的轎子抵達醫館的時候,館內的夥計們才剛剛完成每天早晨的清掃工作,打開了大門開始營生。
因為醫館的前身是藥店,在附近也是有些年頭的了,口碑一直很好,因此照例來這裏買葯的人並不少。然而開館之後,來看病的卻不多,因為知道坐診的是個女子,很多人都覺得不靠譜。
對此,莫傾卿倒也不怎麼往心裏去,畢竟古代和現代不同啊,對於女子而言,歧視太過嚴重了。
不過多多少少也有些抱着好奇或者實在是束手無策的病患前來試上一試,在莫傾卿的醫治下有了成效,於是與親朋好友說上一說,不知不覺間幫醫館打了廣告,於是漸漸便有人知道,新開的醫館裏坐診的女大夫醫術甚是了得。
只不過,多數人都只知道醫館裏的人稱她為“館主”,卻不知她姓甚名誰,加之她坐診時都戴着口罩,前去醫治的人都不曾見過她的全部容貌,只口罩之外的那雙琥珀色瞳眸,澄明清透,眸光沉穩而堅定,讓人看着莫名心安。
蘇牧謙緩步走入大堂的時候,裏面暫時還沒有顧客。
跑堂的夥計見有客人進門,忙起身迎接了上去:“客官,您是買葯還是看診?”
“你們館主在嗎?”蘇牧謙冷睨了他一眼,也不繞彎子,劈頭就問。
跑堂的夥計一愣,上下打量他一眼,見他氣勢不凡,不敢怠慢,躬了身答道:“館主現下正在消毒器具,需得等上一等。不知客官如何稱呼?館主問起,也好做答。”
蘇牧謙順手便從袖子裏拿出一張名貼遞了過去。
跑堂的夥計接在手裏,不敢打開,叫了藥店的夥計過來,吩咐他進去報信。
今兒個謝掌柜趕巧有事不在,這前堂接待的活兒就落在了他頭上,他可得好生應付着。
眼前這人看着可不是個普通人物,不知道找館主所為何事?
差了人送信后,跑堂的夥計忙請蘇牧謙入內看茶,字斟句酌地道:“請客官在此稍候片刻,小人這就打發夥計去回稟館主。只是,她平日接診需得預約,再過一刻鐘才開始挂號,您這麼遞貼就來,館主是否答應,卻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嗯。”蘇牧謙見他不過是個跑堂的,卻不卑不亢,說話得體,暗暗點頭。
看樣子,這醫館的馭下之策還是不錯的,就不知道是莫傾卿的手筆,還是出自賀蘭宸之手了。
看來賀蘭宸那小子這回是真上心了,又是攆人又是開醫館又是各種暗地裏保駕護航,呵,倒是有意思。
不過,此刻更讓蘇牧謙在意的,卻是跑堂的夥計口中的“消毒”、、“預約”、“挂號”這些個詞彙。沒有人發現,當聽到這些詞時,他原本平靜無波的雙眸里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變動。
很快,送信的夥計便跑了出來,直接走到蘇牧謙身前,行了一禮,道:“客官請隨我來,我們館主在診室等您。”
蘇牧謙略一點頭,起身跟他去了後方的診室。
夥計只送到了門口,通報了一聲后,便先行退下了。
蘇牧謙推門入室,甫一進屋,便見一個身着白衣的女子正背對着他將幾瓶葯放在架子上,聽到聲音后,很自然的轉身看向他。
眼前的女子一身白衣,看年紀也不過二八芳華的模樣,頭上只是綰了極為簡單的髮髻,用一枝精巧的玉簪固定着。整個人看上去偏素淡,卻透着一股子靈動出塵的氣質,令人不能忽視。
四目相對的瞬間,蘇牧謙的眼眸顫了顫,眼前的人和物彷彿在一瞬間與記憶中的場景重合在了一起,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
“爹,您看我這樣像不像莫大夫說的女大夫?”
“爹,原來行醫還有這樣的法子,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爹,女兒想自主選擇自己的人生,請爹爹成全。”
“爹……”
“蘇丞相?”
莫傾卿有些不自在地看着眼前這個遞了貼子自稱是蒼虞國丞相的人,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對方看上去應該有五十多歲了,一身精細考究的衣物,相貌清矍,估計年輕的時候也是個俊朗非常的存在。他身形板正腳步穩健,半點不見老態,一雙瞳眸炯炯有神,然而迸射出的光芒卻是冷漠得近乎冷酷,那周身散發的氣勢,實在不容小覷。
莫傾卿秀眉一挑,隱隱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兩人明明是第一次見面,但不知道為什麼,莫傾卿見到他時竟然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和……親切感?
莫傾卿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為這心中驀然升騰起的感覺和想法。嘖,這腦洞開得有點大呀。
對方這架勢,明明怪嚇人的好么!為什麼她卻是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呢?
這都什麼跟什麼嘛!
將藥品放好,莫傾卿甩開腦中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上前幾步輕喚了一聲。
不管怎麼樣,被個陌生人這麼盯着,總覺得脊背發涼啊。
蘇牧謙收回視線,極為自然地掃了眼診室的四周擺設,這才又看向莫傾卿,淡聲道:“莫館主若是準備好了,便與本相進宮吧。”
莫傾卿聞言莞爾一笑,並沒有動,“蘇丞相怕是誤會了,您的來意我雖然知道了,但請您進來並不代表我已經答應了。”
沒想到上回宮宴上凼夷國的二皇子蕭弋澤毒發的事情到現在還沒完沒了,那些個使臣死抓着這事兒不放想從中謀些利益,雖說不是什麼大事兒,但兩國現下準備交好,這種各懷心事胡攪蠻纏的情況,也確實讓人厭煩。
估計惠文帝也真是被他們弄煩了,又不好明面上動他們,竟然想找她這個當初為蕭弋澤醫治的人來善後收拾爛攤子配合著演戲。
也是醉人啊。
真不知道這些玩權謀的人腦子裏是怎麼想的。
“莫館主想要什麼?”對於莫傾卿的話,蘇牧謙似乎一點都不意外,臉上的神情更沒有一絲變動,淡然問道。
“那就要先請問丞相或者是皇上能給我什麼了。”莫傾卿含笑道。
不愧是混跡官場的人物啊,一開口就直奔要點,跟聰明人說話就是好呀,直接利索。
“既然是向皇上討要的,那麼莫館主想要的東西無非是權錢二字,”蘇牧謙瞭然的看着她,“只要是莫館主承受得起的,本相都會在皇上面前為你討要,一樣都少不了。”
莫傾卿突然意識到,自己所面對的,是個老狐狸。
他說的是只要是她承受得起的,而不是皇帝給得起的。
這就有意思了。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