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番外二

年幼的伊斯梅爾並不像年長的哥哥姐姐一樣早早地就在艾斯內外擁有了自己的情報網，他本來就沒有抱有過自己能成為魔王的幻想，因此對魔族的政局並不關心，大臣、貴族的名字也沒有記清楚。

於是，理所當然地，在塞莉斯廷告訴他自己名為“塞萊斯廷”，而且是冰城顯赫家族的貴族少爺以後，小王子伊斯梅爾就輕易地相信了。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塞萊斯廷在他眼中是個親切和藹善良又可靠的大哥哥。

在第一次見面后的那一天晚上，伊斯梅爾捏着人生第一次得到的禮物——那朵晶瑩剔透的冰玫瑰——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把玩了很久，他的眼睛根本無法從玫瑰每一片潔凈細膩的花瓣上移開，卻又不敢太過用力地觸碰它，害怕自己把握不好力道將它纖細的花莖捏碎了。

這朵玫瑰就像那個名為塞萊斯廷的魔族一樣純凈漂亮。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溫柔美麗的魔族？

即使魔族的性別觀念沒有人類那麼強，但用溫柔美麗來形容一個男性青年還是稍微有些奇怪的。不過，這就是伊斯梅爾最真實的第一感覺，他覺得塞萊斯廷是個如同冰一樣純潔乾淨的男性，他的笑容帶着冰在陽光下會發出的那種光芒，而且……他的長相非常端正優雅，有一種莫名的深情和純真。他身上散發的魔力也是如此，強大而純粹。

如果什麼時候，他也能成為像那個魔族一樣的大人就好了。

伊斯梅爾望着玫瑰，嚮往地想。

此時，伊斯梅爾對塞莉斯廷的憧憬還無關愛情。但是，在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他已經將塞莉斯廷放在了“魔生第一縷光”的位置，並悄悄地對她打開了自己閉鎖的心扉。

從第二天開始，伊斯梅爾一直在城堡里等待塞莉斯廷，期待着“他”的第二次到來。

然而，在很長時間裏，塞萊斯廷都沒有再來。

伊斯梅爾並沒有放棄，他莫名其妙地相信着塞萊斯廷一定會再來，並且一直等待着。“或許塞萊斯廷明天就會出現在城堡門口”的希望支撐着原本已經絕望的伊斯梅爾度過了腥風血雨的每一天，奇迹般地在公主王子爭端地夾縫中生存了下來。

終於，有一天，他在走廊拐角處又一次聽到了塞萊斯廷清朗的聲音。

“謝謝你告訴我方向，”那個聲音說，“你就像清晨的朝露一樣可愛，我真希望能再見到你。”

伊斯梅爾謹慎地從牆后探出頭，他看到塞萊斯廷扎在腦後的辮子，他說話的語氣緩慢而帶着笑意，伊斯梅爾幾乎能想像出他正面正在微笑的樣子。

另一邊，從伊斯梅爾能看見的角度，和塞萊斯廷說著話的女僕已經滿面通紅，嬌羞地躲閃着視線，卻又忍不住將目光往上飄去看“他”。

在一瞬間，伊斯梅爾感到有些奇怪。

塞萊斯廷剛才對女僕說話的方式有點奇怪，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有點挑逗的意思……唔，應該確實是錯覺吧。

伊斯梅爾飛快地否認了自己在一瞬間的想法。

塞萊斯廷魔那麼好怎麼可能挑逗女僕呢，再說他英俊又紳士，女僕的那種反應也是很正常的。

這樣一想，伊斯梅爾就安心了，再次看到塞萊斯廷的興奮重新佔據了心房。

伊斯梅爾張了張嘴，“大哥哥”這個詞忽然就要脫口而出，不過，在他出聲前一秒，伊斯梅爾又及時地把聲音收了回來。

他想了想，清了清嗓子，略帶一點忐忑地從牆後面走出來，強作鎮定，用不失王子風度的聲音喊道：“——塞萊斯廷。”

塞莉斯廷回過頭，看見披散着一頭長發的伊斯梅爾，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她還記得伊斯梅爾，因為這是她調戲過的人里唯一一個男孩子。當時為他破例，只是由於伊斯梅爾那個時候很可憐的樣子意外地符合了塞莉斯廷對“可愛的小東西”的標準。當然，儘管僅僅是個一時興起的舉動，伊斯梅爾還是在記憶力出眾的塞莉斯廷腦海里留下了一點印象。事後，塞莉斯廷也曾按照他的名字去調查過，已經知道了眼前的魔族少年是這個城堡里一個過得不太舒服的王子。

此時，眼前的伊斯梅爾比上次見面時長高了一些，但還是很瘦。他穿着看上去很舊的袍子和鞋，一頭長發雖然柔順，但一看就知道沒有經過好好地打理，大概是受到女僕忽視的緣故。

不過，那雙眼睛倒是分外澄澈清亮。

塞莉斯廷的腦海中轉過了很多念頭以後，對站在地上有些局促不安的王子微笑了一笑，道：“好久不見，真高興你還記得我，伊斯梅爾。”

……

之後，塞莉斯廷每次進魔王城堡的時候，都會發現自己多了一條小尾巴。

她並不討厭身後這個她走到哪裏就跟到哪裏的小王子，反而因為對方符合她審美的關係，時不時會感到有趣地逗弄對方。

不久兩人稍微熟悉以後，沒有人指導的伊斯梅爾便開始跟着魔力強大的塞莉斯廷學習控制魔法的方法。他希望能讓塞萊斯廷對他另眼相待，他喜歡塞萊斯廷彎着眼睛誇讚他的樣子，所以學得很認真，極力做到最好，漸漸地，原本不太穩定胡亂波動的魔力穩定下來，開始隨着成長正常健康地發育，日漸強大。

這是伊斯梅爾到此為止的十四年魔生里度過的最快樂的日子，越是了解塞萊斯廷，他就越是崇拜他、嚮往他。在伊斯梅爾看來，塞萊斯廷強大、高貴、優雅，簡直是完美魔族的模板，他沒有任何缺點，如果硬要說有的話，那就是……

就是……

是……

塞萊斯廷實在太受歡迎了。

是的，伊斯梅爾知道的所有魔族女孩幾乎都對塞萊斯廷抱有不一樣的情愫。當然，這和塞萊斯廷本身的做派脫不了干係，他作為魔族來說無可挑剔的相貌、充滿風度的舉止，都對女孩子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另外，在伊斯梅爾看來，塞萊斯廷是個極具藝術氣息的魔族（並不），他對其他人說的話，都如同戲劇和文學裏情語一樣優美。

這正是塞萊斯廷受歡迎的關鍵所在。

伊斯梅爾是全艾斯最大的魔渣的孩子，並且因為父親的魔渣身份而飽受痛苦，所以他對魔渣深惡痛絕，對塞萊斯廷在眾多女孩中談笑風生的行為自然也忍不住有點微妙。不過，出於對塞萊斯廷的信任和崇拜，伊斯梅爾選擇相信塞萊斯廷應該是無意的（不，她絕對是有意的），大概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麼曖昧吧（不，她絕對意識到了）。

塞萊斯廷可是在那麼黑暗的城堡里第一個對他露出那麼溫暖的笑容的魔族，要將心裏一直視為榜樣的大好魔和自己最討厭的魔渣大魔王相提並論，伊斯梅爾是無論如何都不樂意的。而且，他或多或少地也聽說了“塞萊斯廷是個花花公子，但凡是女性一個都不放過”的言論，這些詆毀令伊斯梅爾極為生氣和苦惱，可從事實出發的話，他又無力去反駁。

前思後想了好幾天，伊斯梅爾決定去委婉地提醒一下塞萊斯廷。於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他鼓起勇氣走出了魔王的城堡。

伊斯梅爾日益強大的魔力已經足夠他放倒門口的守衛了，他沒費多少功夫就穿越了城堡的大門。

冰城的街道對他來說很陌生，幸好，塞萊斯廷的家是冰城裏顯眼的一處貴族宅邸，伊斯梅爾很快就問到了具體的地址，並且順利地摸了過去。他按照放倒城堡守衛的方式放倒了塞萊斯廷的管家和附近的幾個傭人，到處尋找塞萊斯廷。

塞萊斯廷家太大了，伊斯梅爾開始為自己魯莽的行動後悔了。

要是塞萊斯廷湊巧不在家怎麼辦？

要是塞萊斯廷見他不打招呼過來生氣了怎麼辦？

后一個猜測的殺傷力顯然比前一個大得多，伊斯梅爾的心忐忑地砰砰跳起來，他甚至開始想要跑回城堡了，在城堡里有人發現他不見之前。

忽然，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地猶豫時，伊斯梅爾聽到灌木後傳來他一直期盼着的溫柔的聲音。

“你真是太不小心了。”塞萊斯廷輕柔地道，“像你這樣可愛的女孩子，不應該被粗糙的地面磨破皮膚。”

伊斯梅爾探出頭，正好看見一個長相普通的女僕面紅耳赤地被塞萊斯廷扶了起來，她似乎是在摔倒前一刻就被塞萊斯廷的魔法接住了。

另一個女僕在旁邊捂着嘴看着他們，好像還來不及反應。”

“謝、謝謝，塞萊斯廷少爺，”被扶起來的女僕嬌羞地道，“真是……真是麻煩您了。”

塞萊斯廷微微一笑，紅色的眼睛深情得如同寶石：“不客氣，希望我下次還能有這個榮幸，在你跌倒之前讓你落入我的魔法之網。”

兩個女僕的臉都變得更紅了，一時局促地不知什麼是好。

塞萊斯廷的嘴角又彎了彎，眼睛微眯，隨意地伸出手指，在她們的額上點了點：“不過，下次還是要小心些。那麼，我期待和你們的下一次相遇。”

塞萊斯廷略一頷首，匆匆告別，好像還有其他事的樣子。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伊斯梅爾僵在原地，竟然沒有立刻跟上去。

兩個女僕也還在原地，她們臉頰撲紅，留戀地凝視着塞萊斯廷瘦長的背影。

良久，其中一個女僕遺憾地嘆了口氣：“……哎，如果塞莉斯廷小姐，真的是個少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