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湖
顧莘莘只知道不斷地往前走,但是,她深知,後面還跟着人。
她不知道是誰,不過是因為有着逼近的感覺,不會是付嘉森,因為,他離開了,更不會是許志安和小魔頭,小魔頭的聲音大,會讓她知道的。
想到前些日子,網上曝光的那些新聞,有些變態專門在晚上跟蹤有點姿色的女人,她算是有點姿色吧,顧莘莘這麼想,那自己就被盯上了?
她想着前面就是小區對面的麵館,時常都是很晚關店面,還有章魚小丸子大叔,只要她快一點走,就能逃脫困境了逆。
顧莘莘越走越快,而她身後的人,顯然也沒有料到她越來越快的腳步。
前面是上坡路,顧莘莘穿着的是坡跟鞋,走的太快,和自己預料的有差,非但沒有逃脫,還摔了一個四腳朝天。
不管怎麼樣,都是極其丟人的事情,她忍不住地往後面看,卻看見那張緊張她的臉,竟然還是付嘉森。
她愣愣地看着要上前來抱她的男人,抬手就止住:“別過來。茶”
太丟人了,她想着自己總是在這個男人眼前,面子這東西都丟光了似的,大姨媽還在她的身上耀武揚威地,要是還呈現在付嘉森的面前,都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這塊臉了。
她賴在地上,半天不起來,而付嘉森又因為她說不要過去,站在那裏微微着急。
“你身體……不是,不舒服么,地上涼,起來吧,我不看。”付嘉森輕聲說。
說是不看,可是顧莘莘怎麼覺得付嘉森的這番話,是這麼的彆扭呢。
她的臉很熱,耳根子也熱,覺得丟人的反應,她不好意思。
付嘉森見她還不起來,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直接上前,將她抱了起來。
顧莘莘兩隻手只好勾住他的脖子,不讓自己掉下去。
“你不是回去了嗎?”顧莘莘問,分明,她是看見他上車離開了的。
付嘉森說:“這裏離你家還有一段距離,就你這副骨架子,走夜路,多不安全。”
顧莘莘懷疑地看着他,臉上的意思很明顯:你有這麼好心?
“怎麼,看着我不像是好人,我可是良民,當年你從樓梯上摔下來,裙子掀開來了,我也沒有看,多紳士。”付嘉森一本正經地說道。
顧莘莘切了一聲:“自己誇自己,我還是頭一回見,還有,你既然沒有看,怎麼知道我的裙子掀開來了?”
“所以,付嘉森,你分明就是看了,別以為我不知道。”她哼哼,別過傲嬌的臉,就是不看他,大概因為剛剛摔得厲害,肚子一抽一抽地痛。
痛得厲害的她,沒骨氣地只能死死勾住他的脖子,忍住自己的疼痛的模樣。
“你還好嗎?”脖上漸漸緊了的力道,付嘉森感覺到了,於是,關心地問。
顧莘莘死鴨子嘴硬,死撐也不能讓這男人小看,說:“好,當然好了,好得很。”
可下一秒,裏面跟幾根筋糾着似的,疼了一下,她沒有控制住,嘶聲。
抱着她的手,十指緊攏,他在替她擔心,顧莘莘心裏說不上來的滋味。
他身上好聞的味道,還有寬廣又溫暖的懷抱,有力的臂膀,尤其是那些言語和行動上的關心,都讓她忍不住地想向他靠近。
“不要再對我好了,可以嗎?”顧莘莘問,她怕這種好,會讓自己迷失。
“不可以,你曾說,總是跟在我的身後,我沒有回頭看你一眼,但是,你可知道,我一直都在原地等你,生怕……”說到這裏,付嘉森沒有繼續說下去。
顧莘莘忍不住地問了一句:“生怕什麼?”
“生怕你會被狗追。”付嘉森想了想,說道。
顧莘莘沒有料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付嘉森還將這件事情記得這麼的清楚,被狗追這件事情,他為什麼要一直記着呢,實在是讓人鬱悶。
“那個時候你都不回來找我。”她說。
要是他回來了,她會被狗嚇得腿軟嗎?
付嘉森沒有辯解,這個時候,低頭看了她一眼,說:“對不起。”
對不起,付嘉森對她說的,為的什麼?當時沒有回來找她的事情嗎?
沒有道歉的必要吧,她搖搖頭:“我開玩笑的,怪我自己,要是當初我對你沒有那麼的堅持,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
“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在生你的氣,所以才沒有去找你。”付嘉森抱着她不快不慢地走着,兩個人的思緒都早已飄向了遠方。
各懷心思,卻都懷念着在洪城的時光,有人歡喜有人憂。
顧莘莘見到付嘉森的那一年,顧莘莘才讀初二,付嘉森卻已經讀高中了。
之前母親是老師,父親又是婦產科的醫生,沒有二胎政策,父母又一心想生一個兒子,她出生就放在鄉下奶奶家帶了,她能夠去洪城。
還是因為高齡懷孕的母親,懷了一個男孩,卻流產,父親不願意讓母親再承擔這樣的風險,決定讓她回到身邊。
她是拒絕的,在鄉下,她有很多夥伴,她很不習慣城市的生活,也不習慣沒有奶奶的日子。
爸爸媽媽對她很好很好,可她總覺得,很彆扭,很生疏,終究是沒在身邊長大的緣故。
她見到付嘉森,是在新家裏,付嘉森拿着高考的書,就從她家出來。
那是一張冷漠的臉,就好似天生就有的本領,讓人親近不得。
父親告訴她:“莘莘,他是你母親的得意門生,名字裏面也有一個和你讀音差不多的字呢,叫付嘉森。”
離開鄉下的時候,奶奶叮囑的話,她還記在耳朵里,對人要禮貌。
她咧開笑顏,叫了他一聲:“嘉森哥哥。”
按照常理來說,他又是她母親的學生,她敬重他一句哥哥,他該高興地說幾句,實際上,寒暄的話,都沒有從他的嘴巴裏面出來。
彷彿,她就是空氣,多麼尷尬,父親卻習以為常,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拍了拍她的肩:“換鞋進去吧。”
她彎腰,去撕開那時候流行的帆布鞋,帆布鞋還不是綁鞋帶的那種,比較便捷,黏住就可以。
付嘉森也正在換鞋,他的鞋子,和她父親的一樣大,雖染看上去有些年頭,卻很整潔。
她十個腳丫子,在嶄新的帆布鞋裏面動了動,不知道為什麼,一雙鞋子,就讓顧莘莘感到不自在。
彎腰的一瞬間,她的裙擺擦過付嘉森正在綁鞋帶的手背,顧莘莘意識到門口的位置不大,想等他綁完鞋帶再進去。
卻在她直起身來的一剎那,付嘉森也緩緩站起來,他的手,觸碰到她的小腿,帶起了一片滾燙。
她自小怕人碰她的腿,怪怪的,那時候的她呼吸都不敢大聲,他站直,卻高了她那麼多那麼多。
顧莘莘直到多年之後還在想,那麼多是多少呢,卻說不出,一個大概來,只知道,第一次見付嘉森就要仰望這個男人。
付嘉森住在她家的樓上,在單元樓的概念上,算得是半個鄰居。
她很少見付嘉森下樓,除了買菜上學和請教她母親題目。
顧莘莘第一次見到付嘉森家裏的那個女人,還是大半夜,對方跟瘋了一樣,從窗戶口往外面扔書。
新的環境,讓徹夜難眠的顧莘莘見到了這場‘書雨’,她懷着好奇,探出半個腦袋往上面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上面落下來的書,讓她防不勝防,砸在了她的鼻樑上。
那是個瘋女人,當時她看清楚了那張觸目驚心的臉,同樣探出了腦袋,往下面張望。
張開大嘴,猖獗又尖利的笑聲,讓她害怕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說是瘋女人吧,卻也能說出幾句完整的話來,那個女人說:“嘉森啊,說了你不要讀書,你為什麼要讀書啊,你成績再好,那個死男人也不要你,也不會讓你進他的家門。”
這大概就是那女人扔書的原因吧,顧莘莘想着白天見到付嘉森的時候,他那麼寶貝自己的課本和課外書,她的心像是被那個女人刺痛了一下。
為什麼不讓付嘉森讀書,這個女人和付嘉森究竟有着什麼關係,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很久很久,卻沒有和父母親提一絲一毫,她也不說自己晚上看到的事情。
還記得,第二天起了一個大早,將那些書,摞在懷裏面,抱了回來,爛了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貼好。
她抖着膽子,去樓上將書給付嘉森,付嘉森出來了,看着她手裏的書,卻沒好氣的說:“誰讓你多管閑事。”
他的目光始終放在她的臉上,也沒有伸手去接她帶來的書,轉身又進了屋。
顧莘莘覺得萬分的委屈,就要轉身離開的時候,付嘉森的家門又被打開了,裏面有摔東西的聲音,她下意識地往裏面看。
也不知道付嘉森是有意還是無意,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看着再出來的付嘉森手裏面多了一樣東西。
是卡通創口貼,好幾張,一股囊全部塞在了她的手掌心裏:“鼻樑爛了。”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懷裏面的書,就被人挪走,去到了付嘉森的懷裏。
顧莘莘的手就要去摸自己的鼻樑,卻視線觸碰到了他的眼神,手不由自主地縮了回來。
他依舊是那麼冷漠地轉身,沒有任何感謝的話,卻在關門的那一刻,對她說:“以後,不要動不動就伸出腦袋來,這一棟的人都知道,時不時上面會掉東西下來,都會注意。”
這是,在提醒她么?掉東西,可是她分明看見是他家裏面的那個女人扔下來的。
那個時候,她是那麼想問一問,那個女人的問題,但是她知道,自己和付嘉森並不熟。
情竇初開,她也不知道怎麼形容,只是現在回想起來,就是那個時候抱着幾張創口貼,心裏都能溫暖得一塌糊塗,安穩地入睡,即便樓上還有那樣的怪聲。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成了跟屁蟲,尤其是,她的母親因為滑胎的事情,身體受損,在家裏休養,父親在婦產科圍繞着廣大孕婦忙上忙下。
照顧她上下學的人物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付嘉森的身上,她這隻跟屁蟲,就連跟着,都變得理所應當了。
“嘉森哥哥,你走慢一點;嘉森哥哥,你吃雞蛋嗎;嘉森哥哥,我要不要在高中部等你下晚自習;嘉森哥哥……”
反正,顧莘莘自己都不記得,自己那些年究竟叫了多少句嘉森哥哥,付嘉森是第一個見證她成為大姑娘的人。
顧莘莘現在想想,也能理解,為什麼她被狗追這件事情,會讓付嘉森記憶猶新,到現在還不能忘記了。
那天晚上,她跟在他的身後,悶悶不熱,他難得地放慢了步子,還一反常態地轉過身來問她:“很晚了,你還打算在路上游遊盪盪嗎?”
顧莘莘嘟着嘴,想到白天他和那個叫穆嵐的學姐在榕樹下,一起看書,一起說笑,登對得活像天仙配,她心裏是小姑娘的吃醋,都體現在臉上。
可她面前的男人看上去也不怎麼開心,要是換做以前,付嘉森一說,她一準屁顛屁顛跑上前,那次,她和付嘉森唱反調,越是看見他停下來等,她就越是走得慢。
“你一個人喜歡走夜路,就走吧,我沒那麼多時間陪你消耗,我已經高三了,任務很重。”
顧莘莘站在原地,看着前面一臉嚴肅的付嘉森,是啊,他已經高三了,而她對於他來說,還是一個小屁孩吧。
“你走你的吧,你任務重,我沒有一大堆的資料沒有一大堆的試卷,我就是喜歡慢悠悠地回家。”她還乾脆坐在巷子的長凳上,在那裏休息片刻。
誰知道,付嘉森說走就走,一丁點憐香惜玉的想法都沒有,她一個人望着四周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害怕了。
狗叫聲很大,在洪城不是沒有見到人養寵物犬,不是稀奇事,只不過,一聽聲音就是兇猛的土狗。
當她看清楚,往巷子裏竄的土狗,嚇得她拔腿就跑,好在狗的腦子不如人,她知道轉彎,那土狗笨得要命,直接往牆上撞了。
她堅持跑了一段路,心裏想叫付嘉森,卻叫不出,腿軟地要命,她膽小,不是一般的膽小,坐在地上,哇地哭出聲來。
顧莘莘覺得自己那個時候就開始丟人了,叫不出救命,倒是嚇得大哭的本事很強。
付嘉森大概是聽見了她的哭聲,又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了,站在她的面前。
他的書包放在了她的旁邊,責怪的語氣,在她的頭頂響起,付嘉森蹲了下來:“說了讓你跟上,非要一個人逞強走夜路。”
顧莘莘蒙圈了,這個時候,不應該,被付嘉森抱在懷裏安慰一聲:沒事了。
電視裏都這麼演的,顧莘莘望着臉色沉到極點的男人,才知道,電視構造的美好終究不是現實。
這個整天一張撲克臉付嘉森,又怎麼可能對她做出那樣的舉動出來呢。
“還不起來,等那隻蠢狗追嗎?”付嘉森話像是在說狗,顧莘莘怎麼都覺得在罵她。
反頭遠遠地看着那隻撞暈了的狗,她搖搖頭,按住自己的雙腿,可憐兮兮地抬着頭,一雙楚楚可憐的眸子喊着氤氳的淚水,對付嘉森說:“可我……我腿軟,站不起來。”
腿軟是事實,站不起來,也不是因為她矯情,她覺得自己的腿抽筋一樣,難受,卻毫無辦法,她還感覺到自己的下面,溫熱的東西流了出來。
她不知道是什麼沒有經驗,那時候她還在想,自己不會是嚇尿了吧,這……是多沒骨氣。
付嘉森一手抄起了她,往肩膀上一扛,起來的時候,順便,將地上的書包掛在了另外的肩膀上。
“你不該公主抱嗎?”顧莘莘不滿地對他說。
誰知道,付嘉森當時是這麼回答她的:“不讓你走路回去,已經很不錯了。”
呃……顧莘莘仔細想想,付嘉森確實仁至義盡,可是卻在下一秒,她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就被付嘉森換了一種姿勢抱在了懷裏,是她期待已經的公主抱。
她的心裏美滋滋的,付嘉森的話卻壓根在她的腦袋上澆了涼水:“你身上有血。”
“什麼?”她的眼睛瞪得大大地,喃聲顫顫地說,“難道我被狗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