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夏軍叫陣
張哼和於哈齊齊看向顧長煙,二人極有默契地突然開始笑道:“夏珂筠離開趙恕一個人來浮屠山坳,這是個活捉她的好機會!”
“是也!當年被她逃走,害得顧將軍受人陷害,若是如今能抓了她,就可以一雪前恥!”
……
顧長煙安靜地聽着,並沒有發言。
當初封彧也在,除了他,沒有知道夏珂筠是她放走的。
心中懊惱不已,阿筠現在來浮屠山,是一個重大的失誤!沒有趙恕在的夏軍,若是她顧長煙都不能一舉攻破,又如何對得起五萬被困的南澤駐軍?
她該如何是好?
既不忍五萬舊部下忍氣吞聲,又不忍夏珂筠吃敗仗顏面無存。
“顧將軍……顧將軍?”沉默太久,張哼在一旁喊她,“請將軍下令,兄弟們已經摩拳擦掌急不可耐了!”
“先等等。”顧長煙立刻阻止,“夏珂筠已經不是三年前的夏珂筠,所以,不能冒然進攻。”
“那麼我們現在?”
“趙恕沒來,夏珂筠的目的是拖住我,主戰場還在陳林那邊,若是十萬援軍被夏軍擊潰,我們剛到的這點糧草並不能維持多久,所以首當其要,是緩解援軍的壓力。”
“顧將軍的意思是?”張哼問道。
“於哈,你現在立刻趕往新安都,一來保護我母親和弟弟,二來把這封信交給封彧。”她拿出一封信,“運糧的道路狹窄,只能帶一小隊人過去,張哼,你立刻帶人出去,和陳林匯合,就說是我的意思,本月廿九戌時一到,你帶人突襲夏軍月牙陣右側軍營,燒其糧草,務必要讓夏軍看見你!”
“是!”張哼於哈領命,“將軍你呢?”
“在這裏和夏珂筠周旋。”顧長煙靜靜地回答。
阿筠,對不起,領土主權,這是無法退讓的問題,但是阿筠,我愛你,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身處險境。
你在我的目之所及處,我才能保證你的安全,既然你來了浮屠山坳,那麼就如你所說,千萬不要“讓”我!
顧長煙坐在主帳內,山坳里的風沒有外頭那麼大,也沒有外面那麼寒涼。
這裏的雪格外純凈,好似流雲纖塵不染,她坐了很久,突然站了起來,往浮屠山的山頂走去。
浮屠山的山頂不高,卻常年銀裝素裹,這兒的地勢狹窄,所以可以望見山下。
這裏的哨崗不間斷地巡邏,看見顧長煙來了,讓出一個位。
她就站在上面,俯瞰山下的夏軍營地。
低頭,很遠,可是夏珂筠的那抹艷紅格外奪目,哪怕只能看見一個指甲般大小的圈,都能知道那是她。
顧長煙以前提醒過夏珂筠,行軍在外不似她在宮殿,一旦在人群中分外顯眼,也便意味着她身處危險。
可夏珂筠偏不,她說,行軍都是森冷的鐵色,那般無趣又陰森,她有大軍保護,偏不信有人能在人群中找出她,給她致命一擊。
顧長煙緊蹙雙眉,在寒風中站得筆直如松。
這樣的女子是很少見的,森氣凌然的冷硬女將軍,看似是個薄情冷酷的女子,偏偏她看到那抹紅色時的眼神又太過溫柔。
“拿弓來!”她突然開口。
哨兵恭敬地遞過一張弓箭,她認識這把弓箭,以前她沒帶走,還是顧老將軍在世時先皇親賜的震天弓。她走得太匆忙,一直讓哼哈二將保管着。
“荒廢了弓法,如今這震天弓拿着也生疏不少。”顧長煙從背後拔出一直白羽箭,箭心直指山下,夏軍駐地,那抹剛剛出現的紅!
是夏珂筠!
“有沒有人敢跟我打個賭?”顧長煙突然高聲喊了一句。
她從前在軍中威信極高,對待屬下寬厚仁義,哪怕一直板著臉,卻依舊深得下屬之心。
“將軍賭什麼?”立刻有人問道。
“賭我這箭從能不能射到夏軍的駐地中!”顧長煙拉開了弓,拉滿弓需要極大的臂力,是有點生疏了,好在三年未曾荒廢武藝。弓拉得越滿,射程越遠,她是很有信心的。
“能!”
“當然能!”
“我們相信將軍!”
……
她一直瞄準着夏珂筠,耳邊哨兵的話雖然簡單,卻直入心底。她便想起夏珂筠說的,我一直都相信你。
這世上信賴她的人太多了,她如何還能心安理得地墮落?
“好!”顧長煙鏗鏘地吼了一聲,“晚上加肉!”
“好!”
……
哨兵們一陣歡呼。
顧長煙微微拉扯出一點笑意,難得的遠離新安都之後的安心,她很懷念和將士們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的豪爽。
突然有一陣寒意直襲夏珂筠,剛到浮屠山的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感覺到了顧長煙的存在,但這種存在並不是獨處時的安詳和諧,而是帶着深深的驅逐之意。
她仰頭,朝着灰濛濛的天露出一絲不安:長煙是一定不會讓我待在這裏的,可是哪怕你不開心,我想見你,就必須要見你!
下一秒,一支羽箭電石火花之速朝她迎面而來,伴隨着一陣驚叫,周圍一片觳觫!
而那隻箭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跟前,一指之距,便可落在她身上。
夏珂筠心裏猛地一揪,茫然抬頭想尋找顧長煙的身影,她看不見,雖然那裏有哨台,可顧長煙將自己隱藏得很好。
“陛下!”夏軍將領紛紛前來請罪。
夏珂筠沒說,拔起地上那隻箭,甩袖回自己帳中。
這箭是顧長煙的,她很輕鬆地拆開了箭柄,裏頭塞了一張小紙條。
——阿筠,離開浮屠山。
顧長煙哪兒會想殺了她?只是想讓她離開而已。
戰場,連顧長煙都不知道自己都活到何時,何況夏珂筠。
三年了,這次回來見她安好,便已足夠,剩下的,只求陛下長命百歲萬壽無疆,長煙別無他求。
夏珂筠捏了捏手心裏的紙條,不把你帶走,我重返莽蒼原又有什麼意義?
不走!
沒有人能命令她,也沒有能人能左右她!
夏珂筠拗斷了箭丟在火盆中,看着火盆中跳耀的火光緩緩將箭燒為灰燼,心裏卻像被人抽打了一番:莽蒼原,她要!顧長煙,她也要!
擋者,死!
她只希望趙恕莫要讓她失望,倘若南澤十五萬兵敗,顧長煙若是要回去贖罪,那這回,她就是綁也要把她綁回大夏去!
想着,便招來了人:“明天開始,每天都讓人去浮屠山坳叫陣。”
“若是南澤軍不出來呢?”
“那朕就親自去叫陣!”夏珂筠回答。
夏珂筠素來是個說到做到的人,第二天探子向顧長煙彙報地方叫陣,顧長煙並不理會,直到下一個探子來彙報時,她才警覺。
“什麼?阿……夏珂筠親自來叫陣?”她差點喊出“阿筠”兩個字,生生給咽了下去,“擺陣!我去看看!”
浮屠山坳的守軍以為顧長煙要應戰了,在這兒苟延殘喘這些日子的憤懣頓時發泄了出來,浮屠山坳幾乎是敲鑼打鼓的從駐地里出兵擺開陣勢,只有顧長煙一人,清清冷冷的,外人看來肅穆,而夏珂筠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就明白了她的心意。
顧長煙不願看到她身處險境,所以,她會生氣。
可夏珂筠在人前那般驕傲,既然出來叫陣,自也不會鎩羽暴鱗而歸。
她笑笑,如艷陽一般明媚卻高傲,那般睥睨眾生,顧長煙熟悉這個笑容,那年她第一次在大夏國都見到她,她便是這般居高臨下地對着她。
只是現在的夏珂筠,她驕傲和不啻地相對,並不是對顧長煙而已。
“南澤守軍在山坳里待了這麼久,難得出來吹吹風。”夏珂筠挑釁道,“莫非是顧將軍來了,所以才有了出來迎戰的膽量?”
南澤守軍被夏軍圍困如此之久,個個對夏軍懷恨在心,難得大夏女皇親自出來,紛紛摩拳擦掌準備一舉將其拿下。
只有顧長煙一如既往地冷靜:“莽蒼原那麼冷,誰想不開會出來吹風?”
她就只有和夏珂筠單獨在一起被夏珂筠又摸又抱的時候才會羞赧結巴,平日裏反應倒是快,說話也不給人反駁的機會。
夏珂筠便不樂意了,撅了撅嘴,隔着眾多士兵憤憤地瞪了她一眼,好似深仇大恨似的。
顧長煙趕忙撇開自己的眼神,無辜又無奈地望天,就差吹個小哨來表明自己什麼都沒看見。
夏珂筠嘴上沒說,心裏便將顧長煙推倒了一萬遍,若現在只有她二人,她一定衝上去狠狠地抱住她,看她從耳根子一直紅到臉上,那才有趣!
場面頓時有點尷尬,誰都不講話。見狀,便有人建議道:“將軍,要不要發起進攻?”
“我們背靠浮屠山易守難攻,一旦進攻就沒法回頭了,夏軍在山腳增兵至八萬,你說我們有機會嗎?”顧長煙整頓自如,“一旦這邊開戰,趙恕為了保護夏珂筠勢必調遣軍力至此,我讓張哼去集中趙恕的注意力,計劃會功虧一簣。”
“那我們現在該如何?”
顧長煙朝着夏軍隊伍瞟了一眼,夏珂筠雖不會武功,可被保護的很好,她在夏軍的陣眼裏,加之對方人多,想要輕易突破防線恐怕並不容易。
倒是夏珂筠先開了口:“我有句話想對顧將軍說。”她眼神中的狡黠似夜空繁星點點,隨時會變成暴雨梨花,可也許那是藏在背後的萬縷流雲,來輕撫內心。
“在下很願意聽大夏女皇指教。”顧長煙客氣地微笑。她笑起來獨有自己的清澈,很美,只是外人無緣見到,夏珂筠在面前,那邊什麼都是浮雲。
夏珂筠沒說出聲音,只是對着顧長煙,比了比口型。
沒人看得懂她在說什麼,唯獨顧長煙,毫無神色地在原地,看着她,卻沒給出回應。如此從容的狀態,那便是看懂了。
“顧將軍懂了就好,今日朕心情好,不想開戰,撤退!”夏珂筠便是如此任性地來,任性地走。
“將軍!”
顧長煙當即做了個停的手勢:“回去吧。”
“她的意思是……”
顧長煙瞥了一眼,看着夏軍撤退的方向,突然笑着高聲道:“誰能猜到夏珂筠的意思,今晚繼續加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