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口鍋

第十三口鍋

每一個獸人都有着極好的烤肉技巧,就好像他們都有着嫻熟的捕獵技巧一樣,不會這些,怎麼能娶回去一個中意的非獸人?

身為幾十歲老光棍,炎祈可很下過心思在上面,硬是找出了各種例如孜然、花椒、肉桂之類的烤肉必備神調料,然而該光棍還是得單着……不說這個,總之他很擅長烤肉,否則也不能做的那麼好的生意。

楚南澤辟穀多年,不沾染人間煙火多年,誰能想像氣質高華的白衣劍仙去吃路邊攤呢?他自己也沒法子想像,偏偏開路邊灘的那個是他的徒弟。

書上說,師徒相處之道,正是師父愛徒教徒,而徒弟敬師孝師。

世間之事,師父對徒弟關照愛護總是在先,而徒弟要回報師父,卻要等到長大明理了。

是以楚南澤萬沒想到,才收了徒,孝敬就來了呢,權當是為了不打擊徒弟的積極性,他嘗上一回便是了。

不是楚南澤不相信炎祈的手藝,實在是修真者越是修為高深,五感就越敏銳,手藝稍微有些瑕疵,修真者吃了也覺得是天大的不好。口腹之慾哪裏是說捨棄就能捨棄的,還不是隨着修為變高,忍受不住大廚的手藝了么。

炎祈並不像是要做菜的樣子,他儲物袋裏倒出了那些東西,就仍只帶那些,由自家師父帶到一個水潭邊。

燒烤是不好在室內吃的,尤其是洞府的主人還是個潔癖。煙熏火燎本就令人不喜,何況吃一回燒烤,味兒能在身上留幾個時辰。

想到這些,炎祈又覺得處理獵物時血肉分離的情景,怕也會惹師父不喜,把扛着的巨熊丟在地上,遲疑道:“師父不用在這等徒兒,怕是還要一段時間。”

“我看着,你做就是。”楚南澤好奇得很呢,幼年時他不曾辟穀,師父師兄卻一時疏忽都忘了,便一個人跑去外門的大廚房,那裏鍋碗瓢盆堆得亂糟糟的,東西可多,哪裏跟徒弟這麼輕便,只有鐵簽子?

既然師父不嫌棄,炎祈說動手也就動手了。

熊身上最為味美的就是兩隻前掌,炎祈殺了熊,沒忍住先撕咬去了一隻,餘下那個正好供給師父。指甲驟然尖銳,炎祈輕輕一劃,已經挑出了需要的材料,及至剃毛撥皮,也只是盞茶的工夫。

架勢是有了,的確是個會做菜的。

楚南澤尚未欣慰完,就瞧見炎祈無比自然地三兩下舔去手指上沾着的血液,明明一本正經的模樣,卻一下子崩了謫仙似的形象,倒像個……哦,不是像,小徒弟正是妖。

無法想像自家師父舉着一大塊完整的熊掌開啃,又找不到現成的碗筷,炎祈一邊惋惜一邊利落地把熊掌斬做小塊,保證每一塊都肥瘦相間。連着串了十餘串,好好腌制一番之後,炎祈打開最大的那個竹筒,厚厚的一層蜂蜜被抹上去,泛着琥珀的色澤。

歲寒峰既然四季積雪,要找可以用來生火的柴禾就不好辦了。不過若用柴火,這熊掌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熟呢,還是自己的火好用,炎祈把串好的熊掌鋪展開在一塊刷了油的鐵板上,右手托着鐵板,掌心蘊了一團火焰。

鐵板被燒得又紅又燙,炎祈的手擱在下面,卻沒有一絲灼傷的痕迹。不多時,熊掌已經開始滋滋冒油,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烹飪熊掌的方法多以燜煮紅燒為主,因為熊掌雖肥美,卻十分難熟,幸而炎祈的火也不是凡火,烤制起來才不費力。

烤別的肉時還需多次刷油,可熊掌不必,更多的油脂被從熊掌中迫出,滴落在熱燙的鐵板上反而升騰出更甚的熱意,一點點讓蜂蜜的清甜滲入肉里,事先通過腌制藏在熊掌里的醬汁更被激發出來,深入每一處肌理。

時間差不多了,炎祈眼疾手快地伸手翻了個面,防止肉被烤得太老太干,另一面也烤製得差不多后,最要緊的一步才到了。

“師父吃甜的辣的?”炎祈一邊抬頭去問,一邊撒了一把帶孜然的五香調味粉。

烤肉和孜然可是絕配,沾染上了特製的調味料,原本就誘人的香氣變得極有攻擊力,彷彿無孔不入般裹挾而來,不給人拒絕的機會。

楚南澤驚訝地發現,他居然真的有了吃東西的*。於是難免的,頓了一下才回答道:“我吃辣。”

有人喜歡沾甜醬的燒烤,炎祈則認為辣的烤肉才是最味美的,配着焦香正好入口。聽了楚南澤的話,他不禁想到——師父果然口味也和我一致,一起過日子也不會有衝突,真好。

辣醬也是早早準備好的,拿小刷子在肉串上薄薄刷上一層就好,不能放的多了。

別的倒也罷了,辣一點更刺激,可熊掌本身的鮮美味道被辣味遮蓋便得不償失,暴殄天物。炎祈吃過各種野獸,當然知道不同肉有不同的滋味,烤制時方法也應不同。

烤好的肉串色澤油亮,紅色的辣油只會更刺激人的食慾,所以當這一盤東西放到楚南澤面前時,不必炎祈開口,他已經拈着鐵簽子拿了一串,慢慢放入嘴中。

“師父,小心燙。”炎祈依舊托着鐵板,手掌上的溫度卻降了許多,只拿溫火留着肉串的熱度。

烤肉還是趁熱吃最好了。

熊掌在凡俗界是極難得的食材,被稱作山珍,其鮮甜可以媲美最細嫩的魚肉。而修真界的熊,比之凡俗界的只能更好。而烤肉的味道,主要取決於火候、時機、調味料,炎祈樣樣處理得妥當。

食材好,烹飪技術又不差,楚南澤當然會吃得很滿意。

一口咬下去,表皮有點硬,口感是酥酥的,赫然帶着油脂迫干后炸出的焦香,而絲絲縷縷的辣味更引得人大口咀嚼。咬破表層之後,鎖在其中的肉汁混着蜂蜜的甜香迸裂在舌尖,一定能討好最挑剔之人的味蕾。

熊掌因為熊日日的舔舐而無比肥美,並不幹硬,反而更像是一種膠質,咬下去略微彈牙,然而入口即化,卻又好比是特特剖下的魚唇,滑嫩而不肥膩。

沒有辜負炎祈的期待,久未進食的楚南澤幾乎要把整個熊掌都吃完了。

說幾乎,是由於楚南澤聽見炎祈肚子咕咕叫時,手上拿着的那一串,伸到了炎祈的嘴邊,“喏,總不至於,我還要讓徒弟餓着肚子伺候我。”

炎祈右手空不出來,左手卻能動,可他壓根沒想過用手去接,張嘴三兩口就咬掉了串在鐵簽子上的熊掌塊,然後就不再繼續,反而道:“師父先吃,我稍候無妨。”

話音未落,他以左手在熊身上一劃,剖下一塊精瘦的紅肉,直接塞在口中,不見嚼幾下已咽進肚子。如果不是還要為楚南澤溫着燒烤,炎祈定會伏下去,省略去手撕的步驟,吃得更快。

楚南澤:“……”

等楚南澤心裏百般滋味地吃完徒弟的孝敬,回過神來之後,徒弟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巨大的熊屍只剩下一半。茹毛飲血的徒弟,以前是生長在未開化的地方么?

吃飽的炎祈趴在寒潭邊,臉湊向水面,張嘴大大灌了一口水,咕嚕咕嚕地漱了口,才咽下去。飽食過的獸會露出滿足又懶散的樣子,竟有些可愛,讓楚南澤都忽略了旁邊血淋淋的東西。

“不喜血食還又逞強?”楚南澤好笑地敲了敲炎祈的腦門。

炎祈茫然地抬眼看過去,“習慣了。小時侯吃不慣,事後總要漱口,後來就習慣漱口了,其實血腥味挺好的。”

在印象里,吃血食是正常的,總要拿水或野果掩去嘴裏的味道才是奇怪的習慣。炎祈打個飽嗝,慢吞吞地解釋:“山林里生火不好,會嚇到獵物。還有,我幼年第一次捕獵,抓到一隻兔子,想烤着吃,然後被聞着血氣跟來的鬣狗搶了……只有最強的獵手,可以享用最新鮮的肉,因為在抓到獵物時為補充消耗的能量,能直接下口。我是獸,不喪失野性方能活下去。”

楚南澤神色淡淡,“哦。”

炎祈總算知道被自己這麼噎住的人有多憋屈了,他說了那麼多,師父沒一點想教訓的?他想要試探一下底線,無論是修真界對妖修的,還是師父對他的。

楚南澤的回應是彈了一顆丹藥到炎祈嘴裏,順便表示,“以後再去打獵記得給為師留點。”

不,實際上,之後一段時間,炎祈再去獵來的東西,基本進了楚南澤的肚子。炎祈才意識到,他吞下的丹藥,就是傳說中的辟穀丹,一個月可以不用進食了呢。

呵,野性?與其說野性不如說是戰鬥本能,多練練就成,想找後山的猛獸練手也沒人會說,但是再在他歲寒峰吃得一嘴血,那就免了。楚南澤以為他家徒弟不是狼,而是白狐狸差不多,看着頂無辜,實際上小心思轉得快着呢。

然而卻沒有惡意,只像是叢林中走出的狼,小心翼翼不想被馴養,又渴望有人靠近。

最討厭心思彎彎轉轉的人,楚南澤偏偏容忍了炎祈的試探,大抵是因為傻徒弟的試探太明顯,什麼都攤到了他面前,做的是試探的事,卻偏偏已經交付了信任……蠢!蠢得可愛。

“你應該學得再狡猾一點。”楚南澤眯起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愣住的小徒弟。

炎祈吃飽了容易犯困,犯困了便真的像沒活過前兩輩子一樣,活脫脫的十二三歲。

他悶聲反駁:“我有直覺。”

“野獸的直覺?”楚南澤毫無理由地笑了,低低的笑聲含在喉間,連帶的胸膛也微微震動。

炎祈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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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修總在背黑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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