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說還是不說?
北川早紀眼神糾結得就差啃指甲了。
這種事,在沒有發生之前,僅是猜測她還不見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但如今卻真的發生了,她要如何和周助說:我的媽媽——你的岳母有追求者了,也許不久將來你要有個岳父?
咳,想想就覺得很彆扭啊!
她只能睜着大眼睛,語氣無力地反駁他:“不對!不是周助猜的那樣!”看着他依然神情清淡,她緊張地抓緊他的手,眨巴眨巴着眼睛,軟軟的聲音哀哀道,“我只是還沒想好怎麼說……反正,周助你不準想歪!”
儘管她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十分可憐兮兮,但不二周助似乎已經認準了什麼,依然一言不語,甚至他掙了掙被她緊緊抓着的手,動了動身子,似乎想要背過身去。
這下,北川早紀哪裏還有什麼糾結?她連忙再次擁抱住他,也不管不顧眼下兩人依然還是赤果果的模樣,“周助,你讓我理理怎麼說!”那雙棕色的杏眼裏滿是緊張的神情,即使心裏有些疑惑為什麼周助今晚會這麼難哄,雖然說他可能誤會了什麼……
——原來周助這麼會吃醋!
北川早紀神思一飄,心裏忽然就冒出了些甜蜜竊喜。
這麼溫和好說話的周助居然會因為莫須有的醋意這麼生氣,是不是證明他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自己呢?嘿嘿……
不二周助頓住動作,等了一會兒,卻發現半晌沒再聽到她本應該繼續的解釋,隨即低頭掃了她一眼,瞬間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這個小笨蛋,就這樣死緊地抱着他無聲傻笑中。
剛剛醞釀了好久的冷淡神情差點就要破功輕笑出聲。
以他對她的了解,他大概也知道這會兒她怎麼就忽然傻笑起來了。
不二周助強忍着扶額的動作,唇角卻微微勾起。
他清咳一聲,拉回她的注意力,見她終於回了神抬頭看來,才神情淡淡地開口,“想好怎麼說了?”
北川早紀傻愣愣地搖搖頭,她剛才跑神了,沒想好。然而下一秒見不二周助微微眯起了眼,她懵懂的腦袋一個激靈,立馬動作快過大腦,近乎反射般點頭再點頭。
“那說吧。”他依然一副高冷的模樣。
她理了理思路,這才輕聲道:“今天家裏來了個客人。”
這個不二周助已經猜出來了,她瞄了他一眼,見他點點頭示意繼續后,頓了頓,像是在措辭一般,好一會兒才補充道,“是我爸媽的大學同學。”
一句話后,她便閉了嘴,沉默了。
她知道,以他的聰明,僅這兩句話,他也能猜出個大概了。
男客,北川媽媽的大學同學。
不二周助腦中快速閃過前幾天晚上早紀和他猜測的事。
他愣了下,一時間似乎也想不到這個猜測居然這麼早就成為現實,擺在他們面前。
難怪她一整晚都神思不屬的。大概還是糾結矛盾吧。
“雖然說過‘只要媽媽幸福快樂,我尊重她的選擇’這樣的話,但今天在看到宮本先生時,還是有些忍不住排斥……即使宮本先生看起來人很不錯,社會精英一枚,還還這麼多年對媽媽念念不忘着,似乎沒有哪裏不好……哦,除了他說他家有個臭小子這點,不過這好像也不是多大的問題……”不知何時,她鬆開了他的手,也拉開了彼此的一點距離,不再緊貼着他,只垂着眼眸輕聲彷彿隨意般說著,“總之,感覺媽媽如果真的有一天同意和他在一起,應該是會不錯的。”
不二周助沉默地聽着,他能感覺到她此時的矛盾,但令他有點奇怪的是,她輕軟的聲音里那一絲掩飾不住的緊張和忐忑。
矛盾,他大概是能理解的。但她的緊張和忐忑又是為什麼呢?
“……理智告訴我,我該為媽媽高興,甚至可能該洒脫一點,促成他們。但是,心裏卻還是有些難過……”她低着頭,咬着唇,“我好像不希望媽媽忘記爸爸,儘管我從沒和爸爸相處過一天,記憶里也只是那一張張都快要發黃的照片,以及小時候媽媽抱着我和我說的那些她的回憶。”媽媽說,在知道懷孕時,爸爸曾一直傻笑了三天,這之後,每天都會隔着肚皮和她早中晚的打招呼;媽媽說,即使那時候爸爸工作很忙很累,卻還是每天都堅持六點回家,陪媽媽吃飯散步,而後再回去加班;媽媽說,聽說孕婦心情好有利於寶寶成長發育,所以爸爸幾乎是隔三天就買一本幽默故事,每天晚上念着故事逗媽媽開心,末了總是要貼着肚皮問:寶寶今天開心嗎?……
關於爸爸的記憶,她全部都是來自媽媽的回憶,而有時她就有種爸爸其實並不陌生的感覺。所以即使從沒彼此見過面,卻依然深愛着。
她愛着爸爸,那是個疼愛妻兒的男人,還是個英雄。她始終以他為榮。
她的眼神一黯,神情有些傷感,抿了抿唇后,又極為輕地說了一句,“如果媽媽以後有更為親密的人了……她會不會不再如這般愛我?”只要一想到,以後也許媽媽不再是她一個人的,她也不再是媽媽除了爸爸外最在意的人,她就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說到底,即使北川早紀已經嫁人,但她也只是個才剛滿十七歲的少女。
他抬手將她重新攬進懷中,低頭淺吻着她的發頂,唇邊溢出一絲輕嘆。
北川早紀悶在他懷裏,有些緊張和忐忑,回抱着他,“周助,會不會覺得我太自私了?”會不會驚訝反感?
原來,她的忐忑來源於此。
不二周助心中忽然就明白了。
他拉開一點距離,抬起她的下巴,溫熱的吻便就此落下。
“笨蛋,我的早紀就是自私也是可愛的。”好一會兒他才放過她,留她喘息的空間,“何況,我的早紀這麼通情達理善良體貼,一定會想通的,對嗎?”
——這是給她戴高帽么?
北川早紀迷迷糊糊地想着,不過不可否認,此時她的心情輕鬆了些。
“那周助是什麼看法?”
“我們順其自然,好不好?”他笑眯眯地回答着,看着她又皺起眉,不由就輕笑出聲,“他們明天要結婚了嗎?”
“怎麼可能!”北川早紀瞪大眼睛。
“那媽媽已經答應和那個,恩,宮本先生,在一起了嗎?”
她搖搖頭。
“所以,這並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為什麼不順其自然呢?”他微微笑着,如月光般純凈皎潔,“早紀,也許只是因為事情太突然了,所以你才會一時陷入糾結。如果給大家時間,慢慢接觸了解,讓一切自然而然發展,是不是會更容易接受呢?”
雖然她說過感覺那個宮本先生是個不錯的人,但不論怎樣,於她而言總是個陌生人,要讓她忽然接受媽媽被一個陌生人搶走這種事,難免都是要排斥和無法接受的。但如果彼此接觸久了,有了感情基礎,再接受起來,也許就自然、容易多了。
北川早紀想了想,也覺得周助說的有道理,“但是現在只要一想到以後宮本先生可能要和我搶媽媽……”
“那就別想。”他打斷她的話,隨即覆身而上,“我們做點愉快有趣的事,你就沒時間想了。”
為了別的男人糾結了一晚上,這會兒還要繼續想,不二周助表示,即使那是岳母大人的追求者,他也是要無法忍受了。
北川早紀的驚呼還來不及發出,便被吞沒在口中,隨即那輕微的抗議也被某人如今越發嫻熟的撩撥技巧給壓制下去,化作無邊的歡愉。
夜,還長着。而旖旎正在上演。
******
北川慧美是在第二天下午才知道宮本真彥竟然跑去找過女兒了。
彼時,她正是經過幾天的深思熟慮,決定快刀斬亂麻,主動打電話給宮本真彥,約他出來面談。
而宮本真彥似乎也猜到她將要說什麼,所以在約見的咖啡廳找到她,坐下后,第一句話就給她丟出了個炸彈。
“我已經見過早紀了。”他含笑道。面對北川慧美時,他總會緩和點過於剛硬的輪廓。
北川慧美原本的話便這樣被打斷,哽在喉中,震驚地看着他,聽着他誇獎自己的女兒,“你把早紀教育的很好,知禮懂事,也如你所說般乖巧可愛。”想到當時北川早紀看着陌生的自己,即使戒備卻也不失禮的樣子,宮本真彥就不由地在心裏認可。
原本一開始只是愛屋及烏,但見過之後,才真心覺得那個女孩兒確實極容易討人喜愛的。
“等等,宮本,你跑去找早紀做什麼?”北川慧美緊皺着眉頭,心裏不由忐忑起來。自己的女兒自己了解,早紀昨天指不定多麼糾結呢!
想到這裏,她就再也坐不住了,桌上的咖啡一點原封未動的,她卻已經拿過包包,準備離開,“我還有——”
“慧美,”宮本真彥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你別急……”
“我怎麼能不急!”她猛地回頭看向他,一向溫溫柔柔的人忽然就有了種驚人的氣勢,“所以,你為什麼要去找早紀?明明我和你之間什麼都沒有的,你去找她,都說了些什麼?”
宮本真彥大概也沒想到這事會讓北川慧美反應這麼大,他愣了下,隨即說了聲抱歉。但握着她手腕的手卻還是沒有放開。
要不是昨天打了她那麼多電話她依然不接,他也不會一個衝動就去找了北川早紀。按響門鈴后,他就知道這事失禮了。
多久沒這樣衝動過了,他應該再耐心一點的。曾經那麼多年都等過,這幾天又算得了什麼?
“對不起,我剛剛失態了。”好一會兒,北川慧美忽然冷靜下來。她掙了掙手,等宮本真彥放開后,才重新坐了下來。
“我很抱歉,昨天找早紀是我衝動了。”他再次道歉。
北川慧美便是再多的不滿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她嘆了一聲,慢慢攪動起面前的咖啡,“早紀從小就跟着我長大,大概是因為沒有爸爸的緣故,所以一直很缺乏安全感,也很敏感多思。”自己的女兒哪裏會不了解,別看早紀總是一副沒心沒肺活潑開朗的模樣,但她知道,早紀其實是有多敏感,多不安,即使手握幸福,也會擔心着被別人搶走一切。尤其是,從小到大,她都跟着自己長大,在親情的世界裏,父愛缺失,唯有母愛,早紀有多依賴她,可想而知。
所以,宮本真彥這樣突然地去找早紀說些什麼……北川慧美幾乎能想像到早紀心裏是有多糾結難過了。
她的眼中不由浮起擔心的神情。
“我很抱歉。”宮本真彥沉默的聽完北川慧美的話。
北川慧美搖搖頭,這事說起來也不能完全怪他。是她不夠決斷才造成的。
氣氛似乎就這樣凝滯了,好一會兒,她抿緊唇,才低着頭看着咖啡杯,“宮本,我從始至終都只把你當哥哥。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
“慧美,別這麼早下定論。任何事都可能出現意料之外的情況,何況感情?”他低沉着聲音,目光緊盯着她,“我只求一個追求的機會,最後的決定權依然在你。但請你別這麼快下定論否決。”他頓了頓,又繼續道,“正如你所說,早紀是個乖巧懂事孩子,也許我昨天的拜訪讓她一時產生了不安,但我相信她能調整過來。她說過她希望你幸福快樂,所以,早紀不該成為你拒絕的理由。”
北川慧美:“……”
“所以,請給我一個讓你幸福快樂的機會。我想早紀也會這麼希望的。”
說起來,北川早紀有個拒絕無能的軟性子,大概就是遺傳自北川慧美這裏的。
明明覺得應該要拒絕的,但是卻總是找不到好的理由和措辭,於是這場面談,最終在他拒接了六個會議催電后,她看不下之下,無聲默認了。
眼下關鍵是看看早紀,希望周助昨晚能發現那孩子悶在心裏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