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熟透的杏子,黃澄澄的顏色,飄着濃郁的果香,薄薄的皮輕輕一剝,汁水便流了出來,那股果香愈發饞人。暖冬連忙含住杏子,用嘴吮了會,把甜甜的汁水吸透了,才把整個杏子吞進嘴裏,吐出果皮,抿兩下,都不用嚼,果肉就化在口腔,吞下去,吐出果核。可真好吃,繼續第二個。
知秋與青山兩個吃的可沒這麼斯文,一個接一個的扔進嘴裏,吐了肉,嚼兩下,再吐核,甜滋滋的,汁水也足,吃了還想吃。葉永宏擱了手裏的書,看着吃的不亦樂乎的兩個小孩。“不宜多吃,該適可而止。”讀了書就是不一樣,都學會咬文嚼字了。
“姑姑也在吃。”青山邊吃邊伸出胖乎乎的手指了指對面的小姑姑。
知秋有樣學樣,遙手一指。“小姨也在吃。”
暖冬看着自己吐的果核,又瞅了瞅兩小孩吃的一地果核,一瞬間竟無以對言。
“姑姑吃一個,你們吃三個。”葉永宏虎着臉打了下弟弟拿杏子的手。“今天不能再吃了。”
知秋明顯沒有吃夠,又不敢抗議,只得學了小姨的樣兒,慢吞吞的吃着手裏的杏子,恨不得一個當成十個來吃。青山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突然大聲的道。“我明天也要學姑姑。”然後得意洋洋的看着哥哥,笑的別提有多燦爛。“那我一整天都有杏子吃了。”
“二十個。”葉永宏晃了晃手指。“一天只能吃二十個。”又重複了遍。接着目光落在了知秋的身上。“知秋吃完了,我帶你們洗臉去。”那兩隻爪子,不用觸碰都能看出來,準是黏糊糊的。
青山掰着指頭一個個的數着,數來數去就有些懵了,抬起頭看着哥哥,大大的眼睛裏全是茫然。二十是多少來着?
暖冬忍不住笑出了聲,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指,有些黏,一會還是去洗手得了。
“讓你上課的時候不認真。”葉永宏彎起食指在弟弟的額角敲了下,一臉嚴肅的說著。“你能數出多少,明天就吃多少個。”
知秋聽了這話,飛快的把手裏的杏子吃完了。“我能數,大表哥我會數。”說著,一口氣數到了三十,喘着粗氣的看着葉永宏,小臉紅撲撲的,眼神兒閃閃發亮。
“我也會!”聽了一遍,青山就記起來了。難怪覺的有點兒熟呢,一想又想不起來了,原來是這樣的,吧啦吧啦順順利利的數到了三十,喜滋滋的看着哥哥。“我也會。”
葉永宏眼裏含笑,撫了撫弟弟的腦袋。“後面的呢?”
青山拿小眼神兒往知秋身上瞄啊瞄,對着胖乎乎的手指頭。卻聽見哥哥的話。“知秋一會再答,先讓青山來。”
“噯,好。”知秋應的特別好,他後面的也會,他上課可認真了,這會半點壓力都沒。
後路被哥哥毫不留情的掐掉了。青山哼哼唧唧了半響,小臉都憋的通紅,見哥哥還在看着他,有些不高興了,梗着脖子,大聲的道。“我明天吃三十個就好了。”三十數起來還挺多的,應該有不少。其實他對三十這個數字還沒什麼概念。
葉永宏輕哼一聲。“十五個。”
為什麼少了一半!青山瞪着哥哥,擰緊着小眉頭。“三十個!”
“你能數到三十還是沾了知秋的光。”葉永宏淡淡的說著,一手牽着弟弟一手牽着知秋往廚房走,帶他倆洗臉去。“知秋,你數數後面的,能數到多少是多少,讓青山好好聽聽。”
“好啊。”知秋高興的應着,脆生生的開始數了起來。
青山聽着小眉頭擰的越來越緊越來越緊,小臉也綳的緊緊的。
午間沈元過來教書時,發現往日裏偷懶睡覺的青山小盆友,今個下午聽的格外的認真,那昏昏欲睡的小眼神兒都變的炯炯有神了,講真,他還有點不習慣了。
“青山這是受刺激了?”講完了今日要學的知識,沈元擱了書,笑着尋問旁邊的暖和。他倒是一語就中。
暖冬想起上午的事,嘴角上揚,笑的眉眼彎彎,用着十分逗樂的語氣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遍。沈元聽着,也跟着笑了起來,再看向青山時,眼裏就帶了揶揄。“小青山。”語調輕快,尾音還微微上揚。暖冬一聽,就知道阿元哥哥怕是起了逗弄心思,想着想着,她就笑的更開心了。
“幹嘛。”青山這個小心眼的,上午積在胸膛里的鬱悶這會還在呢,心情一點都不美好,活像個小老頭似的。葉永宏明白的很,也不去招惹他,不料,青山就更不高興了,一會就衝著哥哥哼了一聲,一會又衝著哥哥哼一聲,顯示着自己的不滿。
沈元倒是清楚這小孩兒的脾性,沒把他的語氣放心上,依舊笑着說。“我教你數數,明兒你得到的杏子分我一半可好?”
青山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一臉的糾結和猶豫。“說話要算數!”小小的人兒,鬼精鬼精,感覺出沈元沒安好心。
“算。”沈元正兒百經的答應。
暖冬伸手扯了扯阿元哥哥的衣袖,小聲的問。“你幹嘛?”青山可是不經逗的,尤其他和阿元哥哥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向來有些不對盤。
“教他數數啊。”沈元看着身側的小丫頭,眉角眉稍全是笑,像頭頂的陽光,溫暖明亮。“難得他生了股勁,別白白浪費了。”
王家現在的勢頭越來越好,從平日裏的蛛絲馬跡就能尋出一二,行事高調,那股顯擺勁,若非他多想,半成因是對着葉家來,王家姑娘對於舊日裏的恩怨,只怕不僅沒有看開反倒是越發的怨恨。他會傾盡全部,護好暖冬莫讓她受了委屈和傷害。同時,未來的事不可預測,王家起來了,葉家也不能太弱小,他能做的,就是讓葉家的孩子多讀書,懂的多心就大了,自然就會有出息。
暖冬是不知道沈元心裏的諸多想法,她看着阿元哥哥溫暖的笑容,就算是日日都見着,還是覺的心裏好歡喜,一顆心撲嗵撲嗵,總要跳的快上那麼一點點。有時夜裏躺在床上,捏着阿元哥哥給他的荷包,已經有兩個了,她夜夜捧在心口睡覺,會睡的特別好,覺的踏實又心安。她想不明白,怎麼可以喜歡一個人喜歡到了這地步,她想不明白,她便不去想,好好的珍惜眼前,努力的把握好未來,未來的每一天也能和阿元哥哥在一起。
沈元用餘光不動聲色的看着暖冬,小丫頭正紅着臉看着他呢,眼神專註,亮晶晶的閃着光,好看極了,他心裏頭高興,臉上的笑就更開懷了些。
蘇氏和葉荷花自棲霞屯回來,臉色不是很好,當天夜裏,她沒有回鎮上,反而把家人都聚到了老屋裏,說起二妹的事來。
葉杏花嫁到棲霞屯后,剛開始的時候過的確實不錯,頭胎生了個閨女,次年又生了個閨女。原本頭胎就寄了厚望,吃的比較好,生的時候就艱難了些,有些傷了身子,好在月子做的不錯,當時何氏特意拎了不少吃物去了趟,還給外孫女打了銀手鐲,沒想到,何氏會在生暖冬時難產離世。葉杏花第二胎又是個閨女時,婆婆施氏的態度就不太好,娘家這邊沒了何氏,當時葉漢財成親分家,葉家也是過的緊巴巴,送的禮就比較平常,施氏的態度就更不好了。
連着生了兩胎,第二胎月子做的不好,葉杏花的身子骨受了損,又不受了婆婆的待見,家裏的大小活全是她在張羅,還得顧好兩個小娃娃,如此這般,整個人就更顯虛弱,今年將將滿二十,看着卻像三十多歲的婦人。見到二妹的第一眼,葉荷花就紅了眼眶,再摸着她粗糙滿是皴裂的雙手,心裏頭的那股酸意就越發的明顯,面對施氏時,饒是存了理智,她還是做不到笑臉迎人,說話都顯生硬,好在有蘇氏合著稀泥,氣氛不至於太僵。
聽完大姐的話,葉漢財立即就說道。“姐,咱們明兒就去一趟棲霞屯,大夥都去。”二姐小時候對他可好了,跟二哥有的一拼,都把他放心尖尖上了,好吃好玩的總是先緊着他。他琢磨着,要不要把二姐夫揍一頓?連自己的媳婦都顧不好,算什麼男人!
“這樣不行。”蘇氏連忙阻止。“施家三代單傳,想要孫子,是人之常情。細說起來,她做的也不是多過分,咱們就這麼大刺刺的上門,本來咱們有理也會變的沒理。再者,二妹還得在施家過一輩子呢,咱們當時給她撐了腰,過後怎麼辦?總不能天天呆在施家,或是隔三差五的去棲霞屯。”
她多少有點知道施母的心思。婆婆死了,公公又是個悶性子,棲霞屯離側溪村遠着呢,消息也難傳過來,只要把住了二妹,這邊的娘家就等於沒有。只是她沒有想到,荷花把自家的爛攤子收拾妥當了,會想起遠嫁的二妹。照她看,她和荷花上了門,暫時施母對二妹會相對的好一點。
“大嫂說的對。”葉荷花心裏其實有想法了。“最妥的法子,就是咱們往後隔一兩個月就去趟西霞村,來往的勤了,施家知道咱們重視二妹,自然也就不敢太過份。”頓了頓又說。“明兒一早,爹和大哥大嫂再去趟棲霞村吧,把剛摘的杏子送些過去,再送些暖冬做的玉肌散和七白膏,和和氣氣的,那邊也就懂了。”有些話是不對說出來的,只能用行動委婉的來表明。
“這法子是最恰當的。”蘇氏附和着,看向公公。“爹你怎麼說?”到底是一家之主,沒得她們把話說了,又把主意給定了。
老葉頭點點頭。“行。”他對這些都不太懂,一輩子只會地里刨食,這些瑣碎原都是老伴在操心,現在老伴都走好幾年了,他還是撿不起來。
於氏急於表現,出聲道。“大嫂,我也一併去趟?”要說嘴皮子,她這嘴皮子也挺利落的。
蘇氏有些愣住了,倒是葉荷花笑着道。“好啊,那真是太好不過了。”
於氏悄悄的鬆了口氣,眼神兒偷偷的瞄了瞄身旁的丈夫。只要她做了,相公都看在眼裏,時日久了應該會好起來的吧?這是三弟妹跟她說的話,她有些七上八下,可也沒別的法子了,走一步是一步。想起大姐曾罵她的,作天作地早晚要作死自己,一時間竟有種想哭的衝動了。
事情真真實實的發生了,她才驚醒過來,向來老實懦弱的丈夫,竟然說變就變了,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出門前還唯唯諾諾,就算是強硬起來了,也只是一會的功夫,立即又蔫下去了,沒想到,回家后說冷就冷了,這一冷,卻是怎麼捂都捂不熱。她原來嫌棄丈夫太過老實,沒點男子氣概,連個媳婦都壓不住。當丈夫真不把她當回事的時候,才知那滋味有多苦有多痛,活像天天泡在黃連汁里了。
等着老葉頭他們四人去了趟棲霞屯回來,蘇氏路過鎮子時,特意去找葉荷花說了話,好讓她安心。施母明顯的對二妹要好了些,讓她莫太擔心。
葉杏花的事,悄無聲息的壓住了場。沒兩天就進了七月,七月日頭毒辣,正午往外頭一站,能活生生的把人晒成肉乾。就是這樣的天氣里,卻是夏收的好時機,村裏的老老小小都在田地里忙活着,還要時時刻刻的注意天氣,就怕突然來了雷陣雨,那所有的辛苦都要化為烏有了。
在這種既歡喜又興奮,同時得繃緊了神經的日子裏,大夥都忙的腳不沾地,其餘瑣碎事都顧不上,眼裏心裏除了莊稼還是莊稼。偏偏王家卻發出了消息,還挺正式的,趁着村裡乘涼嘮磕的傍晚時分,一家一家的上門邀請着,王秀梅七歲的生辰,那天大擺宴席,請鄉親們賞臉去吃頓好飯好菜。
王家的人來老屋邀請時,話是這麼說的。七歲對小孩子家家來說就是個散生,可她家的秀梅不一樣,那是他們王家的掌上明珠,萬事都不能委屈了她,哪怕是個散生也要好好的熱鬧一番,到時候呢,也不用拎禮上門,直接帶了家人過來吃飯就行,也沒什麼好招待了,就是些大魚大魚等等。
後面的話暖冬不樂意了,起身出了屋,想了想,就往沈家走去了,心裏有些堵的慌。聽聽那話,那音,想不多想都難,明晃晃的就是話里含話。
沈元遠遠的就看見,小丫頭沮喪着臉,慢吞吞的走着,時不時的踢踢路上的小石子,秀氣的眉微微蹙着。他三步並兩步跑了過去,一把抱起小丫頭,輕輕的喊着她。“暖冬。”在她的額頭親了口。他知道王家今晚去老屋邀請,才想着過來,看樣子是晚了一半。
“阿元哥哥。”暖冬抱住沈元的脖子,把臉擱在他的肩窩裏,悶悶不樂的。
沈元笑着道。“暖冬現在掙錢也很厲害,別不高興。”說著,把暖冬放到了地上,蹲身面對着她,看着她的眼睛。“往後暖冬會掙到更多的錢,暖冬是暖冬,用不着跟旁人比,你在我心裏就是最好的。”
“真的?”會心一擊,雙重治癒。暖冬頓時就高興了,笑的一臉燦爛,眼睛閃閃發光,從未有過的明亮。
“當然是真的。”沈元伸手撫了撫暖冬的發頂,把她抱在懷裏,聲音溫柔的像流水自心間淌過。“傻丫頭。”
這一刻,暖冬當真是控制不住自己滿滿一腔的歡喜了。“阿元哥哥。”
“嗯。”
“我最喜歡你了,特別特別的喜歡,誰也比不上的喜歡。”胖胖的手,抱緊了沈元的脖子,真的好喜歡。
沈元臉上的笑,那瞬間令山川都失了顏色。“我知道。”
暖冬痴痴的想。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多麼想快點長大,然後告訴你,我喜歡你,是想要嫁給你的那種喜歡,想要過一輩子,生同衾,死同穴。不過沒關係,她會長大的,等她長大了,她就告訴阿元哥哥,誰也阻擋不了她的決心!
王秀梅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在回家的路上,會看見沈元和葉暖冬這兩個賤人,她的美好心情立即就煙消雲散了。
“四妹你怎麼了?”四妹的臉色突然好難看,有點恐怖,王秀珠忍不住往後挪了兩邊。她其實不太喜歡這個堂妹,可娘說,要和堂妹多多的親近。
“沒。”王秀梅回過神,收回了視線,低低的應了聲。過了會,她說。“咱們走吧。”語氣冷的教人直打哆嗦。
王秀珠連連應着,跟上了堂妹的腳步,走了幾步,她才發現,沈小郎中和葉家妹妹就在不遠處,不知道說的什麼,葉家妹妹笑的好燦爛,沈小郎中……沈小郎中真好看。她看了眼,趕緊收回目光,臉色微微的發紅,只覺心口燙的厲害。
王秀梅見堂姐這模樣,扯着嘴角笑了笑。“三姐,阿元哥哥是不是特別好看?”
王秀珠看着堂妹,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半響吱不出聲。堂妹說這話的樣子真奇怪,她有種想轉身就跑的衝動。
等不到回答,王秀梅也沒說什麼,繼續走着,低低的聲音,似極了呢喃。“再好看,也不是你們的。”
王秀珠一下就明白了。堂妹也喜歡沈小郎中,想想也對,堂妹那麼厲害,什麼都會,放眼望去也只有沈小郎中能入她的眼了。可是,她覺的堂妹配不上沈小郎中,沈小郎中那麼好,也就只有大戶人家的千金才配的上吧。
沈元感覺到小丫頭心情變好了,親呢的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臉,逗着她。“不哭鼻子了吧?”
“哪裏有哭!”暖冬跺着腳,瞪圓了眼睛。她才不會為這事哭,不值當!
“我剛都看見了。”沈元煞有其事的伸手拭了拭小孩兒的眼角,還捻了捻。“濕的呢。”尾音都透股笑意。
暖冬紅着臉,氣呼呼的又不知道怎麼辦,只得瞪着阿元哥哥。
逗了會,沈元就捨不得了,重新把她摟在懷裏。“相信暖冬,定是沒有哭的。咱們回家吧。”
“嗯。回家。”暖冬重重的點頭。她喜歡回家這個詞,這是屬於她一個人的秘密,趴在阿元哥哥的肩膀上,她偷偷的笑了。
落日黃昏,天邊的晚霞格外的耀眼炫目,微風徐徐夾着絲絲縷縷的清涼,倦鳥歸巢,嘰嘰喳喳的叫着,家畜家禽也跟着湊熱鬧,一聲聲的鳴叫與狗吠,還有那田埂小道間,正被村民牽回家的牛,也仰着頭髮出哞哞,小孩兒蹦蹦跳跳不絕於耳的嘻鬧,暖冬對着天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她的生活很美好,雖然貧窮了些,會一直這樣美好的吧,便是一直貧窮着,她也甘之如飴。
“阿元哥哥。”
“嗯。”
“那晚霞真好看。”暖冬伸手指了指天邊,又道。“那牛好壯實啊。”帶着驚呼,接着又仰起了小臉。“快看,好多鳥,好多好多的鳥。”
沈元應着,沒有多說什麼,臉上卻帶着笑,輕輕鬆鬆的走着,步調緩緩慢慢。
“阿元哥哥,你說,我這樣仰着臉看鳥,它們會不會突然拉屎落在我的臉上?”
這問題……沈元冷不丁的聽着,笑出了聲。“說不定真的會呢。”正兒百經的催促着。“快,暖冬快藏我懷裏。”好像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般。
暖冬囧囧的紅了臉,抿着嘴,說不出話了。她只是想告訴阿元哥哥,她真的沒把這事放心上,沒想到,沒想到會收到這樣的效果。可是,心裏好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