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擊鞠

19.擊鞠

“陛下今日,是有些不一樣。”寶琢扶着花簪迴轉過身,歪頭打量對方。

他手搭在膝上,挑了眉道:“說說看。”

“原先只在藏書樓叫過我一次寶兒,可是那回您應該不是真心的吧?當著姐姐的面,像是故意的。私下裏您才不那麼叫呢。”她趴在憑几上,細數着,“再有,笑容比平常要多,話也多了,還為我梳辮子,突然變得很溫柔哦。”

宗策聽着聽着,下意識地直起背脊。

他沒有見過她與宗政相處的模樣,已經盡量貼近弟弟的性格脾氣,誰知她這般敏銳。往常很少發生這樣的情況,畢竟他二人從未看中過同一個女人……

就在他面色轉冷,想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紗帳外突然響起匆忙的腳步聲。小樓跑進來道:“娘子,那個小太監的情形有些不好。”

寶琢聞言跪坐起來,催促問:“怎麼不好?”

“傷及肺腑,外傷葯不得用。醫佐說是需要幾個珍貴藥材,奚官局必定沒有……”

她腦子裏飛速的閃過解決方案,逕自提了一個最簡單的:“那就去醫藥房拿,就說是我病了……”

誰知她一句話未完,很快被宗策打斷,他眉頭微蹙道:“去跟賢庸要朕的手令,拿手令去。”

小樓覷寶琢一眼,低頭應了聲“喏”,隨即退出去。

“陛下?”

“為個下人咒自己得病,出息!”他搭在膝上的手微抬,輕彈了她額頭一下。

寶琢下意識地閉了下眼,彈過來的力道卻不重。她摸了摸額頭,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

上學的時候,常聽同學說,父母不允許他們講“病”或者“死”字,只要說了,都要連呸三下去晦氣。但沒有人會與她說這些。

“多謝陛下……”她訥訥說了這一句,不知道還該說什麼,只好轉了話題去提外面的陸離。“這個小太監,我瞧了很喜歡,能把他留下來嗎?”

他懶洋洋地抬了眉覷她,“一個下人罷了,你喜歡就留着罷。”說完,豎起食指壓在她唇上,阻住了她將要說的話。

“想道謝?”

寶琢點頭。

“道謝不值錢。”他眸光輕斂,壓低的聲線沙啞而性感,“寶兒……喜歡就好。”

這是他喚的第三聲寶兒,但和前兩聲——都不一樣。

*

既然決定把陸離留下來,後續自然還有一些手續要安排,寶琢派人去給內侍省打了招呼,有皇帝首肯,他們自然不敢怠慢,緊着就把他的名字記了過來。她這兒本就只有兩個內侍公公,平日慣是閑懶的,多一個人進來卻不願意了,她恐怕他們給陸離使絆子,再加上他養傷期間,也需要人照顧,便選了個看着細心些的與他同住。那人別的還好,就是太愛吃甜食,身材胖乎乎的。

寶琢賞了他一些甜點心,他立刻就屈服了。

陸離醒來的時候,在他身邊的人照顧着的人就是那個胖公公,給他餵了葯后便依照寶琢的囑咐,問起他摔傷的具體原因,他沉默着不開口,像個小啞巴。胖公公沒了耐心,只好去跟寶琢請示。

“我怎麼問也不說,也不搭理我,葯倒是吃了。”

寶琢擱下筆想親自去看看。心想,接二連三看見他受傷的情形,再加上他年齡小,難免讓她想到諸多校園欺凌事件。宮廷里本就是一個大染缸,恐怕這樣的事也少不了。他若是產生了心理陰影,扭曲了性格,可就不好了。

還怕他不願意,特意帶了一些糖果子來哄。誰知她才起了個頭,他就一股腦兒都說了。

無外乎是別人拉幫結派,輪到他時,哪個也不想選,他又弱小,自然就受欺負了。

“宮裏選人有要求,我眼睛旁邊有斑,是使了錢進來的。他們說這是邪祟,不幹凈。”

他說完低下頭,咬了一口糖果子,紅嘟嘟的唇上沾了一層白霜,這才多了幾分孩子氣。

寶琢心軟得無法,卻不知怎麼安慰他好。這個年齡的小少年是最敏感叛逆的生物,你和他說再多的道理,但凡有一個人眼神不對,他都能感覺出來,反而成了你在撒謊,不肯再信你。

又聽他說:“陸離是在家的名字了,我不知道那個人怎麼知道的,現在……叫路子、李子的都有,說好記。”

她見他說這話時面無表情,猜他並不喜歡,又不想破了宮裏的規矩——內侍宮人一律是有名無姓的叫法,便問:“那我叫你小鹿可好?”她在他掌心畫了個字,“是這個鹿,你大眼似鹿,很好看。且又諧你的姓。”

“我喜歡它!”他眼睛微微睜大,顯得愈發獃萌,使勁點了點頭。

她彎眉笑起來。

小鹿就這樣在梔蘭閣住下來了,他平時不愛說話,也不怎麼和人溝通,但不拘寶琢問什麼,他都會說。話仍是不多,但卻會絞盡腦汁多說兩句,想不出的時候就捧着糖果子吃。

寶琢以為他喜歡,常常讓山薇、小樓給他送去一些,但又控制着不許吃太多,只把他當弟弟一樣來操心。

就這樣到了將近狩獵的日子。

早一天還有場馬球賽要舉行,小樓就已經興緻勃勃地說要為即將到來的狩獵做準備,慫恿着寶琢試衣裳。

她取出了她們自己的騎裝。烏戎的服飾窄衣窄袖,上下分離,本就適合騎馬狩獵。給寶琢的這一件兒色彩艷麗,掛着銀閃片,緊窄的袖口上面一圈兒掛了瓢蟲大小的銀鈴,極引人注目。

她難得細心一回,拿着個瓶子和正在試衣的寶琢道:“等會兒我把這個撒上,這還是從大公主那兒要來的驅蟲粉,聽說大玄林子多,蛇蟲鼠蟻肯定比草原還多些。”

“你何時去要的?”寶琢試了試衣服大小,隨口一問。

“前兩日碰見大公主身邊的阿黎姐姐,就是迴旋舞跳得最好的那一個,原先連你也比不上她呢。她提起了狩獵,我想着替你討一個,就跟她去了滄瀾閣,大公主很大方就給了。”

寶琢不太願意跟那位深交,但她們來自同一族,外人面前又是嫡親姐妹,怎麼也分割不開的。只好道:“改日替我備了禮,多謝她。”

小樓點頭,撒好了粉,提起來又嗅了嗅,“咦,這驅蟲粉還挺香。”興高采烈的把它收好了,只等過兩天用。

馬球賽當天,天初亮,朝陽橫卧在地平線上之際,寶琢就洗漱齊整,跟着御妻的隊伍來到清思殿。

不愧是大玄盛事,清思殿的敞軒看台擠擠攘攘地坐滿了人,遠遠望去,像灑了多彩碎片的萬花筒,鏡像成花,聲勢浩大。除了皇親貴胄、臣子家眷,還有奇裝異服的各國使臣,他們操着一口特殊的腔調說大玄的本土話,又或者身邊跟着隨行的翻譯,對着看台下的賽場指指點點,驚奇又敬畏。

馬球場的地面用黃土一寸寸砸實,又用油反覆澆鑄,平滑如砥。兩隊人馬手持毬杖在其中奔馳如電光,身姿瀟洒,一時激起場中女子無數驚叫歡呼。

現在比賽將近尾聲,輸贏幾乎塵埃落定,場上的七寶球正掌握在大玄這一方。

頭上綁着寶藍系帶的人壓伏在馬背上,以迅雷之勢驅趕着小球。他身形矯健,忽左忽右突破了對方的攔截防線,抓住時機,猛力揮杖將球一掃!

直擊球門!

歡呼聲勢如浪潮,翻湧而至。參與比賽的王孫公子盡皆舉杖相擊,肆意大笑慶祝。

大比分輸了比賽的納烏國使臣臉色不太好看,但仍是來到御座下,單手壓肩敬了一禮:“大玄的武士勇猛過人,是我們輸了。納烏願獻上精心研製的珍貴火銃,表達對大玄的敬意。”

帝王御座上的男人居高臨下,聞言淡淡一笑:“客氣了。”

輕飄飄地一句話讓納烏使臣心有不安,難道是禮輕了?

“陛下——”他重新拾起笑容,語氣曖昧、充滿信心地說道,“納烏還願獻上十名絕色美人,服侍陛下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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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天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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