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露馬腳

18.露馬腳

山薇和管事公公打了一聲招呼,就叫人把昏迷的小太監抬到了梔蘭閣。丁才人因認識他,要想方設法告訴他家裏人一聲,就先回去了。

小太監陸離就暫且放在梔蘭閣正廳的席子上,血都粘稠了,但仍沾髒了席子。寶琢倒不是很忌諱這些,催山薇去請醫,讓小樓倒熱水,自己擰了濕布給他擦臉。無論是否是前頭和這孩子有一面之緣,他在開頭的冷靜機變,和最後時刻爆發出的果敢勇氣,都讓寶琢欣賞。

她喜歡能獨當一面的人。

臉上的血跡擦掉了,露出他清秀稚嫩的臉龐,其餘地方都乾乾淨淨,唯有眼角旁一塊淺褐色斑紋,像是胎記,怎麼也擦不掉。就在寶琢辨認的時候,他突然睜開了眼睛。大眼似鹿,瞳仁烏黑像深不見底的漩渦,卻在眼神觸及她的那一刻恢復成純稚的模樣。被看到胎記,他似乎有些難堪和不安,側了側頭。

“是哪裏不舒服嗎?”寶琢誤會了他的舉動,輕聲詢問道。

“沒有……是你救了我嗎?”

“我哪裏有這麼大的力氣。”寶琢笑起來,“是那些武士們救了你,但你受傷太重,我就先把你挪到我的屋子裏來了,畢竟我們見過一面。”

陸離瞬間捏緊了手裏的袖子,他眨了下眼問:“你還記得我?”

“記得呀,對了,你給我的那顆鳥蛋我把它送回鳥窩了,沒留着,你介意嗎?”

他猛地搖頭。

本來,他也是想把它送回去的,只是那群人逮着他不放。

她安撫地摸摸他額頭,“那你先休息一會兒,等下有人會給你看傷。別怕,熊已經被關起來了,不會再傷害你了。”

他又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乖巧地點頭閉上了眼。

寶琢想問他是怎麼摔下去的,但現在顯然還不適合。幾次見他都是他被欺負的模樣,顯然是個常態,她必須要了解清楚,救人總不能救一半。

沒過多久,山薇將醫佐請來了。

誰知這位是個倔脾氣,一聽不是給妃嬪娘子看病,頓時發怒就要走人。寶琢忙去攔他,“醫者仁心,您都已經到這兒了,給他把一下脈,看看情況如何……”

她也頭疼,陸離這樣的情況,本就不該請這等年紀輕的,恃才清高不說,還缺了一根筋。他哪兒管你具體情形是什麼,有多嚴重,他們就是管事公公那等人的反義詞,從不會看人臉色。

寶琢也不是不理解,在他們看來,人分三六九等,你這麼做是在侮辱他們,人焉能不生氣?

只是這時候陸離的情況已經不大好了,又陷入昏迷不說,還發起了高燒。再去請就耽擱了時間。

那位醫佐很遵規矩,繞開兩步就要往門口走,邊說:“宮人得病,本就是奚官局的事,您一開始就找錯了地方,現在再去,還來得及。”

寶琢實在沒辦法,總不能強壓着人看病,那能看出個什麼好來?才想着親自再去請一位,門口呼了一句陛下駕臨,她一個錯眼,才發現皇帝居然進來了!

大喜過望!

她忙迎上去,上來就拉他的手,“陛下——”

皇帝看她如此,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才想道明來意,就聽她急匆匆地說:“獸園那兒有個小太監被野獸咬傷了,傷得太重,我想讓醫佐給他看一看,但請來的人不願意。陛下幫我一個忙?”

“他人在你這兒?”他不慌不忙地捏了捏她手心,想讓她鎮定下來。

寶琢點頭。

他牽着她手走進去,一屋子人都跪着請安,他抬手點了一下那位醫佐,淡聲道:“去治好他。”

醫佐趕忙應聲,人本就在席子上跪着,立刻連人帶箱爬過去瞧。

“還請醫佐大人盡心……”寶琢還想側身囑咐兩聲,腳下沒停住,就被他牽到了裏面去。她又喚了聲“陛下”,只是有些不情願。

他已經鬆了手,就站在她梳妝枱前,翻了翻胭脂屜子。又看看玉匣亂釵。他拾起一枚花釵細看把玩,聞聲卻不回頭,“人家已經聽話去治了,你再吩咐一句,究竟是點他還是刺他?”

她撅撅嘴,收聲了。

他招手讓她過來,拔了她頭上的髮釵,任一頭烏髮散落,“坐着。”指揮她在憑几前落座,他隨性地盤腿坐好,饒有興緻地挑了一支玉杜鵑來給她纏發。她前面那一通跑,頭髮早就亂了。

“知道他為什麼不聽你的?”

“擺架子清高唄。”寶琢哼聲。

“錯,是你的面子還不夠大。倘或我再寵你一些,寵到麗淑妃那個份上,這些人一個也不敢糊弄你。”他緩緩地說道,像是在教她,又彷彿誘惑她一般。

寶琢想側頭,卻忘了頭髮還在他手上,頓時頭皮一緊,“嘶”了聲。

他給她揉了揉,“別亂動。”

今日的皇帝細微處和平時不大相同,所以她多想了一些。按他的一貫行事作風,怎麼有閑心給她挽發?方才那番話,更不像他會說的。

她端正坐好,“今日不是有盛典?陛下怎麼有空來找我?”

“聽說獸園出了事,是你拿的主意。”皇帝見她繞開那個話題不談,也沒有追問。因怕她生疑,多少還要模仿阿政的性子,不能偏離太多。

他莫名覺得有些委屈。好不容易找了個幌子來找她,還是不能用他自己的臉?

提起獸園,她又不樂意了,“呸,我要是能拿主意,外面那個就不會傷成這樣了!您來問我,還不如去問問那個管這事兒的混賬東西!”

“知道他是誰的人了,你就罵他?”

“管他是誰的人,出了事只想着粉飾太平,我不止罵他,還要罵他全家,子不教父之過,見死不救和草菅人命就是主被動的區別,那條無辜的人命都是死了。他到地獄裏也洗不清那身罪!”

皇帝怎麼也想不到她的反應這麼激烈,任她噼里啪啦地說完了,他倒是愣了好一會兒,突然“噗嗤”一下子笑出來。

“您怎麼還笑?”

“看你這樣,要是生了男兒身,倒能給個御史監察的職位。”他盤纏不好,又把釵給卸了下來。

“想得美,我可不想為了你,把頭磕破在含元殿柱子上。”

她氣兒不順,連御史一塊罵了,說人家愚忠死諫呢。

他慢悠悠地給她纏辮子,看着沒半點怒氣,“寶兒,今日羌蘭公主也在,你可知?列國臣服於大玄數百年,與武力震懾分不開關係。這回她不看軍演,偏偏要去看斗獸,我們就得辦好辦漂亮了,不能露了怯,可對?”

她高昂的情緒一下子被拍了下來,抱住了膝蓋細想。她講的是人命,他想的卻是國家,在其位謀其事,他說得不無道理。

“是我僭越了。”

“事不在你,都是底下人沒辦好差,你是恰好撞上了。”他把斜編的髮辮放到她跟前,“編好了,你看看。”

寶琢從銅鏡里向後看。奇了,銅鏡放得低,只照到他的下顎,他又那樣溫聲細語地給她解疑難,她忍不住就想到了阿敕……

她對着鏡子照了照,過了會兒,突然問:“對了,您今日怎麼這樣叫我?”

他一怔。

那時在藏書樓,他親耳聽到阿政喚的“寶兒”,難道他平時,竟不是這樣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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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天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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