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患難見真情
林杏眨眨眼:“奴才這兒的茶還不都是萬歲爺賞的,再好能好到哪兒去。”
皇上笑了一聲,拉着她坐到身邊:“這茶的好歹得分人沏,小林子用了心,朕心裏頭就歡喜,吃着自然不一樣。”
林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梅花上的雪浮,得埋上一冬,到明年開春再沏茶才好。”
皇上笑了起來:“朕還當小林子只會瞧病呢,原來也知道這些,哦,你跟安夫人交好,想來是跟她學的。”
林杏目光一閃,這個積雪的法子真不是安然教的,是劉玉,在御藥房的時候,逢着下雪劉玉就往御花園跑,積了梅枝上的雪回來,埋在牆根底下,說等開春沏茶,可惜沒等開春就散煙了,回頭去御藥房院裏看看,弄不好還在呢,挖出來到倒便宜。
柳嬤嬤端了茶進來道:“剛侍膳監來討示下,晚上用什麼?”
皇上如今吃飯都在林杏這兒,林杏可不耐煩吃那些七盤八碟的,看着花里胡哨,沒幾樣兒順口的,安然那丫頭總說,滿漢全席要的就是個排場,要說味道,也就那麼回事兒,自己家裏誰沒事兒吃那個,倒是越簡單的越得真味。
林杏偏好火鍋,現代的時候,隔三差五就得吃一頓,尤其喜歡三伏天吃鍋子,還不喜歡在空調屋吃,就的在老宅的院子裏,點一個老式的銅鍋子,片的飛薄的羊上腦,鍋裏頭一滾,沾着麻醬料吃,她自己一個人能吃一斤。
京郊產的大白菜,膀脆葉嫩不能切,直接拿刀旋鍋里,再扔幾塊梆硬的凍豆腐就齊活了,吃完了,汗也出透了,沖個涼在院子裏的躺椅上一坐,跟安然看着星星聊閑天兒,那日子給個神仙都不換。
自己這也不是什麼命,安然嫁了人,跟那個滿肚子壞心眼子的安嘉慕,過小日子去了,劉玉估摸如今都投胎了,就剩下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跟這個陰險的變態打飢荒,開口道:“還吃鍋子吧,就昨兒那個酸菜白肉的鍋子,開胃,下飯,吃着也熱乎,告訴御膳房多放點兒酸菜。”
柳嬤嬤應着,下去預備,皇上低聲道:“最近怎麼總吃這個,酸兒辣女,不是有了吧。”說著,探手摸了摸林杏的肚子。
林杏拿開他的手:“萬歲爺想多了,奴才就是覺得吃鍋子熱乎,省的吃半截就涼了,積在胃裏成了個冰坨子,難克化。”
皇上也不惱,喝了口茶湊過去:“你說朕這般勤力,怎麼還沒信兒?”
林杏道:“這好種子也得下到好地里,才能生根發芽,奴才這鹽鹼地,白糟蹋了龍種。”
皇上皺了皺眉:“胡說什麼呢,朕問了孫濟世,說你的身子好着呢,經脈溫養,寒氣差不多散了,坐胎也不難。”
林杏瞥眼看着他:“孫大人沒跟萬歲爺說,有些事兒太勤了也有影響嗎?”
皇上嗤一聲樂了,把她抱在懷裏,湊到她耳邊吹了口氣,:“小林子這話說的,好似朕一個人受用似的,難道你不舒坦,昨兒夜裏你怎麼纏朕來着,莫非忘了。”
饒是林杏,也有臉紅,那不是被這變態折騰出興緻了嗎,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既然免不了,做什麼不享受。
皇上見她暈生雙頰,巴掌大的一張小臉上只剩下紅白兩色,叫人稀罕的不行,忍不住湊過去親了個嘴:“小林子,你不知朕如今多快活,奸佞盡除,吏治清明,賑災了糧款也發撥了下去,前幾日下頭場雪的時候,欽天監卜算天時,說明年風調雨順是個難得的好年景,朕還單召了蘇子豐給朕卜了一卦,卦象上說朕紅鸞星動,當得麒麟子,可不正應在咱們身上。”
林杏忍不住吐槽:“萬歲爺年年選秀充容後宮,您這紅鸞星年年都動,這卦傻子都能算出來,奴才瞧着,您是被欽天監那幾個老頭蒙了吧。”
皇上:“蘇子豐可不是江湖術士,命批的准呢,尤會看相,回頭得空招他來給你瞧瞧。”說著把她的手攥在掌里揉了揉:“朕這般對你,怎還說這般戳人心窩子的話,朝廷選秀是規制,跟朕的紅鸞星有甚干係,後宮嬪妃再多,在朕心裏也不及小林子一個。”
林杏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男人真是天生會說甜言蜜語,虧了成貴還一口一個性子冷,這性子要冷,天下就沒熱的了。
成貴這會兒卻沒功夫聽萬歲爺的壁角,而是直勾勾盯着廊角的小太監,拽着柳嬤嬤:“這奴才臉生,怎之前沒見過?”
柳嬤嬤看了他一眼:“這是今兒新分過來的,叫得壽,瞧着乾淨老實,就留下了,林公公說讓他在小廚房熬粥。”
成貴挑了挑眉:“這是王能分過來的?”
柳嬤嬤點點頭:“王管事親自帶過來的。”
成貴冷笑了一聲:“萬歲爺眼皮子底下耍這種心眼子,這老貨是忘了死了。”
柳嬤嬤一驚:“莫非這得壽有什麼不妥當?”
豈止不妥當,是非常的不妥當,林杏跟劉玉那點兒事兒,別人不知道可瞞不過他成貴,當日自己去御藥房,可是親眼見着兩人坐在房頂上親嘴。
這是後來劉玉挪去了安樂堂,不然,遲早給萬歲爺知道,即便如此,皇上也頗忌諱,特意交代不許劉玉回宮,如今瞧瞧,乾清宮還有幾個清俊的太監,一個比一個磕磣,萬歲爺就是防着林杏動心思呢,好嘛,竟然明目張胆弄了個替身過來。
要真是林杏自己開口要過來的,成貴還不會往深裏頭想,聽這意思,可費了心思,若真是坦蕩的沒有貓膩,堂堂御前的二總管要個奴才,用得着通過王能嗎,越是這麼著,越說明心裏頭在意的丟不開,真丟開了,哪會這麼費心思。
一想到林杏心裏還惦記着劉玉,成貴從腳跟兒底下往上冒涼氣,萬歲爺如今對林杏的意思,傻子都看得出來,人都說情劫難過,萬歲爺前頭三十來年,都是冷心冷性的,哪想一碰上林杏就變了呢。
以前當林杏是太監的時候,都撂不下,更何況如今,成貴知道,萬歲爺正琢磨着給林杏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呢。
如今是戀着分不開,一旦小林子有孕,必然要有身份,不然皇子降生其母卻是個太監,着實說不過去。
成貴先頭見皇上留着穆婉婉,還琢磨是要把兩人的身份掉個個兒,穆婉婉如今已經是貴人,若再產下皇子,封嬪封妃甚至貴妃都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可今兒在暖閣,萬歲爺問起老郡王跟郡王妃,心裏就琢磨,莫不是萬歲爺想把小林子寄到老郡王膝下,給郡王殿下岳錦堂當妹子,若真如此,可是煞費苦心,有老郡王的福蔭,老郡王妃又跟先皇后是親姐妹兒,更別提,此次平亂郡王殿下的軍功是跑不了的。
這岳家要是有個閨女,那得多尊貴,充入後宮,那就不是封妃的事兒了,封后都應該,萬歲爺為了小林子,還真是操碎了心,既要隱瞞前朝公主的事兒,又要琢磨着給她個尊榮的出身,這明明白白是給將來母儀天下鋪路啊。
可這位呢,成貴瞧着一點兒心都沒走,這女人要是愛上男人,那眼神絕不是小林子這樣兒清明,後宮那些嬪妃哪個見了萬歲爺,不是眸光如水,自帶了三分春意,偏偏小林子清明冷靜,哪怕嘴裏的話翻了花,眼裏依舊清明。
成貴懷疑小林子心裏還惦記着出宮呢,只是皇上辦理杜家父子的事兒,把她鎮住了,一時半會不敢有所動作。
柳嬤嬤見他陰晴不定的盯着得壽,心裏也沒底了,悄聲道:“大總管,有事兒您可得提點着奴婢。”
成貴想了想,小林子既然費心思把人弄了來,貿然動這小子,小林子豈能善罷甘休,回頭記着仇,在萬歲爺跟前兒遞兩句小話,自己這條老命交代了也不新鮮。
若萬歲爺自己發現就不一樣了,成貴覺得,皇上對小林子這苗頭實在不好,這還沒怎麼樣呢,後宮娘娘們就成了擺設,要是再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萬歲爺眼裏能裝的下誰,皇嗣自然越多越好,多子多福嗎,指望林杏一個人能生幾個,專寵自來是帝王的大忌。
更何況,小林子跟萬歲爺根本不是一條心,有道是強扭的瓜不甜,這麼著早晚鬧起來,得壽正好當個筏子。
想到此,笑了一聲:“不過一個奴才罷了,能有什麼大事,只是咱家剛瞧着他有些面熟,這才多瞅了兩眼,快去傳膳吧。”
柳嬤嬤忙着去了,成貴琢磨着,怎麼才能讓萬歲爺注意這小子呢,過了會兒,見侍膳太監走了進來,成貴接了一個食盒沖得壽招招手:“你把這個送進去,主子跟前兒伺候得小心些。”
得壽雖不知大總管怎麼叫自己送菜進去,卻不敢違逆,提了食盒跟着人走了進去。
林杏正坐着,猛然見後頭得壽提着食盒進來,臉色略變了變,皇上滿心都在她身上,對林杏的一舉一動,一個眼色都跟格外注意,見她瞟了下頭一眼,臉色便有些不對,順着看過去,正看見的得壽。
皇上微微眯了眯眼,抬手一指:“你走近些。”
得壽剛進宮沒多久,因身子弱膽小,沒少受欺負,後來分到洒掃處才好了些,如今這乍一到御前伺候,本來就手忙腳亂,皇上一問,手一哆嗦,盤子掉在了地上,裏頭的寬條粉絲,滾了一地。
得壽嚇的腿一軟跪在地上磕頭:“萬歲爺饒命,萬歲爺饒命。”
皇上陰沉沉的道:“抬起頭來。”
得壽哆哆嗦嗦的抬了抬,旁邊通臂燭照的室內亮如白晝,只他一抬頭,皇上就看清楚了,沒理會得壽,看向對面的林杏:“小林子,朕瞧這奴才像一個人,你看他像誰?”
林杏知道這件事定是成貴使的壞,這老傢伙不是壞人,就是愚忠,對自己獨佔聖寵頗有意見,林杏都想抽他,當初若不是這老傢伙用了依蘭香,自己跟變態也不至於這麼快就發展到床上去,如今成了事兒,這老傢伙又怕自己獨寵,弄得後宮不安,非變着法兒的找點兒磕絆不行,還真是夠操心的。
林杏看了得壽一眼,裝傻:“不過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瞧着都差不多,沒覺得像誰。”
皇上冷哼了一聲:“這話說的朕可不信,成貴進來。”
成貴急忙躬身進來,皇上:“你來說這奴才像誰?”
成貴看了得壽一眼:“奴才瞧着有些像之前林公公身邊的劉玉。”
皇上瞥眼盯着林杏:“聽見了。”
林杏點點頭:“聽見了,像就像又如何?宮裏的太監這麼多,有一兩個像的有什麼新鮮,萬歲爺捏着這個發作是何道理?”
“小林子,你真當朕不知道你跟劉玉那點兒事不成,你把這麼個像劉玉的奴才放在跟前,心裏想的什麼念得什麼,還用說嗎?”
林杏煩不勝煩:“人都沒了,難道還不能想着念着,皇上未免管的太寬了,更何況,我跟劉玉能有什麼,劉玉是凈身的太監,便我有那個心,也成不了事兒,皇上那一個死人作筏子發火,實在沒道理。”
皇上氣得臉都紅了,指着她:“行,你如今出息了,朕說一句,你頂一句,你剛的話,朕沒聽明白,你再說一遍,若那奴才不是太監,你有什麼心?想跟那奴才成什麼事兒?”
成貴嚇得渾身直哆嗦,雖說自己使的手段,可也沒想到兩人能這般吵了起來,以他想,萬歲爺不過發落了得壽,拂袖而去,冷一陣子,說不準就淡了,哪想兩人竟跟鬥雞似的互不相讓。
林杏的性子,他多少知道一些的,估摸這是捅腰眼兒上了,都忘了死了,急忙道:“小林子,萬歲爺跟前兒呢,這是做什麼?”
林杏卻不理會他,看着皇上一字一句的道:“若他不死,我什麼心都有,成什麼事都成。”
皇上勃然大怒,心裏打翻了火油瓶子一樣,那火止都止不住,指着底下的得壽,咬牙切齒的道:“把這奴才拖出給朕狠狠的打,打死完事。”
得壽嚇得呆愣在當場,不知如何反應,外頭進來兩個太監要來拖得壽,林杏過去一人一腳踹到一邊兒,轉身看着皇上:“打個奴才算什麼本事,根兒在我這兒呢,皇上不如把我打死,咱們就一了百了了。”
說完了,也不跪就這麼直直瞪着皇上。
成貴跟柳嬤嬤都快嚇暈過去了,這話兒怎麼說的,柳嬤嬤忙扯林杏的衣擺:“姑娘,您這可是胡說什麼呢,什麼大事兒就要死要活的,您為了個奴才忤逆萬歲爺,便得壽也擔當不起啊。”
林杏推開她:“我說的是大實話,反正我也活膩歪了,早死早投生,沒準下輩子投生個好人家,再不受這憋屈罪。”
皇上真有些嚇着了,從她的眼裏,真看出了死志,她真不想活了,就為了個奴才,用她的命要挾,她拿準了自己捨不得她死,她吃定了自己。
父皇曾經說過女人能寵不能愛,一旦愛了,就束手束腳掙不開了,跟撲到蜘蛛網上的飛蟲一樣,越掙死的越快。
他早就知道這丫頭是糊弄自己的,她根本就不稀罕自己對她的好,當初想方設法的矇騙自己,如今更為了個奴才,跟自己耍橫不要命的鬧,她心裏根本沒有自己。
想到此皇上忽覺心一寸寸的冷了下去,直到五臟六腑都凍成了冰渣子,半天才道:“你好,真好。”一揮手把桌上的碟子掃了下去,嘩啦啦碎了一地,扭身走了。
成貴瞄了林杏一眼:“你這又是何苦。”
林杏笑了:“這不正順了大總管的意嗎,從今兒起,大總管可勁兒的往御前送人吧,咱家這兒也盼着萬歲爺能開枝散葉子孫滿堂呢。”
成貴嘆了口氣匆匆去了。
林杏扶起哆嗦成一個的得壽,見他渾身的汗都透了衣裳,臉上還不停的往下淌,舉起袖子給他擦了擦:“別怕,既然皇上走了,你就陪咱家吃吧,你放心,皇上要是賜你死,咱家陪着,再說,就算死也得混個飽肚子,要不然,到了地府小鬼都不稀得搭理你。”
見柳嬤嬤傻愣愣站着:“地上的不要了,再去準備些菜蔬,羊肉,可惜了的鍋子,不吃浪費了。”
柳嬤嬤待要說什麼,見林杏目光冷厲,沒敢吭聲,轉身出去備菜去了,心裏不免嘆息,莫非自己這回又壓錯寶了,這位簡直就是不識時務啊,跟萬歲爺梗脖子,這是上趕着找死呢,虧了還心大的吃的下羊肉鍋子。
得壽快嚇死了,哪兒還得吃的下去,林杏給他夾了一碗冒尖的羊肉,也就吃了一兩筷子,惶惶然彷彿天要塌下來一般。
林杏仔細端詳他半晌兒,乍一看跟劉玉挺像,這時候卻又不大像了,劉玉永遠不會露出這個表情,哪怕知道自己必死,也能從從容容的把自己騙的團團轉。
認真說,劉玉的脾氣不好,一言不合就要掐死自己,可要是好起來,又好的讓人從心裏頭熱乎,便也不計較他掐死自己的事兒了,雖二十多了,心理年齡卻還是個半大小子,天真的緊,跟自己說的那些話,之前覺得可笑,如今卻覺得可愛。
這麼個人活着的時候,不覺得如何,死了卻能讓人念念不忘,他終是把自己這塊頑石捂熱乎了,他自己卻撒手走了,自己想想都成了罪過,找誰說理去啊。
得壽顯然還沒緩過來,哆哆嗦嗦的道:“奴才的命是不是快沒了。”
林杏看着他:“你怕死嗎?”
得壽:“俺娘說好死不如賴活着,雖說送了俺到宮裏當差,卻一再交代讓俺好好活着。”
林杏點點頭:“是咱家連累你了,你放心,咱家不會讓你死的,這麼著,你看成不成,咱家安排你出宮。”
得壽一愣:“出,出宮了俺也沒法活,外頭的人都看不起當太監的。”
林杏覺得自己簡直給自己找病,想了想:“我給你安排個事由兒,保證沒人欺負你,每月拿的工錢只會比宮裏多,除了你自己花用之外還能貼補家裏,你覺得如何。”
得壽:“天下間哪有這樣的好事,即便有也輪不上俺,算命的說俺是命苦,一輩子都沒指望。”
林杏一拍桌子:“什麼命苦,算命的都是胡說八道蒙人的,信他們的話,乾脆弄根繩子上吊得了。”
得壽嚇了一跳:“可是俺就是命苦。”
林杏壓了壓脾氣:“咱家也會算命,咱家看你的面相,雖不能娶妻生子,卻也是個長命百歲有後福的。”說著從懷裏拿出個藥丸子來:“你把這個吃了,等出宮除了名兒之後就去回春堂找掌柜的,就說是宮裏林公公讓你去的,自然有人安置你。”
得壽拿着藥丸子猶豫了一下,他也不是傻子,今兒這意思,自然知道自己是萬歲爺的眼中釘,留在宮裏甭想活命,左右不過一個死罷了,怕也沒用,想着便把藥丸子塞進嘴裏吞了。
林杏拍了拍他:“回去睡吧。”
看着他出去,林杏叫預備紙筆,寫了兩封信,一個是給安樂堂劉管事的,一個是個張思成的,寫好了裝起來,放到一邊兒,琢磨着自己還不如得壽呢,得壽雖說倒霉,至少能出宮了,自己就得困在這一畝三分地里,變態真把自己當成他後宮的女人了,白天自己找樂子,晚上伺候他,這麼過着還有什麼意思。
半夜裏,柳嬤嬤風風火火的叫醒,她說得壽出痘了,這時候畏痘如虎,出痘疹跟闖鬼門關似的,尤其這個病過人,一旦發現,必須隔離,宮裏出現這樣的惡疾,更是了不得,一個奴才根本不用驚動皇上,直接就挪去安樂堂自生自滅了。林杏墊上話兒,把信塞到得壽身上就讓抬走了。
成貴捏着信進了暖閣,這都敲了三更鼓了,萬歲爺還沒安置呢,從回來就歪在炕上,盯着對面的定天石發獃,眼珠子都不轉一下的,臉上悲喜難辨,瞧着有些心灰的意思。
成貴覺得,萬歲爺這回真讓林杏給氣着了,成貴也沒想到林杏能有這麼大的膽子,公然跟萬歲爺吵,還把話說的那般明白。
這男女之間的事兒,成貴雖是太監,可也知道點兒,上心了就容不得一點兒沙子,越上心,越着緊,越着緊,越看不開,吃醋,吵架,撂狠話,都是常事兒,可就不動真格的。
萬歲爺跟小林子就有這麼點兒意思,萬歲爺若不着緊,也不會容不下一個劉玉,成貴琢磨着萬歲爺也就是看林杏跟劉玉有點兒近罷了,還沒見着刺激的呢,要是哪天晚上的情景,讓萬歲爺瞧見,不定得氣瘋了啊。
琢磨自己手裏這兩封信倒是呈不呈,正猶豫着,皇上扭頭看了他一眼:“你手裏是什麼?”
成貴忙道:“剛敬事房的來報,說得壽出痘得儘快移出宮,在得壽身上搜出兩封信,瞧筆跡像是林公公寫的,不敢擅自決定,讓奴才來討萬歲爺示下。”
“得壽是誰?”
成貴愕然,心說合著萬歲爺連名兒都沒記住:“得壽就是今兒冒犯聖駕的那個小太監,小林子身邊的。”
皇上臉色一沉:“拿過來朕瞧瞧。”
成貴急忙呈上,皇上抽出信紙展開看了一遍,冷聲道:“她倒是打點的周到,打量朕是由着她糊弄的不成。”
成貴如今也是悔的腸子都青了,早知道是這麼個結果,自己真不該捅這個灰窩子,萬歲爺人是回來了,可心卻留在了小林子哪兒了。
成貴心裏門清,萬歲爺轉身回來是給自己找台階呢,小林子那麼硬氣張口閉口活膩了,萬歲爺心裏頭怕呢,怕那位真犯起擰勁兒來,一根綾子弔死了,可怎麼辦,這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以成貴想,讓林杏自殺比登天都難,那麼油滑精明的性子,想死才怪,不過就拿住了萬歲爺怕,才用這招兒的。
再有就是劉玉,成貴知道林杏跟劉玉的事兒,兩人那意思明明是郎有情妾有意,跟應付萬歲爺完全不一樣,說起來,萬歲爺也真可憐,好容易瞧上一個,還是個想着別人的。
雖說如今劉玉都死了,可這死人才最難忘,要是活着,以林杏的性子,說不準早丟開了,如今人沒了,留下的可不都是念想嗎,自己今兒這招臭棋走的簡直是弄巧成拙。
既如此,好歹補救補救,真要是萬歲爺一怒之下,再把得壽收拾了,小林子真恨上萬歲爺可就麻煩了。
想到此:“萬歲爺,依奴才看,不如就照着林公公的意思得了。”
皇上一皺眉:“這奴才冒犯聖駕,活颳了他都不屈,怎麼著,你讓朕饒了他?”
成貴忙道:“萬歲爺,其實劉玉再怎麼著也是死了,人都死了,再念着也沒用,一個奴才的命不算什麼,可這奴才長得像劉玉就有些麻煩了,有道是見面三分情,不管怎麼說,小林子也是見了這個得壽的,如今使這些手段,也不過是為了保這奴才一條狗命罷了,萬歲爺就睜隻眼閉隻眼的過去,也顯得萬歲爺大度,回頭小林子知道,也就知道自己錯了,過來給萬歲爺認個錯,這事兒不就過去了嗎。”
皇上彆扭的道:“認個錯就完了,想什麼呢,她今兒這是什麼罪過,你說說,認錯能成嗎,。”
成貴臉抽了抽,心說,要論罪過,小林子還能活到這會兒啊,八條命也沒了,自己這是勸萬歲爺,撿着好聽的說,就連自己都不知道,林杏會不會給萬歲爺認錯,那丫頭的心思真不好猜,這麼說就是為了哄萬歲爺高興的,要不然,半夜三更總這麼傻坐着哪成啊:“小林子也是話兒趕話兒說到哪兒了,真格的,心裏不一定就那麼想的。“
皇上哼了一聲:”她要是真知道錯了,怎麼不過來認錯。“
成貴:“女孩兒家總是臉皮薄的,想來是不好意思,萬歲爺不如再等等,說不準明兒就來了。”心說,不來也得來,明兒一早自己就過去,拖也要把林杏拖過來。
想着,瞄着萬歲爺的臉色緩了許多,低聲道:“萬歲爺,時候不早,該安置了,明兒還得上朝呢。”
皇上站起來不情不願的進了裏頭。
成貴忙擊掌讓人進來伺候,等着萬歲爺安置了,才把炕桌上的兩封信袖了,出去交給敬事房的小太監,叫仍放到得壽身上,這奴才算是命大的,既然得了活命,就放他一條生路吧。
只不過,小林子這也太本事了,怎麼就能讓人一夜之間就起了痘,聽敬事房的人說,當值太醫來瞧過了,都沒看出破綻來,可見這醫道一門,還真是一重本事一重山啊。
安置好了得壽,回來在外頭聽了聽,不禁搖頭,萬歲爺這翻來覆去的折騰勁兒,可見是沒睡着,剛敲了五更鼓就起來了,早膳都沒用上幾口就上朝去了。
成貴覷着這個空來了林杏這兒,來了聽見柳嬤嬤說正睡着,成貴心裏這個不平衡啊,萬歲爺哪兒烙餅似的一宿沒睡,這位倒真睡得着。
在明間裏等到日頭都老高了,琢磨這位再不起,萬歲爺哪兒都下朝了,讓柳嬤嬤進去叫。
林杏早知道成貴來了,從天不亮就那麼大聲說話,自己也不是聾子,能聽不見嗎,只不過是想起他昨兒乾的事兒,心裏都不爽,就晾了他一會兒,覺得差不多了,才洗漱了走出來:“大總管今兒怎麼這閑在,一大早的就跑咱家這兒喝茶來了。”
成貴也不繞彎子了:“我的林公公哎,您這性子也使的差不多了,昨兒那事兒要是換個人試試,這會兒早推出去斬了,哪還容您睡個踏實覺呢,就是得壽那奴才,萬歲爺也睜隻眼閉隻眼,讓他過去了,這不就等於給了台階嗎,這萬歲爺都給了臉面,咱總得兜着吧,要是把萬歲爺撂旱地上,那可不知多少人要倒霉了。”
林杏喝了口茶:“咱家可沒瞧出萬歲爺給奴才台階了,不瞞大總管,昨兒夜裏,咱家還等着慎刑司來拿了我去問罪呢,反正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早死早投生的也好,省的弄這麼個不上不下的身份,想過兩天舒坦日子都不行。”
成貴真想說你就是再投生,也沒這輩子的好命,把全大齊的女子都摞到一塊兒,萬歲爺也見得能看上一眼,可就小林子怎麼也看不夠,一時一刻見不着,心裏頭都想。
自己先頭還想勸萬歲爺雨露均分,可瞧這意思真不敢開口啊,只怕自己一開口,萬歲爺一惱,就把自己發落了,偏偏這位得了便宜還賣上乖了。
成貴:“小林子你是個聰明人,別管心裏有過什麼想頭,也都過去了,如今你跟萬歲爺這意思,也就差個位份的事兒,咱家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饒你再聰明,只要在宮裏一天,也得指望着咱們萬歲爺不是,把萬歲爺得罪苦了,有您什麼好兒,萬歲爺如今給您遞了梯子,您就順坡下驢得了,真鬧的太擰了,可不好收場,萬歲爺昨兒晚上一宿沒睡,翻來覆去跟烙餅似的,要不是心裏過不去能這樣嗎,得壽的事兒,萬歲爺不追究了,您再上趕着過去說兩句軟話,不就過去了嗎,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
任成貴說破了嘴皮子,林杏也沒見鬆動,反倒冷笑了一聲:“大總管還真不嫌累得慌,昨兒不是大總管把得壽派進來,能有這檔子事嗎,我林杏再不濟,也得有點兒脾氣吧,皇上昨兒一翻臉,拍桌子瞪眼摔傢伙的走了,咱家多大臉啊,還得上趕着過去說軟話,大總管與其在我這兒浪費時間,不如趕緊踅摸幾個絕色的美人,往萬歲爺被窩一送,就齊活了,至於咱家,用不着大總管操心。”
成貴有些傻眼,沒想到這位竟是這麼個硬脾氣,之前瞅着挺會看眼色的,怎麼這成了事兒,反倒越發死軸梆硬了呢。
見這位怎麼也勸不明白,只能訕訕的回去了,進暖閣的時候,就見萬歲爺正在案頭批摺子,臉色瞧不出喜怒。
成貴正琢磨怎麼料理這件事兒,皇上忽然開口:“她不肯來。”
成貴嚇了一跳,忙跪下:“老奴罪該萬死。”
皇上輕輕嘆了口氣:“小林子要真是這般好說話兒,也不會跟朕鬧這一場了,成貴,你說劉玉倒是有什麼好,讓她如此念念不忘的,左不過一個太監罷了,難道她還真喜歡不成。”
成貴低聲道:“這人都講過緣分,奴才聽說小林子在洒掃處的時候,跟劉玉水火不容呢,後來劉玉跟着她去了御藥房,估摸是患難見真情了。”
“放你娘的屁,跟一個太監見什麼真情。”
成貴一哆嗦:“奴才失言,想來這人心都是肉長的,也不一定有什麼私情,就是在一起待的時候長了,總有些情分,後來劉玉又死了,這情分就留在心裏了,萬歲爺對林公公這般好,等日子長了,自然就丟開了。”
見萬歲爺沒吭聲,知道自己的話,萬歲爺聽進去了,鬆了口氣,兩人這麼著總歸不是法兒,那邊兒不服軟,就的萬歲爺自己下台階了。
如今成貴算看出來了,萬歲爺只怕也放不下林杏了,往後自己還是消停點兒,留條老命頤養天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