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臨時決定要帶喬珊,左奕放了助理童小梨鴿子,讓人一個姑娘搭汽車去貝川。
九個小時的車程,出發前喬珊和左奕商量好,兩人輪流開。結果喬珊太困,一睡就是七個小時,醒來已經進了貝川縣。
她坐起來時發現臉被深色絲巾蓋住,身上多了條毛毯。
她扯下絲巾回頭看左奕,某隻仍然認真開着車。怪不得她睡得這麼香,他替她想得還挺周到,用絲巾蓋住了光線,背靠也降了一個舒適的角度。
左奕感覺到她醒了,沒有扭頭看她,目視前方對她說:“後座有麵包和水,餓了吃一點。”又低頭掃了眼導航,補充說:“十分鐘後到酒店。”
喬珊轉過身準備去拿食物,結果一回頭,看見某狗用利爪把最後一片完整的麵包給撕開。她揉着肚子狠狠瞪了一眼狗,嘟嘟“嗷嗚”一聲,下巴擱在前爪上,一臉無辜望着她。
貝川縣地震后,成為廢墟,如今的新貝川雖然經過新建,但經濟發展卻一般,居民少得可憐。
這裏最好的酒店不過是旅館服務級別,沒有套房,最貴的單間460一晚,其餘的單間沒有空調。
左奕和喬珊合計之下,決定兩人一狗睡一間房。
結果進去之後發現,門栓壞的,空調怎麼都達不到理想溫度,洗手間水龍頭放了半天居然沒有熱水。
左奕叫住服務員,“找人來修一下門栓,水,空調,另外帶兩杯牛奶兩份,兩份三明治……算了,兩份吐司加煎蛋就好。”
服務員是個年過四十的大嬸,兼具前台、服務員一體。她看了下門栓,只是一顆釘子冒出來,於是找了個磚頭,把釘子“砰砰”砸下去,試用了一下門栓可以用,回身對左奕說:“可以咯先生,巴適的!”
“……”
這次不僅是左奕,連喬珊都呆了。
460一晚的客房,哪裏來的磚頭!於是兩人眼睜睜看着大嬸把磚塊放進了衛生間,原來是壓水管的,沒有重物壓水管,放水時管子一搖一擺,很容易斷掉。
大嬸前腳剛走,嘟嘟前爪趴地,喉嚨里發出恐懼的“嗷嗚”聲,一個勁兒往後縮,直到屁股抵到牆根無法再往後,躁動不安地狂吠起來。
喬珊蹲下身,順着嘟嘟的目光看了眼床下……
一隻耗子正縮在角落跟嘟嘟對持,喬珊嚇得頭皮發麻,跳上床,直覺這床被老鼠爬過,復又從床上跳到左奕身上,雙腿纏住他的腰,手緊緊圈住他的脖子。
左奕雙手端着她的臀部,問她:“怎麼了?”
喬珊把臉埋在他的肩上,聲音悶悶地:“耗……耗子……好肥一隻啊,我不要住這裏了,這床單耗子一定爬過。”
她腦補晚上睡覺,耗子從她臉上爬過的情景,頭皮又一陣發麻。
這時候大嬸從外面進來。左奕雙手端着喬珊,回身冷冷問她:“服務員,你們這裏怎麼回事?設備損壞暫且不提,怎麼還有老鼠?”
大嬸彷彿習以為常,淡淡問:“哪兒呢?”
喬珊抱着左奕的脖子,像個小姑娘似的將臉埋在左奕肩上,頭也不敢抬說道:“床……床下……”
大嬸彎下腰看着裏面肥碩的老鼠,一跺腳,“嘿”一聲,老鼠立馬從床下鑽出去,從左奕腳邊擦過,迅速溜出客房。
大嬸起身:“好了,沒事了。”
左奕厲聲道:“你們這服務水平就這樣?你們經理在哪兒?我要投訴。”
大嬸一臉不爽看着他:“我就是經理,跟我投訴。”
左奕:“叫你們老闆過來!”
大嬸將手上兩瓶酸酸乳和一袋麵包吐司往桌上一扔,叉腰道:“我就是老闆!有啥子不安逸的,跟我說!”
“……”
喬珊拍拍左奕的肩,“左小氣,算了。”
大嬸說:“是嘛,還是小姑娘家家懂事,我們這個窮鄉僻壤哪裏來的那麼好服務?一個月接待不了幾個人,明年會不會倒閉還說不準,為了給你們買酸酸乳和麵包,我剛才出門去超市差點被車撞了你曉得不?年輕人,莫要追求太多,反正你也就在這裏住一晚。”
大嬸走後,左奕把喬珊放下。從行李箱裏取出一套新的床單被套,熟稔地換上。
喬珊不可思議眨眨眼:“左小氣,你平時都親力親為嗎?”
左奕嗯了一聲:“有些事情親力親為才放心,生活上我不太喜歡人幫忙,也不太喜歡被人打擾。”
趁着他換床單的功夫,喬珊去浴室洗漱。洗完出來左奕已經把白色的床單換成純暖色,有點家的溫馨。他說:“將就一晚,明天辦完事再換地方。”
一張床,一張被,喬珊心裏難免會有其它想法。
一顆心撲通撲通地,卻不敢說出來,害怕左奕又說她……矯情。
左奕洗完澡出來,看見喬珊用被子將自己裹得像粽子,喬珊伸出一隻潔白的胳膊,把手機遞給他:“老應剛才打電話過來,我沒接,你給他打過去。”
“嗯。”他隨便揉了一下濕漉漉的頭髮,將號碼撥出去。
電話剛接通,應笙南微帶哭腔的聲音從聽筒裏面傳來,“三弟,哥不活了。”
左奕蹙眉:“怎麼了?”
應笙南:“哥被你未來嫂子的大哥揍了,一把辛酸淚,你有空的時候幫我跟小媒婆說說,讓她幫我說說好話。”
左奕坐上床,摁開免提說:“她就在我旁邊,你說吧。”
喬珊不想接電話,她哼哼一聲:“不接,我睡覺。”
“草!你們兩睡一起!!!”應笙南不淡定了,“你們兩又睡一起!!你們是故意跟我秀恩愛是吧?媽的,我沒你這個弟弟!”
電話那頭的人一陣怒吼,掛斷電話。
喬珊將頭從被窩裏探出來,看左奕:“他是不是有病啊?我們在秀恩愛嗎?”
左奕將電話收起來,躺下,扯過薄毯蓋上,電話又響起來。
這次不是應笙南,來電顯示是“二哥”。
左奕不怕大哥應笙南,可從心底敬畏二哥應曲和。他接通電話坐起來,低低喂了一聲。
電話那頭,應曲和的聲音比寒冰還冷,“大哥在哪?”
左奕想了一下,說:“不知道。”
喬珊打了個哈欠插話,“他應該還在明陽泡我表妹吧。”
“誰在說話?”
左奕關掉免提,說:“女朋友。算了,別管他,過段時間他自己會回去。”
應曲和發怒:“是嗎?他撂下一堆爛攤子跑了,這輩子我遲早跟他算。你轉告他,周三之前還不回來,就永遠別再回來。”
左奕:“好,我會轉告他。”
電話里的人頓了一下,又問:“你什麼時候有的女朋友?”
左奕如實回答:“不久前。”
應曲和的聲音總算溫和些:“改天帶過來給我看看,老爺子的狀態越來越不好,你有空回來看看,嗯?”
左奕:“好,我知道了。”
“好,掛了,早點睡。”應曲和頓了一下又說,“別戴套,老爺子很想抱重孫。”
“……”
掛斷電話左奕長吁一口氣,還好關了免提。左奕躺下,關掉燈說:“很晚了,睡吧。”
“嗯嗯。”喬珊把頭縮進被窩,“晚安。”
喬珊裹着被子有點悶,有點熱。良久,有人在她被子上敲了敲,聲音寡淡:“不熱么?”
“不……不熱。”
左奕:“我去睡沙發吧。”
喬珊悶悶的聲音從被子透出來,“為什麼要睡沙發?”
左奕:“喏,你都尷尬成這樣了,我還賴在床上,不好吧?”
喬珊掀開被子,轉過身看着他:“我沒難堪啊,”往他身邊挪了挪,“我們現在是情侶,睡一張床很正常。”
左奕:“哦,然後呢?”
喬珊硬着頭皮又往他跟前蹭了蹭,“來,你抱着我睡,我們現在是情侶……”
她真的怕被他說……矯情。
豁出去了……
左奕抱住她,下巴在她頭頂蹭蹭,輕輕吐出一口氣。
喬珊縮在他懷裏,也輕輕吐出一口氣……這樣,總不會說她,矯情了吧?
*
酒店沒有早餐,第二天一早兩人去附近找了家小店,吃了一碗米粉了事。
喬珊跟葉梵音約定好十點見面,左奕還有工作,開車送她到葉梵音別墅,目送她進去才離開。
獨棟別墅佔地約三百平,走進去發現院子裏有遊樂場所,正巧有個小孩從滑板上溜下來。玩蹺蹺板的小男孩,盪鞦韆的小女孩,還有盤腿而坐的小少年。
一個小男孩忽然跌倒,很快被約莫二十齣頭的女孩抱起來,替他拍拍身上灰塵,教育道:“這麼不小心哈?小心腦袋上摔個窟窿!”
她應該就是葉梵音了。
小男孩不以為然咯咯發笑:“沒事噠姐姐,我腦袋厚實得很!”
葉梵音一巴掌拍在小男孩屁股上,“行了,去玩兒吧。”扭過身看見門口的喬珊,起身走過來,“你是喬小姐吧?”
喬珊伸出手:“你好,我是喬珊。”
葉梵音與她握手,笑容燦爛,嘴角有兩隻淺淺的酒窩浮動,“我是葉梵音,樹葉的葉,佛經里的那個梵音,我們進屋說?”
喬珊點頭,跟着她進屋。
屋內裝修並不像喬珊所想的那樣,客廳沒有任何傢具擺設,而是小孩們睡的上下床。葉梵音搬來兩隻凳子,遞給喬珊一隻,不要意思抓抓腦袋,“不好意思啊,我們這裏挺亂。”
喬珊本來以為葉梵音本人是個文藝女青年,沒想到本人很活潑,隨意扎着馬尾辮,特別愛笑,從始至終都沒收過笑容,嘴角一對淺淺酒窩,挺可愛的。
年輕真好。
喬珊取出錄音筆打開,問她:“你的資料上沒有寫你喜歡的人是誰,現在可以說了嗎?”
葉梵音:“我啊,我喜歡我師兄啊,他叫珈藍,比我大五歲,在水靈寺當和尚。”
“和……和尚?”喬珊震驚。
葉梵音:“怎麼了?”
喬珊說:“你繼續說。”
葉梵音又笑起來,“肖教授介紹我找你的,你可不能讓我失望啊。好多媒人一聽說我喜歡的人是和尚,立馬跟我拜拜,我這暴脾氣就上來了,和尚怎麼了?和尚也是人啊!也有七情六慾雜七雜八的東西呀。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辦法讓他喜歡上我嗎?”
喬珊:“那你說說他具體的情況。”
葉梵音繼續說:“是這樣的,08年地震,師兄珈藍跟我一樣失去了家人,後來我兩被水靈寺方丈收養,方丈送我們兩讀書,水靈寺與我們來說就是家。我們兩考入同一所大學,那個時候學校挺多男孩追我,我都沒同意,我經常問師兄對我的感覺,可他卻跟我說,畢業后打算出家,留在水靈寺,不打算娶妻生子,我以為他跟我開玩笑,沒想到畢業后他瞞着我,真的……”
喬珊問她:“那他對你,什麼感覺?”
“他說對我沒感覺,可我喜歡他啊,”葉梵音突然抓住她的手,“喬姐姐,你一定要幫我!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肖教授面子上,成嗎?”
喬珊說:“那你得先讓我見見他,跟他聊聊吧?”
葉梵音嬉皮一笑:“我都安排好了,我安排你以祈福吃齋的名義住進寺里,這幾天你可以好好接觸一下珈藍,那個……正好,肖教授也在上面。”
她問:“他怎麼也在?”
葉梵音回答說:“哦,肖教授奶奶在寺里修禪,剛好他休假,所以陪着老人家一起過來了。”
“哦,這樣啊。”
明陽離貝川只有兩個小時車程,水靈寺遠近馳名,肖奶奶經常來這邊修禪的事她知道。
下午左奕來接她,知道她要去寺里住幾天,知道肖迦也在,立刻收拾了東西,帶着嘟嘟趕了過來。
水靈寺車開不上去,還得徒步走一個半小時才到山頂。喬珊還好,雙腿發軟但是還能走,嘟嘟就不樂觀了,爬到一半直接癱在石階上,走不動了。
葉梵音覺得這肥狗好玩,走過去將狗撈上肩,拍着嘟嘟狗頭嘀咕:“死肥狗,這點路累成這慫樣,有沒有出息?”
喬珊拽着左奕胳膊喘了口氣,表示,她也累慫了……
左奕問她:“要不要我背你?”
喬珊抬頭看了眼漫漫長路,又看了眼左奕,“你能行嗎?你不累啊?”
左奕說:“這點路不算什麼,以前背過一百斤的重物爬泰山。”
喬珊不可置信看着他:“吹牛吧你就。”話剛說話,雙肩忽然離地,左奕抱住她的腿,直接將她扛上肩。
她的腦袋垂在左奕身後,看了眼迴路的陡坡,倒吸一口涼氣。
這要是滾下去,胳膊不斷也得摔個腦淤血吧?
左奕扛着她走了半個小時,怎麼也不放下她。
葉梵音抱着狗累得呼哧呼哧,還得暗自抹眼淚:媽的,哪裏都有人秀恩愛……
可喬珊卻不這麼覺得。
她怎麼覺得,左奕拿她當殘廢?有點力氣了不起啊,炫耀個屁啊……
*
到了寺里,喬珊的房間就在左奕隔壁。
泥巴糊起來的牆不隔音,躺在床上喬珊能清晰聽見隔壁的嘩嘩水聲。山上條件艱苦,尤其是這會澡堂已經關閉,左奕只能打了盆涼水來擦身子。
窗外有蟬鳴聲,透過半開的窗戶,喬珊還能看見點點星光。微風吹進來,空氣里透着濕悶的氣味,她有點熱,乾脆脫掉衣服,只留內衣和小內褲,薄毯蓋在腹部,很快入睡。
至半夜,嘟嘟突然狂吠。
喬珊被吵醒,發現床在晃動,她嚇得翻身起床,黑燈瞎火的沒注意腳下,被凳子絆倒,腦袋磕在桌角,疼得“啊”一聲。
地震。
鑽心的疼痛感從額角傳至全身,08年的記憶騰騰翻湧而上。
那時候,溫和的老太太剛給她送完青蘋果,上面還沾着一顆顆剔透的水珠子。老太說,青蘋果甜,讓她試試。
喬珊忙着送嘟嘟去醫院,沒空嘗,將青蘋果擱在了桌上,抱着嘟嘟出了門。
她剛從老樓里走出來不久,腳下一陣晃動。
轟隆一聲,有巨大的水泥塊落下來。
身後的老樓,塌了。
時隔多年,那種恐懼重現,喬珊在黑暗中摸到一個桌腿,抱着不再鬆開,眼淚嘩地流下來。
她的門被人撞開,外面的男人衝進來,將她從地上撈起來。男人感覺到她身上沒穿衣服,迅速扯過被子給她裹上,抱着她跑出禪房。
這個時候地震已經停了,院子裏空無一人。
彷彿除了他和喬珊,沒有人感覺到地震。
他剛才聽見喬珊的尖叫聲,衣服也顧不得穿就衝出來,他懷裏的喬珊還有被子裹着,而他的身上只餘一條內褲……
沒一會,有師父打着電筒出來,問道:“先生,怎麼了?”
左奕:“地震。”
師父一口方言,打了個哈欠道:“哦……這種小地震沒事的,隔兩個月就有一次,沒事的,進屋歇吧。”
左奕:“……”這麼淡定?
他低頭看懷裏的喬珊,縮成一團,已經哭得不成人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