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酒局
秦晴氣咻咻離開后,樊歆搭公交回家——雖然是公眾人物,但她這種三四線新人,戴上防塵口罩根本沒人認得出來。
公交車穿梭在大街小巷,路過y市最繁華的路口,廣場裏巨大的led屏幕不斷滾動着最新資訊。坐在樊歆前排的小女生指着led屏道:“看,是頭條帝慕春寅的新聞,他又換女伴了嗎?”
她身邊女伴一副深諳娛樂圈八卦的口吻,“有什麼稀奇?不都說他的女人一周一換嗎?”
先頭說話的女生顯然深受傻白甜偶像劇的熏陶,她雙手握拳,對着led屏四十五度憧憬凝望,嗲聲嗲氣道:“雖說他花心濫情,可這些小缺點怎能掩蓋他的光芒呢?別說跟他好一晚上,只要被他壁咚一回,倫家這一生對男人的所有幻想就都滿足了,嚶嚶嚶……”
這嗲氣讓樊歆聽出一身雞皮疙瘩,她瞅瞅led屏,巨幅屏幕清晰放大出男人漂亮的臉,他勾着薄唇,略微上挑的眉眼攜着一縷風流,正摟着懷裏的混血美人——這熟悉的騷包面孔果然是慕春寅。
樊歆將目光收回,繼續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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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到站是在一刻鐘以後,樊歆下了車往小區走。在這全y市最頂級的富人區內,連綿精緻的洋房與花木交映的花園無需多提,便連門口保安看人的眼色都比其它小區更殷勤。
剛進家門手機便響了起來,樊歆接了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嗓音,慵懶悠然卻又輕車熟路的發佈命令,“今晚陪我應酬,在門口等我。”
這一句話落對方便切了通話,樊歆知道,她要卸下藝人的身份,以助理的職務陪主子應酬了。
樊歆迅速換了一套幹練的黑色職業裝,將頭髮利落挽起,戴上端莊沉穩的黑框眼鏡,出發。
豪車停在門口,樊歆進了後車座。搖曳的雨霧中,刮雨器在前車窗來回的刮,窗外喧囂的雨聲中,副駕駛上她的主子向司機道:“去國輝酒店。”
車子行駛在川流不息的馬路上,副駕駛上的人問樊歆:“知道去國輝幹嘛嗎?”他嗓音懶洋洋的,說這話時並未回頭,背對着樊歆,立挺的真皮靠椅遮住他的模樣,只露出後腦處亞麻色的中短髮,在微光下泛着洋氣的色澤。
車廂內混着鶯鶯燕燕的馥郁之氣,應該是車子主人常帶不同女人入座的原因,樊歆不喜歡這種雜亂又奢靡的香水味,蹙眉搖頭,“不知道。”
副駕駛上的人斜靠在座墊上笑了一聲,極輕極淺的笑意,聽進耳里,似被細膩的羽絨拂過,撓得人心頭微癢,“某人要唱電影插曲,我當然得去跟主創團隊打個招呼。”
樊歆道:“你不用這樣,我沒想過要走後門。”
副駕駛上的人停頓片刻,隨即笑意更濃,“樊歆,你肯回來伺候我,我自然不能虧待你是不是?”
樊歆垂下眼帘,沉默。
見她不回應,副駕駛上的人轉過臉來,路畔燈光穿過飄搖的雨幕,綻開一輪輪霓虹般的光圈,將他英俊的臉龐映得光鮮如暖玉,那眉眼飛揚顧盼流轉,唇角笑意盈盈,讓人聯想起迷迭香的奇異魅惑——這五官的完美組合如此熟悉而特別,正是下午商業街led屏幕上那張臉!
演藝圈裏的風雲大佬,全國人民口中的頭條帝、盛唐老闆慕春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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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很快抵達國輝酒店,觥籌交錯的豪華包廂里,主賓雙方圍繞着即將開拍的電影言笑晏晏,慕春寅作為投資方之一,自然被恭敬有加的請到上席,而樊歆作為特助陪在一旁。眼下的她一身幹練白襯衣黑套裙職業裝,帶着文縐縐的眼鏡,哪裏還有藝人的模樣,再加上她不聲不響坐在角落埋頭吃菜,壓根沒人認出來。
一群人談興正濃,對桌周導演忽然面露喜色的起身,“呀,有貴客來,我出門迎!”
周導一貫大牌,待人接物鮮少這般殷切,眾人不由問:“什麼貴客值得鼎鼎大名的周導親自迎接?”
周導將酒杯往桌上一擱,面語亢奮,“大腕!國際一流大腕!有錢也請不到!有他加盟電影那是如虎添翼!”
眾人的好奇心瞬時被撩撥到半空,包括樊歆。
而周導已急切走到包廂門口,可拉開門便呆住,對着門外的人驚喜道:“哎呀我的貴賓!您這麼快就來了,我正準備去接呢!”
貴賓已到?
樊歆的目光隨着一干人齊刷刷投了過去,只那一霎,似五月晴空閃過一道逼人攝魄的光電,她的神情陡然僵住。
包廂門口的水晶燈下佇立一人,個子頎長,簡單的薄荷色襯衫配淺色休閑褲,隨意的站姿顯出筆挺的身材。斑駁交錯的光影中,他身後是大片背景牆,中式風牆紙上繪着連綿的盛夏之蓮,而他立於粉翠盎然的風景前,氣質倒真像極了牆紙里的青荷,亭亭凈植的沉靜端莊。他踏步上前,清雋的眉目幾分清傲幾分疏離,目光環掃眾人時稍顯淡漠,但這絲毫不能阻止包廂里的熱情,房內因他的到來瞬時炸開鍋,一干人異口同聲高呼:“溫先生!”
每個人的口吻皆洋溢着由衷的欣喜,唯有樊歆手中香檳抖了抖,那含在唇間的一口酒液,險些嗆進氣管。
驀地一隻手伸過來,捏得樊歆胳膊一疼,她遠在九霄雲外的魂終於回了身,她沒好氣向偷襲者瞟去,不用猜,掐她的只會是慕春寅。
慕春寅掃掃那畔被眾星拱月圍簇着的溫淺,笑得眸光粼粼,他湊到她耳邊,故作驚訝的說:“呀,是他!溫淺!”
那邊監製導演等劇組骨幹仍在圍着溫淺奉承。
“想不到溫總肯賞臉跟我們合作,實在太振奮人心了!”
“什麼溫總,人家是國際天才藝術家!“總”這個字眼太俗氣,還是稱溫先生吧,溫文爾雅才華卓絕,多好!”
一群人笑起來,有人接口,“溫先生這次親自操刀電影音樂,相信配合我們大製作的3d魔幻特效,一定能給觀眾帶來極致的感官享受……”
那邊示好沒完沒了,樊歆收回視線,投向面前香檳酒。頭頂的奧地利水晶吊燈一層層的明亮盎然,光線透過澄澈的酒液折射出冰晶般的光澤,她一動不動瞧着,這一刻紊亂的心跳無法控制。
那邊溫淺被擁簇着朝這頭走來,樊歆將臉埋了埋,綳盡全身力氣讓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
他終於走到她身後,雙方的距離只有十幾公分。
曾經相距天涯,如今僅隔咫尺。樊歆的心跳終於飆到最高值,一聲一聲似要衝破胸臆。
十年了,十年!
她以為早將往事塵封,亦以為絕望的心早該死水無瀾,然而此刻,那些隔世經年還是從回憶深處翻湧而來,一如加拿大那些年呼嘯不絕的波濤狂潮。
她攥着檯布的指節綳到發白,等着他的目光游移過她的臉,旋即,震驚的定格。
然而,他的視線在她身上輕飄飄掠過,毫不停留。
她怔在那,說不出話。
——他是她心頭年深日久的硃砂痣,她卻只是他陌不相識的路人甲。
十年苦戀,他竟然……沒有認出她。
※
酒局結束,雨已經停了,依舊是司機開的車。
y市的夜人流熙攘,車水馬龍。車子平穩行駛在二環線上,樊歆坐在後車座,呆看着窗外的夜景,慕春寅就坐在她身旁,饒有興趣觀察她的表情。
樊歆被他瞅的不耐,問:“你看着我做什麼?”
慕春寅騷包的臉被昏黃的車燈打了一層柔光,英俊到令人髮指,他唇角噙着一抹會心的笑,“我高興。”
“你高興什麼?”
慕春寅換了個姿勢,懶洋洋歪靠在真皮座墊上,“我幸災樂禍啊!”他唏噓幾聲,“嘖嘖……十年痴戀啊,可他連你的樣子都記不得。”
車窗外夜景斑斕如畫,高樓霓虹樹影人間,一幀幀如流水般快速倒退。樊歆抿抿嘴唇,目光落在窗外,沉默。
“怎麼不說話?”
“不想說。”
慕春寅以手支額,笑吟吟地問:“怎麼?你愛的人心裏沒有你,於是你心如刀絞嗎?”
他口吻明明極平靜,卻隱含咄咄逼人的架勢,樊歆垂下眼帘,不理他。
慕春寅陡然傾身,捏住了她手腕,動作粗暴,“你說啊?”——前面開車的司機握着方向盤的手聞聲一頓,偷偷從後視鏡往後看,被慕春寅狠瞪一眼后趕緊將臉轉回去。
車速平穩,不斷超過街道上的車輛,後車座的兩人還在僵持,樊歆抬眸,與慕春寅漆黑的瞳仁對視,“慕春寅,看我痛苦,你就這麼痛快嗎?”
慕春寅鬆了手,再次浮起笑意,墨點的眸子在陰暗裏熠熠生輝,彷彿要燃亮整個昏暗的車廂,他慢悠悠說:“當然,你的痛苦,我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