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禍水覆(九)
帝辛最近很鬱悶。
有蘇國獻上來的美人長得實在一般不說,自己養了三天,準備下個冬天抱在懷裏捂手用的小狐狸晴雨也不見了。吩咐宮人找遍了整個王宮,連半根狐狸毛都沒找到。
偏偏又有宮人來報,說是浮月樓的蘇美人求見。帝辛想到她那張寡淡的臉,就沒有見她的興緻,皺着眉隨意揮了揮手:“孤在忙,讓她回去。”
“王上……”那個內侍上前幾步,湊到他耳根處:“王上,那個叫千金的宮婢也跟着蘇美人來了。”
帝辛挑了挑眉,“你跟孤說這個做什麼?”
內侍掩嘴笑:“千金姑娘雖已成/人婦,王上后/宮佳麗卻並無一人能與之媲美。王上為王,天下貌美女,理應都是王上的人。”
帝辛勾起一抹笑:“沒錯,你說得很多。這世上的女人,只有孤不想要的,沒有孤要不了的。”
聽見他說這樣的話,內侍越發討好:“王上,聽聞千金姑娘擅算卦,宮婢們有許多都找她算了,沒有說不靈的。”
算卦?帝辛對那個叫千金的女人興趣更大了:“宣蘇美人進來。”
內侍才去了沒多久,千金就跟在蘇妲己身後/進來了。
“妾身給王上請安。”
兩個人進來之後帝辛就把目光放到了千金身上,聽見蘇妲己行禮,才勉為其難把視線移了過去。一看之下,卻有點吃驚。
他記得初次看見蘇妲己的時候,她的容貌很寡淡,整個人是空洞虛無,甚至帶着一些蒼白的。可是今天見她,卻感到她眼睛裏面帶着許多不一樣的東西,像是多了光彩,又像是有了情意。眉目之間有些嬌/媚,為原本平淡乏味的容貌增添了不少顏色。
特別是那一雙眼睛……靈動得很,竟然不躲避他,直接迎上了他的視線。帝辛覺得這眼神有些眼熟,就像是自己養着的那條狐狸……
“晴雨?”他脫口而出。
他像是看錯了,蘇妲己眼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而後又是一個恭恭敬敬的叩首:“王上,妾身妲己。”
上一次竟然沒發現,她的聲音這樣好聽。清脆的,帶着少女的甘甜嬌俏。他頂了頂心神,道:“一時間叫錯了。”
說著,不想在她身上過多流連,命人把她扶到一邊坐下,卻對着千金問:“聽聞你會算卦。”
千金上前一步,狀似恭謹地頷首:“回王上的話,談不上會不會,小打小鬧而已,算得不準。”
“你過來。”他撩起衣袖,直接攤掌在面前桌上,“給孤算一卦。”
陸千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三兩步走上前。妝模作樣對着他掌心看了半天:“不知道王上想要算些什麼。”
“孤養了一隻狐狸,雪白的。孤很喜歡。只是前兩天尋不着了,你給孤算一算,她在哪裏?”
“王上,狐狸有靈性。她原本不屬於深宮,自然應該回到她自己的地方去。”
帝辛把身子湊過去,“你的意思是,她已經不在宮裏了?抬起頭來看着孤!”
她抬起頭,看向他的時候目光如水,沒有敬畏,也沒有討好。“是的,王上。”
他湊得更近了一些:“若是孤,就是想要她留在自己身邊呢?”
她淡笑了一聲:“如果王上留得住,今天就不會算這一卦。”
有能力走掉的人或者動物,都是不想再留在你身邊,於是他自己走掉了。原本就留不住,怎麼執意都是沒用的。
“你還真是有點意思。”帝辛略過這個不再提了,卻又問:“你從孤的掌心中,看見了什麼。”
看見了什麼?看見商朝亡在你手裏,你在鹿台自刎。這個能說嗎?當然不能!
她想了想,說:“王上這一生,會有一個真心以待的女人。她會陪伴王上走過風霜雨雪,她是王上的摯愛。”
帝辛沒想到她竟然會說這個,驚異地看着她。收回手籠在袖中,“你說的這個人,在不在孤宮裏?”
“王上,她已經是您的女人。”
帝辛還要再問,卻看見一直坐在邊上默默聽他們說話的蘇妲己站了起來,膽大包天地走到他們面前。
“王上,”蘇妲己望着他,目光很堅決:“妾身想要跟您打個賭。”
他換了個坐姿,饒有興味地回視她:“孤讓你過來了嗎?”
她眉目不動,一絲都不害怕。“妾身以為,王上會對這個賭感興趣。”
“孤的確感興趣,說吧,什麼堵?”
“妾身賭,妾身就是那個陪伴王上走過風霜雨雪的人。”
“你?!”帝辛放聲大笑,久久才停住,猛地看向她:“蘇妲己,孤該說你太聰明,還是太笨。隨意讓你手下的婢女扯幾句謊話,以為孤會相信你?就算孤相信了,你能忘記你們有蘇氏多少人死在孤手裏?”
蘇妲己深深看着他,好像茫茫黑暗他是唯一不滅的光亮。好像明明滅滅之中,她能看見的只有他。
“妾身是有蘇氏送給王上的禮物,自送出來的那一刻開始,有蘇國就永久成為過去,而蘇妲己的未來,是王上。”更何況,她原本就不是蘇妲己。她身上肩負的仇恨和痛苦,跟她有什麼關係?
陸千金有些不敢相信,這種話會是天真的晴雨說出來的。果然當一個女人深愛一個男人,並且那個男人不喜歡她的時候,她就會迅速成熟勇敢,變成自己都沒想過的樣子。
帝辛更不敢相信,蘇妲己竟然敢說出這樣的話來。眯了眯眼睛:“你不怕孤殺了你?”
她微笑,毫不在意的模樣:“如果是王上的話,妲己一點都不怕。”
男人都喜歡征服喜歡被依賴,帝辛沒想過自己伐了一個有蘇國,還順便征服了有蘇國的公主。這種征服不是被恥辱地送來當禮物,而是滿心喜悅地來到這個有他的地方。
帝辛覺得自己現在滿足極了。他站起身來,走到蘇妲己面前,抬手就把她抱起來往裏走。
蘇妲己閉上雙眼,嘴角噙着笑,抬手抱住了他的脖頸。不管以後怎麼樣,至少現在,她就在他懷裏。
知道這裏沒自己的事了,陸千金轉身回了浮月樓。腳剛要踏進門裏,胸/口猛地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扶着門沿,想要撐住。
深吸一口氣,想要把體內翻湧的氣血壓下去,卻壓制不住,猛地吐出一口淤血來。
“千金!”嬴政聽見動靜出來一看,面色大變,忙把她抱到屋裏,讓她坐在床/上。一手扶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放到她手腕處,以內息平穩她內里翻湧的氣血。
靠在他身上緩了緩,她氣若遊絲地說:“阿政……千金樓……出……出事了……”
嬴政面色凝重,眼中隱約有怒意:“你身體已經這樣了,還擔心什麼千金樓?”
她又喘了一會,覺得好一點了,才說:“千金樓的依憑是我,要是受到攻擊,首當其衝受傷的肯定是我。”頓了頓,“算算日子,今天應該是劉楚玉和褚淵閉關結束。何戢他,大概是忍不住了。”
“先不說那些。”嬴政緊緊抱着她,眼裏含/着擔憂:“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你失了一半血,才會這麼容易受傷。千金,這世上真的沒有不死樹了嗎?”
“其實……還是有的……”
“在哪裏?”他有些急切,“不管哪裏,我都給你弄來。”
“你是不是傻了?”她虛弱地笑着,伸手撫上他的臉:“別皺眉,你皺起眉來好醜,我都跟你分手了。”
嬴政的眉毛鬆了松,沒好氣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快說,不死樹在哪裏?”
“不死樹本來就是天界的東西。但是阿政,天界的東西,你要怎麼去拿?所以別想了,我很快就會好的。”
他張張嘴還想說點什麼,卻看見她皺着眉從衣袖裏掏出小銅鏡,嘟囔了一句:“肯定是師父。”
沒想到接通之後鏡子那邊出現的是素瑤和劉子業的臉。
素瑤那身漂亮的白毛不知道怎麼,被火燎得焦黑了一半。她一邊舔毛一邊趴在劉子業的光頭上掉眼淚,劉子業捏着佛珠面色平靜。
“嚶嚶嚶嚶,君主,素瑤的毛!素瑤的毛被燒掉了。”
可憐剛剛受了傷的千金還得安慰她家貓:“沒事,不是還有一半沒燒嘛,很快就長出來了不急……”
素瑤還在掉眼淚:“君主,你什麼時候回來,回來了一定要給素瑤報仇。”
陸千金不指望她能把事情說清楚了,把視線投向劉子業:“究竟怎麼回事,是何戢來千金樓了?”
劉子業點點頭:“準確地說不止何戢,他還帶了成妍和另外一個女人,不過成妍好像不認識我們了。”
“就知道成妍肯定落到他手裏,另一個女人什麼樣子?”
想了想,劉子業說:“另一個女人其實你應該也認識,就是那個范玉棠。但是她變得很年輕,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
陸千金微弱地扯扯嘴角:“反正反派總是法寶比較多。”
嬴政拿過小銅鏡,面色沉穩:“有沒有人員傷亡?”
“沒有……”
“什麼沒有!”素瑤炸了:“沒看見我的毛嘛!那些混蛋把我的毛都給燒焦了啊!這還不算傷嗎?”
嬴政冷着一張臉,“具體情況等我和千金回去再說。”說著就把通信給掐端了。把鏡子遞到陸千金面前,他嚴肅又認真地說:“素瑤的智商很讓我擔心。”
她表情有點微妙:“不然你以為千金樓整體智商平均值是怎麼拉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