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067章:

67.第067章:

玻璃口角伶俐,近來她又頗得賈母看重,在賈母房中的地位只略次於鴛鴦,聽她這麼一大篇子的話說將出來,眾人一笑,細想也都說那葯必是金貴罕見的,才只送一丸。

紫鵑好笑地想,寶釵這麼送一回葯,人盡皆知,也不枉了那丸藥的功德。

她以前看到這一段時,曾經暗暗想過,也不知那丸藥是封了蠟的,還是沒有封蠟的,若是沒有封蠟,這麼托在掌心在太陽底下走一路,那丸藥豈不是化了?便是封了蠟,經烈日曝晒一陣子那蠟也該化了,何須用酒來研?

她隨黛玉遊覽過大觀園,發現蘅蕪苑在大觀園的西北角,而怡紅院則位於東南角,倒是薛家住的東北上一所幽靜房舍位於大觀園門口東側,在榮禧堂東北處,距離怡紅院頗近。

回玻璃一個笑容,紫鵑退到黛玉身後。

黛玉也是抿了嘴一笑,詢問寶玉可好些了,彼時寶玉不能動彈,正躺在床上,忙道:“已好些了,有勞妹妹記掛。”又連口道謝。

黛玉已從紫鵑那裏知道寶玉挨打的原因,不能作十分准,也作得八分准了,剩下二分等紫鵑再向府里姊妹打聽打聽方可確定。因此,雖心疼這個自小兒一處頑的哥哥,但又覺得他這回是活該,也不知道那個被他吐露下落的戲子在忠順親王府怎麼一個下場呢!

她也聽紫鵑提起那個戲子,倒是個值得敬佩的,不願做達官顯貴的玩物,買房子置地地想認真過日子,信任寶玉才把自己在紫檀堡的地址情況告知他。

結果寶玉倒好,別人來逼問幾句,他就慌得沒了手腳,全說了,竟沒一點氣節。

因無話可說,略坐了一會兒,黛玉便想告辭,誰知鳳姐先來了,接着邢王夫人去服侍賈母,聽說賈母和黛玉在這裏,也忙都收拾了過來,片刻后,薛姨媽和寶釵也來了。

黛玉驚訝地發現,寶釵眼皮兒竟是腫腫的,有哭泣之狀,非從前可比,欲待笑她,忽想起賈母並邢王夫人、薛姨媽等人都在,笑話她倒是小事,在親戚跟前失禮倒不好,忙又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下去,含笑傾聽薛姨媽對寶玉的問話,寶玉欠身作答。

屋裏這麼些人,再加上丫頭竟站不開,天氣又熱,紫鵑耐不住,留雪雁聽黛玉使喚,自己出了屋門,見到晴雯便問寶玉為了什麼挨打。

晴雯來時紫鵑早跟了黛玉,當時寶玉黛玉皆住賈母院中,也是日常相見有情分的。

雖然晴雯爆炭似的性格紫鵑也不是很喜歡,覺得她沒有職業道德,和主子們說平等,對小丫頭子倒不平等了,但在人品上,晴雯甩了襲人十八條街。

晴雯正為寶玉心疼,又忖度襲人昨兒去王夫人那裏不知道說了什麼話,如今寶玉房裏主子們都在,丫鬟中只她在跟前,心裏浸了一缸醋在內,偏自己模樣兒過於好了,不敢叫王夫人看見,聞得紫鵑問,沒好氣地道:“還能為誰?不是外頭說的什麼戲子就是才死的金釧兒!”

紫鵑不確定是否是賈環告狀,便問道:“這也奇了,金釧兒好端端得怎麼沒了?也沒人說個詳細。再者,外頭的事兒、裏頭的事兒怎麼傳到二舅老爺耳朵里?”

晴雯朝她擺擺手,隨即往自己房中去,紫鵑會意,跟了過去。

才坐穩,小丫頭倒了茶上來,就見玻璃走過來笑道:“我就知道你們有梯己話說,可不叫我看到了?你們說什麼呢?”玻璃也和晴雯相處過,當時晴雯上來后就跟她的。

晴雯、紫鵑忙讓座,一齊坐下,晴雯把自己不曾喝的茶遞給玻璃,才道:“紫鵑問我們二爺是怎麼挨的打,我正要說我知道的呢,姐姐就來了。屋裏頭那麼些人,老太太又坐着,雖有鴛鴦姐姐和琥珀姐姐在跟前,到底少了些,姐姐怎麼也出來了?”

玻璃道:“裏頭寶玉巴巴兒地說想吃什麼勞什子荷葉兒蓮蓬兒湯,二奶奶正打發人到處找模子呢,也不知幾時能找來,等找了模子回來還能就着模子說半天,人多屋裏悶,我就出來了,正好向紫鵑道喜,說未完之話。”

紫鵑正覺口渴而吃茶,聽了這話,不覺紅臉道:“你還沒忘呢。”

玻璃笑道:“事關你的終身大事,如何能忘?前兒遇見周大娘,我問了詳細,倒替你歡喜。林姑娘對你真好,這麼為你着想,留在裏面有千日的好,也比不得在外面當家做主,看看金釧兒就知道了,說攆出去就攆出去了,受不了街坊鄰居的幾句風言風語,賭氣跳井,命都沒了,她比我還小些呢,咱們都是一塊進來的。”說到這裏,玻璃斂去笑容,嘆口氣。

紫鵑和晴雯想起素日和金釧兒的情分,如花似玉的一個人沒了,不覺都跟着傷心起來,好一會兒晴雯才強笑道:“我們住在園子裏,金釧兒跟着太太,終究為了什麼被攆出去,我們竟不知道,因老爺打寶玉就有這麼一條罪兒,我們只好胡亂揣測。”

玻璃知跟前兩個人嘴嚴,紫鵑就不用說了,晴雯也是個乖覺的,況她模樣兒生得好,素來和襲人不睦,前兒又因為什麼扇子惱了一場,刀子似的話連襲人都沒法反駁,自己正為那日傳到自己耳朵里的話兒疑惑,意欲仔細問問晴雯,可巧有了這個機會,便悄聲將自己知道的金釧兒被攆出去之因細細說給二人知道。

紫鵑發現,一如原著記載,沒有半分差錯,正是金釧兒調唆寶玉拿賈環和彩雲才惹怒王夫人,看來趙姨娘死了,沒有影響賈政並王夫人院中的事情。

晴雯一聲冷笑,道:“我說呢,金釧兒一死,寶玉就黯然神傷的,原來有他的緣故。”

玻璃嘆道:“今兒就該明白,咱們丫頭們的命都在主子手裏攥着呢!所幸府里向來仁和寬厚,只要我們本本分分老老實實,不出了格兒就能有個好結果。紫鵑不怕了,晴雯,你的性子也該改改了,明裡暗裏不知道你得罪了多少人,前兒餞花節,跟二奶奶去了的小紅不是遭了你一頓譏諷?也虧得小紅忍住氣沒認真和計較,她爹媽是誰?你也不想想。昨兒環三爺敢在老爺跟前告寶玉的狀,明兒就有你得罪的人在太太跟前告你的狀。那襲人,不得了了,如今已得了太太的青睞,在太太跟前說了好大一篇忠心耿耿的肺腑之言,太太只當屋裏無人就沒人聽到了,可卻沒想到屋外卻有人呢。因此我也知道了。”

晴雯忙問道:“好姐姐,快告訴我,襲人在太太跟前都說了些什麼?可別是告了我們的狀罷?在她心裏頭,可只她一人配服侍寶玉,我們都不配。”

玻璃抿嘴一笑,道:“我告訴了你,一會子我問你的,你也得告訴我。”

晴雯不知玻璃欲問何事,胡亂點頭,道:“都依姐姐,姐姐快告訴我。不止姐姐問的我回答姐姐,明兒我們這裏有什麼新鮮事,能說的我也告訴姐姐。”

玻璃方將襲人在王夫人跟前說的一番話告訴了她,紫鵑聽着,倒和原著差不離,只是黛玉如今不住在園子裏頭了,襲人說起男女之別時提起的表姊妹便成了雲姑娘寶姑娘,仍是雲姑娘在前,寶姑娘在後,要是湘雲知道襲人這話,不知可還會替她做針線。

晴雯聽完,冷笑道:“喲,這是在向太太表白忠心呢!我們都成了親近寶玉調唆寶玉在內闈里廝混胡鬧的人了,唯她一個是好的,無時無刻地不在勸寶玉。”

未聽襲人告自己等人之狀,晴雯些微放下心來。

得到自己忖度一夜不得要領的消息,晴雯問玻璃想問什麼,玻璃就悄聲道:“也不是別的,就是那日你和襲人拌嘴,說的那話卻是為何?”

晴雯細想半日,方知她問的是哪一句,到底是未經人事的女孩子,不覺紅了臉面,小聲回答道:“怎麼姐姐倒問了這事?實話與姐姐說罷,她和寶玉鬼鬼祟祟的那事兒從哪一日開始的我是不知道,不過後來倒叫我知道了兩次。”

紫鵑這時已經明白玻璃問的是什麼事了,原來寶玉和襲人不止有初試雲雨情,還有二試三試或者四試!想來也是,若沒有二三四,何來那句初試?曹公措辭是極謹慎的。

賈寶玉和襲人初試是沒有被人撞見,既然晴雯知道了,那麼必然是後來發生的。

玻璃冷笑道:“我就知道襲人那蹄子不是個老實本分的,倘或沒有心計本事,怎麼就壓過我們所有人做了一等丫頭?勾得史大姑娘沒日沒夜地替她做活。大家說她將來是跟寶玉過的,我就不以為然,老太太原是覺得她恪盡職責,才讓她服侍寶玉衣食起居,又不是給寶玉的屋裏人,怎麼就成跟寶玉過的了?你才是老太太打算給寶玉放在屋裏的人。想到那蹄子心計這樣深,已成了事實,難怪寶玉成日家只記掛着她,恐怕鴛鴦姐姐和她這樣好都不知道呢!”

她心裏一算計,問晴雯是幾時知道的,聽說是去年,又是一聲冷笑,道:“寶玉今年才十三歲,去年就更小了,你知道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幾回了,只怕還得早些。這蹄子暗中念佛祈禱老太太太太們得不到信息罷,若是知道了,瞧她有什麼好果子吃!太太聽了她那番肺腑之言只當她是個老實本分的,感激都叫兒了,殊不知這個才是勾搭寶玉胡鬧的!”

紫鵑比較贊同玻璃的說法,她想,玻璃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寶玉襲人初試雲雨情是在黛玉南下的前一年,寶玉那時候頂多也就九歲、十歲。唉,曹公寫書,未曾把所有漏洞修補齊全,年紀比較混亂,因為寶玉如果十歲的話,紫鵑覺得不大可能夢遺。

她估計曹公想寫的是十二三歲,奈何後面年紀改來改去的,改得面目全非,根據後面的年紀一推算,不得了了,寶玉雲雨時還不到十周歲。

若根據元春省親那年,襲人說她表妹十七歲來推算,寶玉那時倒是十二三歲。

可惜目前的這個事實就是,寶玉不到十歲就和襲人成雙了,因為寶玉今年才十三歲啊,襲人和寶釵一年,也和自己一年,都是十五歲。

又聽玻璃對晴雯道:“襲人這蹄子有心計有決斷,史大姑娘記着她的好,說來也就史大姑娘三四歲時得她侍奉過,可那時候年紀小不過是陪着主子頑,怎麼照顧姑娘仍是大丫鬟們,哪有她的事兒?也就跟寶玉前頭才能做活聽喚。寶姑娘也記着她的好,誰不知道寶姑娘得了史大姑娘送的戒指立即就給了她,也不知道史大姑娘送的心意,寶姑娘怎麼就這樣作踐,不花一文錢就得了襲人的感激。如今,襲人又在太太跟前掛了忠厚老實的美名兒。念着咱們當年在老太太屋裏相處過一場,你認為我說的有理,你就聽着,若覺得沒有理,你就當耳旁風。”

晴雯忙站起身,道:“姐姐請說。”

玻璃道:“寶玉如今知道人事了,料想你能發現的,也有別人知道,只是嘴裏不說,不像你似的,藏不住話。你在寶玉和襲人跟前說了那話,寶玉還罷了,被你知道了醜事的襲人怎能容你長長久久地留着?昨兒不告你狀,可那話說得太太也只認為寶玉房裏就她一個好的了,其他都是壞的。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襲人日後定會自尊自重,遠着寶玉,越發烘托出你們這些和寶玉親近之人的輕浮不妥,不必襲人做什麼,太太就先不容你們了。”

紫鵑聽了,頓時驚嘆不已,玻璃真是個人才啊!又聰明又機變,又知道輕重。她說的和原著上記載的**不離十,襲人可不就是拿了二兩銀子一吊錢之後就遠着寶玉了?都道她自尊自重,越發顯得晴雯四兒芳官這些淘氣的十分輕浮,又因得罪的人多,果然就被攆了出去。

那幾個丫頭有心思真不是啥罪過,很多大戶人家的小丫頭們也就這個想法了,可是她們有想法,並沒有付諸行動,而付諸行動的襲人倒掛着老實本分的名兒,多麼有諷刺意義。

晴雯臉上登時變色,眼神驚疑不定。

玻璃又道:“你的模樣兒在我們這些丫頭裏面是第一等的尖兒,就是紫鵑如今越發出息了,言談舉止不俗,容貌卻是強不過你去。你是老太太給的,襲人效忠了太太,你自己想想你在太太跟前是什麼樣的地位也就明白了。如果你不想留在府里,趁早兒求個恩典讓太太知道你是想出去的,如今在府里當差等年紀,這樣你在寶玉身邊伺候,太太也就不想你的壞了。如果你想留在府里,趁早兒求求我,說服老太太把你要回去頂襲人的缺兒,你在老太太房裏,不管寶玉房裏出什麼事情,都和你無關,太太也發落不到你頭上。”

紫鵑目光炯炯地望着玻璃,簡直不敢相信賈母房裏居然有這麼一個人物,這兩條策略可真是一般人想不到的,對於晴雯來說也是最好的選擇。這麼好的一個人,忍心讓她隨着榮國府抄家被發賣?紫鵑心裏噼里啪啦盤算着玻璃嫁到自己家的可能。

雖然周福生脫了籍,的確可以娶外面的良家女子為妻,但是紫鵑很明白,外面寒薄人家的小姐未必願意嫁給周福生這樣的,願意嫁的也定是圖周家的家資,陸恆都願意娶自己,自己又怎麼會嫌棄府里丫鬟出身的嫂子?賈母的大丫鬟,又有見識、又有氣度,絕對小門小戶的女子可比。而且玻璃還是這麼一個妙人兒,見識有、氣度有、心計本事也是一流,絕對是當家主母的人選,和自己關係又好,也不存在姑嫂不和的可能。

晴雯低頭不語,玻璃知她不可能一時半會就有決斷,也沒有追問,見茶碗裏沒茶了,就沒有心思再坐,對紫鵑道:“咱們出來半天了,也該回去了,仔細老太太和林姑娘叫我們,說我們偷懶不在跟前伺候。”

紫鵑含笑起身,和她一起進了寶玉房裏,正好送模子的婦人得了鳳姐的吩咐出去,她們姊妹兩個聽到寶釵拿鳳丫頭說她巧不過老太太去。

賈母猶未開口說自己年輕時比鳳姐還強,就聽黛玉道:“這幾年我不在府里,越發糊塗了,寶姐姐和璉二嫂子到底哪個年紀大些?一會子是璉二嫂子叫寶姐姐是寶丫頭,這會子又是寶姐姐叫璉二嫂子是鳳丫頭,可見你們是嫡親的姊妹了。”

紫鵑險些失笑出聲,林妹妹果然還是那個愛挑刺刻薄人的林妹妹,說實話,她早看寶釵這一點不舒服了,難怪鳳姐和寶釵幾乎沒有正面對話,聽聽寶釵對鳳姐的稱呼就知道了。

誠然,原著里黛玉也曾說過鳳姐一句鳳丫頭,但那是鳳姐打趣惱羞成怒了順着眾人說的。

反觀寶釵,在賈母、邢王夫人、薛姨媽、鳳姐並眾人跟前喚鳳姐是鳳丫頭,後來在別人跟前也是這麼稱呼鳳姐,對鳳姐沒有一點尊重之意。

用賈母說襲人的話來說,就是寶釵有些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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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慧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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