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066章:

66.第066章:

對於江家三代夫人的想法和談話,外人一概不知,也包括黛玉和紫鵑。

黛玉打算過下午就回家,她不放心林如海一人在家,想起那日金五奶奶之言,紫鵑想到的她也想到了,便叫紫鵑過去問問她有什麼疑難雜症,先料理了。

紫鵑到時,可巧金五奶奶有客,紫鵑正欲回去,等客人走了再來,誰知金五奶奶的心腹丫鬟翠兒就在門口等着,忙一把拉住她,陪笑道:“好姐姐,快進來。姐姐不是外人,又是受奶奶之邀,哪能到了門口不進去?”

聽了這句話,紫鵑心裏已有三分明白,隨她進了屋,見過金五奶奶和那位客人,卻是紫鵑未曾見過亦不認得的一個年輕奶奶,濃妝華服,彩綉輝煌。

這奶奶不過十**歲的年紀,容長臉兒,細巧身材,生得着實清秀。

不過,紫鵑一眼就看出這奶奶是有疾病在身,似乎臉上的濃妝也是為了遮掩底下的憔悴神色,一雙俊眼亦無神采,反現愁苦之色。

金五奶奶和她一起坐在榻上,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含笑對紫鵑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了,也不必對我們行這樣大的禮。這奶奶是我極交好的一個姊妹,因得了好瓜果,就特特地親自給我送來,也是想姊妹相會說些話,你叫她三奶奶就是了。”

聽她沒提這奶奶的姓氏,也不提這奶奶夫家是哪家,雖因濃妝而不大容易看出這奶奶病因的紫鵑心裏的三分明白已轉為七分,忙笑着拜見,道:“三奶奶好。”

三奶奶打起精神,伸手虛扶,強笑道:“快別多禮。”

她示意身邊跟着的一個丫鬟,那丫鬟立即捧出一個滿堂富貴雕漆托盤,上面珠光寶氣,放着幾件珠寶釵環,三奶奶道:“今日來得匆忙,未曾好生預備,些許薄禮,權當初會之物。”

紫鵑心中明白已化作十分,原欲推辭此禮,覺得過於厚重,忽見金五奶奶跟自己使了個眼色,只得謝過,待那丫鬟把托盤置於案上時,金五奶奶便揮手叫房裏丫鬟們退下,連翠兒都沒留,獨留奉三奶奶之命捧出禮物的那個丫鬟。

人既散去,屋內便覺寂靜,過了片刻,金五奶奶方輕聲道:“紫鵑,你是個大夫,我也就實話實說,你來瞧瞧,我這姊妹如何,病因狀況皆不必說,若有良方只管寫下。”

紫鵑只好道:“請三奶奶凈面,我好細看。”

金五奶奶也懂些醫理,熱水澡豆面巾等物皆已備下,那丫鬟卸去三奶奶的腕鐲戒指,親捧熱水,金五奶奶親自遞了澡豆和面巾,不多時三奶奶就已洗去滿臉脂粉。

紫鵑看到三奶奶黃黃的臉兒,依從金五奶奶先前之語,沒有說話,而是給她診脈。診畢,少不得問起三奶奶的飲食習慣等事。那丫鬟端下熱水回來,聽完,附耳細答,又說了些三奶奶的景況。說時,她滿臉通紅,又有幾分憂愁之色,顯然也替三奶奶擔心。

紫鵑聽完,心中已有了主意,向三奶奶笑道:“三奶奶不必憂心,可治得,若是仔細依從醫囑,調整素日飲食,再按時吃藥沐浴,不到三個月就好了。”

其實這三奶奶得了婦科疾病,婦科疾病多為炎症,她的癥候更嚴重一些,已無法同房。

料想三奶奶亦是出生大戶人家,極重體面,這樣的病症羞於向大夫啟齒,哪怕借婆子之後也不能,這才耽誤至今。這樣的事情,在當世屢見不鮮,為此喪命的貴婦亦不知凡幾。

男女之別害死人,紫鵑心中一嘆。

金五奶奶和三奶奶聽得紫鵑這般言語,臉上都不約而同地露出喜色,金五奶奶忙親自取了筆墨紙硯出來,道:“好紫鵑,我就知道你是個醫術高明的,果然沒有看錯。你且細細寫下,連飲食上你也細寫一番,若我這姊妹好了,我和她必有重謝。”

紫鵑又將先前擬出來的方子細細斟酌,再無疏漏,方伏案寫下,有內服的方子、有外用的方子、有葯浴的方子、也有葯膳方子,各方面都注意到了,亦寫下相剋之物,以免誤服。

待方子晾乾后,金五奶奶和三奶奶仔細看完,對紫鵑多了幾分信心。

三奶奶親自收好藥方子,接着借金五奶奶的妝奩重新塗脂抹粉,收拾好后,處處都無遺漏了,便即告辭,向紫鵑道:“等我大好了就來謝你。”

金五奶奶先叫紫鵑別走,送三奶奶到二門回來,見紫鵑正和翠兒站在屋檐下說話,就說客人走了,自己要問問那天說的疑難雜症,及至進了屋,卻道:“你是個極伶俐的好孩子,今兒這事就勞煩你守口如瓶了。妹妹若問起我找你有什麼事,你就推到我這裏來。”

紫鵑詫異道:“奶奶叫我來問的就是一件疑難雜症,不過遇到奶奶有客人,這才略等了一會子,奶奶這裏能有什麼事?”

金五奶奶聽了,不禁一笑,道:“可不就是。”

金五奶奶心下對紫鵑更為滿意,又拉着她說了一會子閑話,問及黛玉日常的起居飲食,方命翠兒捧着那盤東西,又叫小丫頭子捧着三奶奶送的瓜果,親送紫鵑回去。

黛玉早先就料到了一些兒,一句話都沒問紫鵑,向翠兒謝過金五奶奶所贈之瓜果,然後好奇地瞅着托盤裏的東西,紫鵑一件一件地拿出來和她共賞,任她挑選,黛玉說這個串子配松花裙子好,說那支簪子配銀紅襖兒,又說這個戒指好生別緻,最終挑中一對琥珀耳環。

這對耳環是赤金累絲鉤托,下面綴着一對大小形狀幾乎一模一樣的水滴狀琥珀,晶瑩剔透,兩枚琥珀墜子內里一個裹着蝴蝶,一個裹着蜜蜂,那蝴蝶和蜜蜂和現今的很不一樣。

紫鵑不禁道:“姑娘好眼光,這墜子倒可愛。”雖然這樣琥珀難得,她也沒有捨不得。

黛玉卸下耳上的玉墜子,戴上這對,攬鏡自照片刻,回頭問紫鵑好看不好看,她這回眸一笑,又靈動又俏皮,宛然便是閨閣美人圖。

紫鵑讚嘆不已,笑道:“好看,也只姑娘戴着好看。不過,戴這對耳環,其餘的碧玉簪子鐲子戒指就不配了。我記得姑娘有一串顏色質地差不多的琥珀串子,配上那個倒好,再找出一塊琥珀來,使人打個戒指。”林家有不少未曾做成首飾的琥珀蜜蠟寶石珍珠等東西。

當天回家,黛玉就叫她找出琥珀串子,又從賈敏留下的妝奩內找出幾個琥珀戒指,略修改一下尺寸就可用了,也不用做新的。倒是找出幾塊差不多的琥珀,叫人做幾支小花簪子送來,別的花翠釵環腕鐲戒指等一概不戴,這些都是后話,暫且不提。

為了配那對琥珀耳環,兩人好一番忙亂,偏又一時難得,須得等十好幾日,不免好笑,忽然管事媳婦走進來說寶玉今日挨了一頓打,已經下不了床了。

黛玉和紫鵑頓時一怔。

揮退報信的丫鬟,黛玉一面命人預備東西明日好去探望,一面趁屋裏沒人問紫鵑是怎麼回事。紫鵑雖然曾經與她說過夢境一些事,但也有許多事情不曾提起,不過說些大概,黛玉近來不曾留意賈家諸事,陡然得知寶玉挨打,不免有些納悶。

紫鵑悄聲道:“我也拿不準了。在夢裏,恍惚是金釧兒因和寶玉趁着二舅太太午睡拿着環三爺說了些倒三不着兩的輕浮話,有礙兄弟情分,被二舅太太打一記耳光攆出去,後來許是受不得閑言碎語,金釧兒就跳井死了。這是一件事。還有一件事,好似是寶二爺勾搭了忠順王府的一個戲子出逃,忠順王府到處找不見人,因知寶二爺和那戲子換過汗巾子,就來問二舅老爺和寶二爺,得了消息方去。不知怎麼著,二舅老爺送忠順王府長史官回來,正見環三爺,環三爺就進了些金釧兒之死的讒言,幾重怒火下來,二舅老爺就打了寶二爺一頓。”

這是原著記載的詳情,但如今趙姨娘已死,她不能確定前因後果。不過,即使沒有趙姨娘告訴賈環說寶玉強姦金釧兒,憑着賈環勾搭彩雲彩霞的本事,料想對王夫人房中諸事也了如指掌。賈環本來人品就極壞,再加上趙姨娘之死和鳳姐寶玉相關,只怕告狀的可能性更高。

聽到出了人命,黛玉有些傷心,道:“竟也不知是誰人之過了。”

紫鵑想了想,道:“倒不是我無情,只是我覺得這事他們各有不是,怨不得旁人。金釧兒不該在二舅太太跟前說那些調唆寶玉的輕浮話,寶二爺不該見二舅太太發怒就逃走。”賈寶玉真真是個膽小鬼,遇到事就跑,真不是個良人,說起來還是他先調戲金釧兒的。

王夫人發怒是絕對很正常的事情,金釧兒調唆寶玉去拿賈環和彩雲,那些話又輕浮又無禮,王夫人不生氣才是怪事。王夫人打金釧兒一巴掌並把她攆出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關乎寶玉的名聲,王夫人沒有張揚說金釧兒做了什麼事。在金釧兒這件事上,王夫人之過便是在金釧兒死後粉飾太平,極是無情。但,追根究底,金釧兒之死,王夫人沒有主要責任。

紫鵑的確不喜歡王夫人,凡是欺負林妹妹的所有人物她都不喜歡,但她不能因為這份厭惡就給王夫人定罪,非得把金釧兒之死的責任推到她頭上。

金釧兒之死的主要原因在於她自己,次之是寶玉,最後方是王夫人。

黛玉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倒是傷心金釧兒一條命,道:“明兒一早你陪我去,咱家你配的棒瘡葯也帶些,是個意思兒。”

第二日早起,兩人去榮國府探望,不巧湘雲亦在賈母上房,正與賈母說寶玉傷勢之重。

紫鵑越發拿不準史家是什麼態度了,前些日子才接了湘雲家去,那日在江家赴宴,恍惚也聽說有人去史家相看,可以說湘雲婚事初定,最近她才知道來相看也可以說是小定,不止是相親之意。怎麼才兩日史家就又讓湘雲到賈家來住?

絳紋石的戒指一事就是這時候發生的,紫鵑也挺佩服史湘雲的心機,趁着黛玉和賈母說話,她去玻璃房裏找玻璃說閑話,不經意地道:“史大姑娘幾時來的?”

玻璃略有不忿地道:“昨兒來的。天天來,叫咱們家的人伺候,也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

紫鵑瞧她神色,猜測到了幾分又做不得准,含笑道:“這是怎麼了?瞧你倒像是有些氣色似的,可是哪個丫頭惹了你。”

玻璃哼了一聲,道:“哪有丫頭敢惹我呢?是我又沒本事,又沒眼色,比不得別人又有體面又有身份。說起來我就不忿,憑什麼呢?紫鵑,你來評評理,前些日子史大姑娘送了幾個絳紋石的戒指給姑娘們,昨兒來又單獨帶了四個,只給鴛鴦姐姐、金釧兒和平兒、襲人,別人都沒有了。鴛鴦姐姐比我們強,她得也就罷了,我們心服口服。金釧兒和平兒是太太奶奶的心腹大丫鬟,史大姑娘想在府里過好日子,給她們一個,我們也體諒史大姑娘的不易。可是,襲人那小蹄子一個外來的,不過跟着寶玉的,怎麼就強過我們了?”

原著中沒詳細描述史湘雲別有目的地送戒指之後其他各處的反應,尤其是賈母房裏其他六個大丫鬟和邢夫人的四個大丫鬟,如今聽到玻璃的憤怒,紫鵑心想這才正常,賈家的丫鬟們都有自己的心氣兒,怎麼可能心理平衡。

她笑了笑,道:“難道你還缺一個石頭戒指不成?我那裏有好些新得的金玉戒指,等我和姑娘回去,打發人給你送兩個來。”

玻璃道:“我在意什麼戒指?我又不是沒有好東西,平常老太太太太奶奶們賞的東西哪一件不是好的?強過史大姑娘東西的多着呢!我在意的是個臉面。昨兒寶玉挨打,都去怡紅院探望,我見到了金珠,不獨她惱着,大太太心裏也記着呢。”

金珠是邢夫人房裏的執事大丫鬟,戒指沒有她的,邢夫人有什麼不明白?邢夫人的性子本來就偏激,元春賞賜的節禮沒有她的,如今史湘雲送個戒指也沒給她的丫鬟,豈不惱恨?

紫鵑安慰道:“這話你在我跟前說便罷了,別人那裏可不能說。”

玻璃點了點頭,道:“我又不是傻子,怎麼能不知道這話不可對人言?雖說史大姑娘處事不公道,但聽到我在背地裏抱怨主子,老太太太太們先打罵的就是我。我倒要看看史大姑娘對襲人這樣好,能有什麼好,打量我不知道襲人使喚史大姑娘做針線的事兒呢!上回鴛鴦姐姐數落了襲人一頓,可巧我就在窗內站着,聽得一清二楚。”

玻璃又將那日鴛鴦和襲人的對話告知紫鵑,末了道:“襲人沒有聽鴛鴦姐姐的話,前兒寶玉的扇套子就是史大姑娘的針線。聽說,昨兒史大姑娘給她送戒指,她又讓史大姑娘給她做鞋,說是她的,其實是寶玉的。也不知道中間出了什麼事,她沒把針線送到史大姑娘那裏,倒送往寶姑娘那裏了。仗着一個寶玉,她倒是比主子們還有款兒。誰不清楚她不叫晴雯麝月幾個做寶玉針線的緣故?無非是怕寶玉穿戴她們的針線記着她們的好,晴雯的針線在老太太房裏都是數一數二的,到了那裏竟是白閑着拿着月錢,見天兒地賭錢,一年做不到兩件活計。”

紫鵑暗暗一笑,這玻璃的一張嘴真跟刀子似的,處處不讓人,而且對於榮國府裏面的大小事情她十有**都知道,這也是自己愛找玻璃說閑話的緣故。還有一個翡翠,和紫鵑的情分也比別人好,紫鵑問什麼她都回答。紫鵑心想,在賈家敗落之前,若能說服這兩個出去最好,若不能,等賈家抄家,自己也一定要把這兩個姊妹贖出來。

玻璃說了這番話猶不滿足,喝一口茶繼續道:“我倒要看看這襲人以後能得什麼好,現今仗着自己是寶玉跟前的第一得意人,處處使喚主子姑娘,寶姑娘若沒有打算,能替她做寶玉的針線?將來進了門能饒了她?”

如今林黛玉不在賈家住,許多人都清楚元春賜端午節禮的用意,玻璃又從紫鵑這裏深知林家是不可能和賈家聯姻的,因此她才說這話。

紫鵑才要開口,又聽玻璃道:“不說他們,沒的氣悶。都說你大喜了,我還沒向你道賀。”

一語未了,外面小丫頭來叫紫鵑,說林姑娘隨老太太起身要去怡紅院了。

紫鵑忙別過玻璃,意欲隨了黛玉過去,玻璃站起身,道:“我和你一塊過去,老太太身邊也不能只有鴛鴦姐姐一個人跟着。”

及至到了怡紅院,賈母和黛玉免不得問寶玉幾句,紫鵑送上棒瘡葯,卻是襲人接了,昨日她已向王夫人表白過忠心,彼時感恩戴德地笑道:“難為姑娘們都記着二爺,昨兒二爺回來,寶姑娘已經送了一丸藥,我給二爺敷上,已好了些。”

玻璃正扶着賈母坐下,聽到這句話,笑對紫鵑道:“可不是,紫鵑,你這棒瘡葯送得竟晚了。昨兒寶姑娘托着一丸藥,從蘅蕪苑至怡紅院,我們都知道,心裏暗暗想着到底是寶姑娘用心,別人只來看寶玉,獨她先想着送好葯。只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好葯這樣金貴,只送一丸子來,難道寶玉該換藥了還得去求不成?天氣這樣熱,汗流浹背的,總不能不換藥。”雖說誰都明白元春的用意,但作為賈母的大丫鬟,玻璃也知道賈母心裏看不上寶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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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慧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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