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034章:

34.第034章:

顧嫻在上面將廳中情景盡收眼底,身旁香已點上,卻是一支三寸來高比燈草略細一些兒的檀香,插在白玉九龍雕的香爐內,由丫鬟捧着,薄煙繚繞,香氣襲人。

黛玉跟前案上一個紫檀雕花筆架上掛滿了各色毛筆,玉管、竹管、木管、象牙管俱在其中,大小規格一應俱全,她選了一支湖州所產的羊毫筆,乃是竹管,別人有的已經寫完了,有的正在改抹,有的正在謄抄,而黛玉手裏的筆尚未蘸墨。

紫鵑常伴黛玉,清楚黛玉才思敏捷,故她挽袖研墨,也不催促黛玉趕緊,旁邊劉艾已謄抄完畢,道:“香剩半寸,我已好了,林妹妹你怎麼還沒落筆?”

黛玉抿嘴一笑,提筆蘸墨,一揮而就。

香燼聲起,顧嫻笑道:“香已盡,諸位擱下筆罷。”

一時之間懊惱之聲此起彼伏,既有人才做了半首,也有人只得一句,也有仍是白卷的,待顧嫻的丫鬟來收時,不覺面紅耳赤,和顧嫻極熟的便抱怨時間太短。

顧嫻一面命人將收上來的詩作謄抄出一份送往前面,一面又命人撤下書案換上高几,一面又命人預備春餅,一面又笑道:“往年時間長些,概因咱們年紀小,如今年紀大了,難道還像小時候似的用一支六寸香不成?你不臊,我反替你們臊了。”

眾人皆笑,各自更衣。

等她們更衣回來,廳中几椅已換,每人一幾一椅,少時飯菜送上,每人跟前几上都是一個攢盒並酒壺酒杯等物,揭去盒蓋,內放六碟精緻小菜,主食是春餅。

顧嫻命人在外面放了炮,讓了一回,各人方始動箸。

二月二,龍抬頭,大家小戶使更牛,俗稱青龍節,又名春耕節、春龍節、龍頭節等,凡帝王皆在這一日率領文武百官親自耕種,以示重視農桑,閨閣中忌針線,以免刺傷龍目。

吃春餅便是吃龍鱗,紫鵑已洗過手了,拿起筷子揀黛玉愛吃的小菜放在春餅上,淋了一點醬料,再將春餅捲起,唯獨將蔥絲摒棄,恐飯後口有異味。黛玉在外面也不喝酒,亦恐有酒氣,故只食用兩張春餅,永昌公主府的廚子手藝極佳,倒也鮮香滿口。

寂然飯畢,飯畢漱口,另獻好茶,茶畢更衣,然後諸人便在園中遊玩,凡相熟的皆三五成群,黛玉也和劉艾、牛蘭芳等人站在柳樹下看湖中野鴨鳧水。

作為丫鬟,越是這樣的場面,越是沒有吃飯的機會,紫鵑出門前特地大吃了一頓。

正聽劉艾問黛玉做的詩怎麼樣,又說自己做的不好,忽見穿着大紅衣裳帶着金麒麟的史湘雲走過來道:“林姐姐你怎麼也在這裏?”

紫鵑立刻不高興了,史大姑娘這是什麼意思?黛玉的出現就這麼讓她驚訝?難道只許她出門應酬認識南安太妃這些王妃誥命,不準黛玉結交幾個閨閣密友?因為史大姑娘在原著上就是處處針對黛玉的那個人,哪怕她如今不敢明說戲子像黛玉,紫鵑也對她的話很多心。

紫鵑很不信任史湘雲的人品,一個送丫鬟戒指都有針對性並拿姊妹比戲子卻又惡人先告狀的人能有什麼人品可言?尤其這個人還不止一次或是當眾或是背後地諷刺黛玉。

何況,史湘雲才是最會看人下菜碟的那個人。

她幾次三番針對黛玉就不用說了,不就是因為她有侯府做後盾,而黛玉一無所有么?她親近薛寶釵能沒有薛寶釵是王夫人外甥女的原因?薛寶琴初進賈府,做了王夫人的乾女兒,她是怎麼說的?說那件野鴨子頭上毛做的斗篷除了寶琴,沒人配穿,真會說話,接着就開始順着琥珀的話暗指黛玉嫉妒了。

倒是黛玉想起那日湘雲解圍之德,微笑道:“我接了顧姑娘的帖子。”作詩前她也看到湘雲了,來得比自己晚,她怕自己當時過去和湘雲說話有炫耀自己在她上首之嫌,便不曾去。

雖說史鼐史鼎乃是侯爺,但湘雲是侄女,其父未曾襲爵便已亡故,身份是從祖父而來。

別看史家是一門兩侯,皆屬於超品,其實兩個侯爺湊在一處都不如林如海這位虛職從一品、實職只是從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學士有地位,林如海可支雙俸,他們就沒有。

紫鵑也是在林如海給黛玉分析朝中動向時才知道的,保齡侯史鼐和忠靖侯史鼎空有爵位,沒有實職,是只有表面風光的有爵之家,兼新帝登基后愈加不大重用,也就更不如從前了。這樣人家在京城裏十分常見,許多公侯之家都在此列,牛蘭芳、柳馨等家裏也是,像劉艾、石蕙、黛玉的父親才算是勛貴之後中最有本事的,他們都是從科舉出身,手握實權。

不過,論及品級,爵位高的品級自然就高了,顧嫻下帖子邀請各家千金的序列都是從品級而來,哪怕是表面的風光,有爵之家也自有一份傲然,這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像榮國府,誰能說他們家不如科舉出身的許多封疆大吏?多少進京上貢的官兒都來拜會。

說起來,這樣的說法很矛盾,但事實上兩者各有優劣,不管怎麼說,保齡侯府和忠靖侯府在京城中還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大戶人家。

紫鵑想到這裏,接着黛玉的話道:“我們姑娘是頭一回,瞧着史大姑娘倒不像呢。”

史湘雲才注意到紫鵑衣着打扮雖然和其他丫鬟無異,並不出格,但舉止氣度卻不比在場的千金小姐們遜色,最令人吃驚的是她擁有着桃花一般的氣色和雪一般的肌膚,讓人羨慕。

史湘雲掩下心中的驚訝,點頭回答道:“我來好幾回了,有幸名列三鼎甲。”

黛玉向來自恃奇才壓倒眾人,和劉艾等人吟詩作賦也鮮少位於下風,又有小女兒的爭強好勝之心,心裏盤算自己的名次,不過聽了史湘雲之語,她便口是心非地道:“妹妹大才,原是名副其實,我素日就不如妹妹,只怕今兒壓尾了。”

牛蘭芳笑道:“妹妹壓尾,我這做了半首的算什麼?”

黛玉和牛蘭芳相熟,脾氣又十分相投,素日頑鬧時一點忌諱都沒有,聽了這話,便掩口道:“姐姐難道不知還有名落孫山的說法?”

劉艾揪着身旁的柳條兒,笑道:“難道你是孫山?單憑你素日的才氣我就知道你不是。”

史湘雲見黛玉和這幾個千金親密無間,不覺暗暗納罕,只好道:“幾日不見姐姐,姐姐接人待物的本事越發見長了,寶姐姐、三姐姐他們和姐姐倒不如眼前。”

黛玉不假思索地道:“這幾位姐姐疼我年紀小,對我多有照應,我不和她們好和誰好去?”

說得好!紫鵑在心裏暗贊一聲,將心比心,劉艾這幾個非親非故的女孩子善待黛玉,在沒有傷及黛玉顏面的情況下慢慢引導沒有母親帶領的黛玉接觸上流,在人前露面,黛玉為何不能和她們交好?誰人在世,沒幾個知己?反觀三春寶釵算什麼姊妹?比外人都不如。

劉艾大笑道:“好妹妹!”她果然沒有看錯黛玉,確是個心地純良的可人兒。

顧嫻走過來道:“什麼好姐姐好妹妹?喲,一群好姐姐好妹妹都在這裏,倒巧,省得我到處找你們了。林妹妹,前兒在北靜王府吃年酒,最出風頭的莫過於阿艾,誰能想到她和去年竟有天壤之別,許多人都不敢相信她變成了美人似的模樣。我也不信,私下問她,她說她如今這般全是妹妹的功勞,我今兒初見妹妹就知道她沒哄我。”

黛玉擺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我除了讀幾本書做幾首歪詩,哪有這份本事?原是我身邊的紫鵑,從小就跟着我了,她懂一點歧黃之術,也會配製一點面葯,劉姐姐用了見效,才說是我的功勞,其實哪裏是呢,立功的分明是紫鵑。”

顧嫻忙問哪個是紫鵑,劉艾立時便把紫鵑推到她跟前,笑道:“這丫頭就是。顧姐姐,你看如何?這般的容貌肌膚是不是就說明她的本事了?”

紫鵑大大方方地對顧嫻行了禮,道:“見過姑娘。”

顧嫻一怔,細細打量一番,見她容貌舉止雖不如黛玉,肌膚氣色卻不相上下,就是劉艾亦頗有不如,便知黛玉和劉艾所言非虛,正欲開口,忽有丫鬟來報說三鼎甲已出,她便對黛玉和紫鵑道:“咱們先去前廳,等散時妹妹和紫鵑略晚走一會兒,我有一事相求。”

黛玉把紫鵑視作姊妹一般,心裏也盼着紫鵑揚名,方不負她一身醫術,點頭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三鼎甲既出,眾人都聚集到前廳,不多時永昌公主就到了。

看着滿廳里姣花軟玉一般的女孩子們,永昌公主滿心喜歡,在上首落座后便道:“我就喜歡你們這些伶俐標緻的女孩子,你們到我這裏,顯得我這裏成了鍾靈毓秀之地。我知道你們都想知道自己做的詩如何,我也來看看今年詩會誰是前三鼎甲。”

一個丫鬟捧上托盤,放着三張大紅泥金箋子,永昌公主拿起其中一張,打開后念道:“第三名是冰台山人,誰是冰台山人?”

冰台山人?黛玉率先反應過來,推劉艾上前。

永昌公主見到她,笑道:“我說是誰,原來是你!好不可憐見的,你在我這裏作詩三四回了,今兒總算進入三鼎甲了,你媽知道了定然歡喜。”遂命人將鑲銅箱子搬過來。

劉艾和永昌公主極熟,看着沉甸甸的箱子被搬到跟前,笑吟吟地道:“公主,箱子裏裝了什麼好東西?文房四寶賞我我不嫌棄,我現今愛作詩,正缺這些東西,金銀珠寶給我一箱子我更加歡喜,能買好些文房四寶。”

永昌公主笑道:“你父親管着戶部,怎麼你也跟着學得滿口銅臭?如你所願,一箱子上等的文房四寶,全是進上的,夠你使一年半載了。”

劉艾命人打開,果然如此,光宣紙就佔了大半箱,又有好些新書。

第二名是青荷居士,約莫十六七歲年紀,生得着實清秀,黛玉不認得,牛蘭芳悄悄告訴她道:“這是吳貴妃的妹子,名喚吳菡萏。”

黛玉微微頷首,因女兒封妃並回家省親,吳家也和賈家似的,在京城的地位水漲船高,不過他家根基不深,最出名的事情就是愛拿女兒送入王侯之家,吳貴妃原是王府侍女,先是通房丫頭、後為庶妃,又做側妃,待當今登基,一躍成為貴妃。吳家倚仗女兒之勢,行事肆無忌憚,欺男霸女之事時有發生,林如海談及他家時頗為不喜,說這家驕狂的程度遠勝賈家。

吳菡萏得到的嵌銀箱子裏也是文房四寶和新書,所不同的是劉艾箱內硯台僅是一方尋常的端硯,她的卻是一方古硯,珍貴之極。

下一個就是榜首了,許多人屏息望着永昌公主。

永昌公主莞爾,拿起最後一張箋子,環顧眾人片刻,道:“我看看今年的榜首是誰。瀟湘妃子,好名號!哪一位是瀟湘妃子?”

劉艾大叫道:“在這裏!”

眾人不約而同地轉頭,正好看到被劉艾、牛蘭芳推出來的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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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慧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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