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心思一轉,譚屹跟上邢櫟陽,進他辦公室后,開門見山。
“顧家的案子你不願出面,不如我去?”
“也好。”邢櫟陽略一思索,覺得她這個提議正中下懷。
在邢櫟陽辦公桌對面的椅子坐下,譚屹雙手托腮,“我聽說顧家千金是本島名媛,正當妙齡才貌出眾,很多人想見她一面而不得。”
邢櫟陽拿起之前那半支沒有吸完的煙,略帶嘲諷,“是嗎?早知你這麼仰慕她,剛才她來我這裏的時候,我應該通知你來圍觀。”
“你覺得她如何?是否真如傳聞,十分美艷?”譚屹嘴角微挑,暗中觀察邢櫟陽反應。
“老父身陷囹圄,公司債主登門,你覺得她現在還有精神像走奧斯卡紅毯?”邢櫟陽輕吐一口煙,煙霧瀰漫中,他的表情冷冷的。
“也是,千金小姐走出來才會知道外面的世界不是她的象牙塔。”譚屹隨手翻了翻,“把顧家的案卷給我。”
“我讓助理整理好了給你,顧家方面讓所里推薦你過去。”邢櫟陽把煙按在煙灰缸里掐滅了,埋首工作。
從律師事務所出來,傅冬平又帶顧憶湄去找顧氏集團法律顧問,法律顧問告訴他們,和邢櫟陽同在一個事務所的律師譚屹願意接下顧家的官司。
“譚屹也很擅長打經濟案,雖然沒有邢櫟陽這兩年風頭勁,也是個好律師。”法律顧問也沒想到邢櫟陽推掉的案子,譚屹願意接手,他倆雖在同一個所里,但這幾年明爭暗鬥,法律圈人人皆知。
“是誰推薦她的?邢櫟陽嗎?”顧憶湄有點不解,為什麼他當時沒有提到譚屹律師?
“是他們所里推薦的,我猜想,他們應該是不願失去這筆大生意。”
顧憶湄不說話,記起來蘇芷汐說她是譚屹律師的助理。
送顧憶湄回家,傅冬平沒有下車,“公司里還有事,我要先回去,眉豆,有事電聯。”顧憶湄猶疑片刻,忍不住問:“邢櫟陽真有那麼神?”
“近乎傳說。”傅冬平能猜到小妹心思,可也不忍心再打擊她。顧憶湄下車而去。
天空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顧憶湄沒有立刻進屋,在花園裏走了很久,終於決定再去找邢櫟陽,求他改變主意。
走到大廈樓下,顧憶湄看到一輛路虎開過來,開車人像是邢櫟陽,還沒來得及叫他,車已經從她身旁經過。
“邢律師,請等一等,邢律師——”顧憶湄來不及思考,追在車后。
幾秒鐘之後,車停下,顧憶湄跑到車窗前,看到邢櫟陽搖下車窗,而副駕駛的位子上坐着個短頭髮的冷艷美女,也顧不得有旁人在場,上氣不接下氣道:“請你,再考慮考慮,我們真的很希望得到你的幫助。”
邢櫟陽見她楚楚可憐地站在冷風冷雨里,頭髮濕成一縷縷掛在肩上,霧蒙蒙的雙眼水光瀲灧,嘴唇凍地直哆嗦,眼底閃過細微情緒,但很快隱去,態度堅決道:“對不起,顧小姐,我無能為力。”
顧憶湄還想說話,邢櫟陽已經把車開了出去。顧憶湄站在原地看着車遠去,分不清眼中是雨水還是淚水。
車上兩個人議論她。譚屹道:“剛才那位就是顧大小姐?”
“是她。”邢櫟陽開車,表情平靜無波。
“心真狠,看到人家冒雨等你,也不憐香惜玉。”譚屹早已看到,顧憶湄長得眉清目秀,哪怕是頭髮和衣服都濕透了,依然楚楚動人。
“彼此彼此,你不見得真可憐她。”
車開出去有一會兒,譚屹無意中看到邢櫟陽靠車窗的那半邊身子都濕了,好奇道:“下雨你怎麼還開着車窗,瞧你衣服濕透了。”
邢櫟陽這才回過神來,把車窗升起來。譚屹瞥他一眼,沉默不語。
沒說動邢櫟陽,顧憶湄只得回家,銀行打來電話通知,她所有銀行賬戶都已經被凍結,也就是說,她就快身無分文。
家裏包括管家在內,還雇着六七個傭人,這幾個人何去何從,顧憶湄思考良久,漸漸理清了思緒。律師的態度已經很明確,她父親這回凶多吉少。一旦父親破產入獄,顧家哪裏還能維持之前的生活。
雨越下越大,顧憶湄進家門時衣服已經濕透了,看到管家迎上來,振作起精神。
“王阿姨,請你把大家召集到客廳,半小時以後我有話對大家說。”顧憶湄說完這話,轉身上樓去看母親。
顧太太正在房裏打電話,四處投親問友,然而這個時候人人自危,她不得不一次次面對被拒絕的尷尬。
把電話掛斷,顧太太氣得手發抖,“眉豆,我到這時候才知道,大多數人只能共富貴,不能共患難,我還沒張口,對方已經說愛莫能助。”
顧憶湄走到母親身邊坐下,“媽,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我們不能要求別人做聖人,再苦再難,別人沒法替我們捱。”
繁華褪色,才更看得清這個世界原來的面目,一切紙醉金迷,都只是錦上添花,一旦如牆紙般剝落,冷暖自知。
“冬平呢?”
“他有自己的事要忙,他已經幫了我們很多,剩下的事情,都要我們自己處理。”
女兒言之有理,顧太太只得同意。顧憶湄端詳母親的臉,焦慮加失眠,她看起來比之前老了十歲,以前脂粉和精心保養能些許掩蓋歲月的痕迹,一旦沒心思打扮,老態畢現。
沒時間多感傷,顧憶湄和母親商量,遣散家裏的傭人。
“我們的賬戶都被凍結,手頭現金也有限,廚師和司機是雇不起了,王阿姨還可以再留一段時間。”顧憶湄向母親提出建議。
顧太太唇角哆嗦,訥訥道:“沒有司機怎麼行,我又不會開車,你也沒開過車。”“我能開,在國外我都自己開車。”
“那廚師呢,廚師留下吧,我倆都不會做飯,眉豆,我還有很多首飾,可以拿去變賣應一應急。”顧太太養尊處優幾十年,從來沒有外出工作過,習慣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她無法想像沒有幫傭的日子。
顧憶湄嘆息,“媽,爸爸和舅舅虧空了那麼多錢,您的那些首飾會不會被拍賣充公都難說,一時半會我們又去哪裏變賣,咱家的事鷺島已經傳遍了,珠寶行會壓價壓到你吐血。”
女兒既這麼說了,顧太太心裏便也有數,頹然道:“那就按你說的去辦吧。對了,幫你爸爸辦取保候審的事怎麼樣了?”
“已經向法院和警方提交申請,贖金加保證人,如果法院同意,爸爸就能出來。”
“如果不同意,能不能申請保外就醫?”
“我也不清楚,具體的我還得問問律師。”顧憶湄看看時間差不多,起身下樓去。先找到管家,和她商量了一陣,管家也同意她的決定。
樓下客廳里,眾人齊聚,儘管主人家沒有明說,傭人們從這幾天的新聞里也大概了解了情況,知道主人家要開始解僱幫傭了。
遣散了傭人,顧憶湄走進母親房間裏。
“媽,找蔡佳來幫你把所有的珠寶列一個清單,我要找人估一估價。我的首飾,我也會列清楚。”
儘管知道母親捨不得父親多年來的各種饋贈,顧憶湄還是不得不狠起心來。顧太太淚水四溢,按着女兒的話,從抽屜里取出保險柜鑰匙。
拿出兩個精緻的首飾盒,顧太太道:“家裏的都在這裏,還有一些存在銀行。”“銀行的就算了,已經凍結了。媽,您挑選挑選,留一兩件做紀念,別的全部拿去估價。”
顧太太坐在床邊,看着首飾盒心如刀絞,盒子裏的每一件珠寶她都能說出來歷,都是她心愛之物,結婚二十多年,丈夫出手闊綽,各種節日紀念日都會送她各種珠寶,讓她一年四季去哪裏都風光無限。
看到母親的手不住哆嗦,摩挲着這件,又捨不得放下那件,眼淚一直流個不停,忍不住道:“媽,都什麼時候了,您還在乎這些,把爸爸救出來才是關鍵。”
“媽不是捨不得東西,是捨不得你爸爸的情意。”顧太太掩面哭泣,要不是為了維護她那個不爭氣的弟弟,丈夫何至於偽造合同詐騙股東,辛辛苦苦經營了幾十年的產業,被一個敗家子毀於一旦。
“爸爸能出來,比什麼都強。”顧憶湄安慰母親。
蔡佳來了以後,見顧家母女已經把珠寶首飾歸類列好清單,也是心酸無比。
“眉豆,你好歹留一兩件,都是你爸爸的心意。”蔡佳看到顧憶湄的首飾盒,勸道。
“已經留了,二十歲生日時爸爸送的公主方粉鑽戒指我留下了。”顧憶湄反覆挑選,決定留下只留那枚戒指。以後全家都要節衣縮食,那些明晃晃的珠寶已經不合時宜。
“太太,你的呢?”蔡佳又問。顧太太含淚道:“除了結婚戒指,我只留了結婚二十周年眉豆他爸爸送我的一套鑽石。”
“好的,明天我請珠寶店的人上門來估價。”蔡佳拿起清單,掃了一眼,果然是忽喇喇如大廈將傾,收到珠寶時歡天喜地,哪裏會想到有一天要拿去變賣。難得顧家母女能看清形勢,不像有些婦孺,一旦出事只知哭天搶地。
蔡佳走後,母女倆相對愁容,顧憶湄拿出相機,一一替珠寶拍照,就算東西不在了,看到相片還能留個念想。顧太太別過臉去擦淚。
這麼多年,聽了太多別人家公司破產、別人家發生變故的傳言,只當做都市傳奇,一聽便忘,絲毫不會影響情緒,就算是相熟人家,最多也就是唏噓片刻,事情發生到自己頭上,才發現那種凄苦無助,真能叫人一夜白頭。
此後的幾天,傅冬平偶爾來顧家探望,更多時候顧憶湄都是獨自去和譚屹接觸。譚屹已經正式接手顧家的官司,第一步就是替顧建輝申請保外就醫。
“取保候審因為案件金額重大被法院駁回,我們現在只能以顧先生心臟不好為由,申請在調查期間保外就醫,但是我必須和你們交代清楚,希望渺茫。”譚屹把法院駁回取保候審申請的公文拿給顧憶湄看。
顧憶湄仔細看了一遍,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道:“譚律師,請儘力。”譚屹點點頭,目送顧憶湄離開。
走到外間,看到蘇芷汐跟自己招手,顧憶湄走過去,蘇芷汐壓低聲音道:“明天晚上你有沒有空,我有點事情想告訴你。”
顧憶湄見她臉色鄭重,心裏突突直跳,“什麼事,這裏不能說?”蘇芷汐眼睛瞟了瞟四周,“這裏說話不方便,還是外面見好一點。”
“那我們現在出去說?”顧憶湄心急。蘇芷汐道:“你先別急,我還要跟譚律師商量一下你父親的案子,另外我還要查點資料。”
顧憶湄只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