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回到家裏,慘慘淡淡,傅冬平要趕回自家的建築師事務所處理事情,顧憶湄送他離開,在花園裏站了好久,只覺一陣暈眩,這才想起來,從昨晚到現在,她什麼都沒吃。
上樓推開母親房門,看到蔡佳坐在床邊安慰顧太太,顧憶湄上前道:“媽,您吃了早飯沒有?”
“吃過了,眉豆,你吃了沒有?”顧太太關切地看着女兒,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怎麼才一天時間,這孩子就瘦了一大圈?
“我已經讓保姆去做了。”顧憶湄無精打采,看看蔡佳,“蔡佳姐,你吃了沒有,沒吃的話,一起下樓吃點吧。”
“我吃過了,你去吃吧。”蔡佳見顧憶湄眼睛都熬紅了,心裏嘆息,這大小姐以後可怎麼辦?
顧憶湄下樓的時候心神恍惚,不小心踩空了樓梯,跌坐在牆角,腳踝處劇痛不已,強忍着想站起來,卻怎麼也站不起來,只得叫人。
管家扶着顧憶湄在客廳沙發坐下,觀察她傷勢,見沒有明顯外傷,仍不放心,“讓司機送你去醫院吧?萬一傷到骨頭,得及早治療。”
“不用去醫院,我不要緊,應該沒傷到骨頭。”顧憶湄強忍疼痛瑟瑟發抖,在管家攙扶下到餐桌旁坐下吃飯。家裏的情況已經夠糟了,她不想再讓母親擔心。
管家讓保姆準備冰袋替顧憶湄冷敷,確認她的腳沒事才放心。顧憶湄木然地吃着早點,味同嚼蠟,到後來,幾乎要嘔吐出來,索性丟下碗筷。
“王阿姨,勞煩你替我爸爸收拾些換洗衣服和生活用品,我一會兒送到看守所。”顧憶湄過了很久才想起這事。
管家一聽她的話就知道她父親一時半會回不來了,默默點頭。
下午,傅冬平到顧家來告訴顧憶湄,已經跟邢櫟陽約好了時間,次日上午,他們就能去律師行見他。
“他會接下這個案子嗎?”顧憶湄急切地問。
“不好說。”傅冬平沉吟着,告訴她:“我找了一些朋友打聽,都說他接案子非常謹慎,而且只替有錢人打官司。”
“我還有錢,我和我媽都有不少首飾,哥,明天去見他,務必請他接手,只要能替我爸爸和舅舅減輕罪責,賣房子我們要打這場官司。”顧憶湄決定豁出去了,只要親人能平安歸來,一切都在所不惜。
“眉豆,這已經不是錢的事,你知道嗎?一旦案件進入訴訟程序,姑父的一切動產和不動產都會被查封拍賣,承認詐騙宣告破產,一樣要在破產清算時退賠。”傅冬平把情況跟顧憶湄說清楚。
顧憶湄不出聲,走路顫顫巍巍險些跌倒。
傅冬平趕緊扶住她,“你的腿怎麼了?摔了?”“下樓梯時不小心扭了,不要緊,我沒事。”顧憶湄跟傅冬平一起上樓看望顧太太。
還以為她已經長大了,如今看,也不過是個孩子,傅冬平無奈輕嘆。
看到女兒一瘸一拐,顧太太關切地詢問情況。
顧憶湄不想她跟着擔心,強忍疼痛,“沒事的,媽,我下樓時不小心扭了一下。冬平來告訴我,我們要找的那位大律師已經同意和我們見面,明天我會去見他,爭取讓他接下爸爸的案子。”
“有用嗎?”顧太太對此持懷疑態度,她心裏明白,丈夫和弟弟這回罪責不輕,已經不是律師出面就能解決的了。
顧憶湄寬慰她,“媽,您不要太悲觀,無論如何,我們都要為爸爸爭取任何一點機會。”顧太太疲乏地長長嘆息一聲。
離開母親卧室,顧憶湄和傅冬平一起下樓。
“謝謝你這兩天一直陪着我。”顧憶湄由衷地說。傅冬平回頭看她,停下,扯扯她頭髮,“說什麼傻話,我是你哥哥。”
顧憶湄一直送他到門口,看着他,忽然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失落感,遇到這麼大的事,幸好有他在,將來若是連他都不在,自己該怎麼辦?他是哥哥,註定不可能陪伴一輩子。
次日,傅冬平來接顧憶湄的時候,顧憶湄已經打扮好坐在客廳里等她。一改前一天的慌亂不堪,此刻她打扮得非常動人,身上的裙子質地高檔,非常貼合她身材。
傅冬平帶着欣賞,半開玩笑道:“你該不會想告訴我,你打算去色~誘他接下姑父的官司。”
明知他是開玩笑,顧憶湄仍然順着他的話說下去,“有何不可,只要真能幫到我爸爸,我什麼都不在乎。”
“眉豆,這不像你。”
“你先開的玩笑,反倒來怪我。”
邢櫟陽所在的律師事務所位於城市中心區某棟高層建築里,辦公區很氣派,兩人剛走進辦公室,顧憶湄就被熟人叫住。
“顧憶湄,怎麼會是你?”一個長相文靜、妝容得體的女孩從格子間過來,跟顧憶湄打招呼。
顧憶湄看到她也驚喜不已,這女孩是她同學,名叫蘇芷汐,兩人上學時關係很不錯,後來顧憶湄去美國留學,兩人才漸漸斷了聯繫。
寒暄過後,顧憶湄這才知道,蘇芷汐大學學的是法律系,現在是律師助理。
顧憶湄心事重重,沒心情繼續交談,問她:“我有點事情來找邢律師,他在嗎?”“在的,我帶你去。”蘇芷汐非常熱心地帶領顧憶湄和傅冬平去律師辦公室。
走進邢櫟陽辦公室,顧憶湄看到他站在書架旁翻閱資料,他們推門進來,他聽到聲音才放下手裏的案卷。
和在飛機上那天一樣,他仍是一身清冷的黑色,黑色襯衣的長袖捲起,身材頎長的他給人一種俊逸出塵之感。
“請坐。”邢櫟陽示意蘇芷汐倒茶給客人。蘇芷汐退了出去。
儘管法律顧問之前和邢櫟陽接洽過,傅冬平還是主動說明來意,邢櫟陽一直耐心聆聽,半天也沒有說一句話。
顧憶湄見他不動聲色,有些沉不住氣,主動問:“邢律師,您願不願意接下我父親和舅舅的這樁案子?”
邢櫟陽目光投向她,劍眉微擰,凝視她幾秒鐘,上次見面到現在不過幾天時間,這個女孩子憔悴了不少,樣貌依然動人,可眼睛裏那種飛揚的神采已經不見了。
可以想見,她也深知自己處境堪憂,然而,面對她眼中的企盼,邢櫟陽還是緩緩搖頭,“對不起,我接不了令尊的案子。”
顧憶湄滿懷希望而來,哪知道遭遇當頭一棒,着急道:“為什麼?我們非常有誠意,懇請您出面當我父親的代表律師。”
“令尊有本市一流的律師團,我相信他們會儘力。我目前手頭已經有三個案子,其中兩起是跨國經濟糾紛,還有一家集團公司的紐交所IPO(首次公開募集)符規核查,實在是分身乏術。”
儘管邢櫟陽訴說的理由聽起來很合理,顧憶湄還想說話,傅冬平悄悄按住她手,“無法轉圜?酬金好商量。”
邢櫟陽淡淡掃了他倆一眼,“非常抱歉,我是真的沒有精力再接手顧先生的案子,行內都知道我開價高,我得對我的委託人負責。”
“那好吧,我們雙方都再考慮考慮,你先忙。”傅冬平站起身拉了拉顧憶湄衣角。邢櫟陽起身送他們。
顧憶湄一臉愁容,走到門口又不甘心地扭頭看了邢櫟陽一眼,卻見他已經點起一支煙,低頭看桌上的案卷,很顯然已經沒有繼續跟他們交談的意思,只得跟着傅冬平離去。
看到顧憶湄出來,蘇芷汐主動迎上來,“談得怎麼樣?”
“邢律師不願接下我父親的案子。”顧憶湄苦澀地說。希望之光在一點點消失,她越來越感覺無力。
蘇芷汐不忍見她如此表情,善解人意地寬慰她:“邢律師真的太忙了,預約排到明年。這樣吧,你們先回去,等他回頭有空,我再跟他說說。”
“謝謝你,芷汐。”
“幹嘛這麼見外,有消息我會跟你聯繫。”蘇芷汐在便簽本上寫下自己號碼,塞進顧憶湄手裏。
“你是他的助理?”
“不是,我跟的是譚屹律師。”
辦公室里,邢櫟陽接到一個電話,對方說了很久,他也聽了很久。
“行了,我知道了。”邢櫟陽掛斷電話,看了一眼手邊的報紙,有一篇文章用醒目的標題圖文並茂地描述他在機場遇襲的新聞,用詞刻毒,把他描繪成只認錢不認人的無良律師。
離開自己辦公室,邢櫟陽敲了敲同事譚屹辦公室的門,聽到聲音之後,推門進去。
譚屹見邢櫟陽進來,放下手裏的筆,看着他。邢櫟陽走到她對面坐下,“上回請你幫忙出面保釋的人,辦好了?”
“早辦好了,警方聽說他精神有問題,拘留他兩天就放了。”譚屹站起來,去給邢櫟陽泡咖啡。
看到邢櫟陽沉默,譚屹把咖啡放到他手邊,以一個優雅的姿勢倚着辦公桌,和他面對面。
譚屹道:“這回我們把他保釋出來,難保不會有下回,不如找人給他做精神病鑒定,送他住院治療一段時間,不然他總騷擾你,也不是個事。”
頓了頓,她進一步提醒他,“我覺得你更該查一查,是誰把你的行蹤泄露出去。”
邢櫟陽沉思半晌,終於點點頭。在洛杉磯被跟蹤,他已經感覺到不對,機場遇襲,更像是有人在幕後推動。
譚屹知道他不想多提此事,換了個話題,“我聽說顧建輝的案子找上你?”邢櫟陽抬起頭,攤攤手,“消息真靈通,你聽誰說的?”
“我們這個圈子,誰接了大case都瞞不住,自有耳報神提供消息。”譚屹雙手抱臂,俏麗短髮讓她看起來冷艷幹練。
邢櫟陽開玩笑道:“看不出來譚大律師除了是律政佳人,還是江湖百曉生,我這邊剛送人走,你這邊已經得到線報,實在可怕。”
“談得怎麼樣?”
“我不接。”
“Why?顧建輝出事,這回顧家人必定不惜血本,有錢不賺?”連譚屹都覺得這不是邢櫟陽一貫作風,顧建輝這種詐騙股東的案子在商場上屢見不鮮,只要花得起錢,辯護難度並不大。
“明知必敗,何必給人希望。”邢櫟陽沒有喝咖啡,起身離去。
譚屹看着他,秀麗臉上略帶驚訝,若不是深入研究了顧建輝的案卷資料,他不會說出如此篤定的話。
他一向喜歡有話題性有挑戰性的案子,顧嘉輝作為鷺島商界名流,財雄勢大,這回出事轟動全島,為什麼他反而選擇避此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