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奇妙之夜

114.奇妙之夜

委然來到很多很多年之前,那時白龍的父親剛與白龍的母親一見鍾情。

白龍的父親名為耀離是威震八方的大妖怪。

母親鴻華也是血統純正的名門之後,他們化龍的時候,外形幾乎跟白龍一模一樣。

委然躲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靜悄悄注視着他們相識、相知,感情由濃轉淡,就像是在冷眼旁觀曾經的白龍與自己。

在白龍出生的第二年,耀離偶然在一次宴會遇到了第二個讓他心動的情人,一隻黃雀,體態輕盈歌聲婉轉,聲音能把人的骨頭都給叫酥。

就在耀離命人去傳喚她的時候,黃雀卻神秘消失了,這讓他覺得很掃興,派人找了幾次,始終追查不到下落。

過了時間,興趣轉淡了些,事情便擱到一旁了。

很快,耀離又看上了一隻紅鳳,然後就在對方準備沐浴后侍寢的時候,也跟黃雀一樣神秘消失了。

後來,他又相繼看上了一匹天馬、一隻靈蝶、一個有特殊紋身的繭人……然而這些妖怪在他還來不及染指的時候通通跟着消失了。

耀離大為惱火,讓人查了許多次,卻都無果而終。

以至於到後來,他甚至對着一隻母山膏多看兩眼,它都會跟着消失。

這讓耀離頗受打擊,他雖然風流多情,喜新厭舊,卻也不至於口胃好到要對一頭豬下手……

與此同時,也不知道從哪裏傳出來的奇怪傳言,把他誇的三界之內絕無僅有,還說他是龍中難得的痴情種,多年來對鴻華痴心不二,如果有哪個妖精不知死活的敢勾引他,他就讓對方徹底消失!

耀離一邊享受眾妖的膜拜,一邊默默腹譏哪個該死的傢伙造這種謠言,害的現在雌性見了他都要繞道走,偶爾有大嬸大媽老妖怪上前,也都是用誇讚鼓勵的語氣,稱讚他是前無古妖,後無來者。

再後來,就連自己的兒子都屢屢在他跟前表態,“我將來做父親一樣的男人!”

耀離很得意,“哦?想我一樣做個厲害的大妖怪?”

白龍道:“不,我要像父親一樣,只娶一個妻子,且只對她一個人好!”

耀離心情複雜,看向妻子,“這些話是你教他的?”

鴻華淡淡道:“不是。”

白龍道:“在夢裏,一個頭髮很長的姐姐教我的,父親大人,她是不是說錯了?”

耀離清清嗓子,“不,很對,非常對。”

時間縫隙里,委然悠哉修哉的騎着天馬走在夕陽下,在她肩膀上站着一隻毛色鮮亮的黃雀,馬尾巴處飛舞着一隻靈蝶。

委然輕聲道:“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你們呢?”

幾隻小妖面面相覷,“委然大人,您到底打算什麼時候放我們回妖界呢?”

委然頓了下,慢悠悠道:“等到那對夫妻死的那天吧!”

後來耀離和鴻華死在一次戰爭中,委然便將他們連同撿到一枚鶴蛋帶回時間縫隙。

回到時間縫隙后,委然將耀離和鴻華的屍體製成魚化龍配。

不久之後,白鶴出世,委然便給他取名叫做世唯。

白鶴曾經問她,為什麼要取這樣的名字給自己,但是委然沒有回答。

曾幾何時,年輕時的白龍曾攬着委然感慨:“在世無所需,與爾共長年。”

功名利祿於我無關,榮華富貴如過眼雲煙,只願與子揩手,聽高山流水,賞花好月圓。

那時的你,便是最好的你,無可替代的唯一。

在白龍成年的時候,委然突然出現,把兩塊龍配交給他,並且告訴他龍族也是可以對感情忠貞的,要他做個跟耀離一樣的男人。

當做完這一切后,委然發現自己已經沒辦法再陪伴白龍成長了,她本體是塊硬玉,在經歷這麼多年時間消磨后,身體已經不可避免的出現了裂紋,已經沒辦法再經歷漫長無邊的孤獨守望和等待了。

白鶴對她的執著很不理解,“愛一個人,至於如此辛苦么?”

委然輕笑,“事至今日已經與感情無關了,我只是想要知道,當年的悲劇,到底是我的問題,還是他的問題。”

龍族性淫,是不是命里註定真的做不到忠貞不二?還是說,自己於他而言,還不足以做到如此?雖然已過去多年,再糾結這點也沒有什麼意義,但是這個問題對委然來說,依舊是一個無法打開的心結。

白鶴問:“知道了又怎麼樣呢?”

委然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那我便可以徹底死心了……不過看樣子,我是等不到答案了。其實我一直都很羨慕人類,短短百年,便可體驗盡世間百態人情冷暖,對一個人,無論是出於愛還是恨,無論這份感情有多麼刻骨銘心,在死之後都可以輕鬆拋下,開啟下一段全新的旅程。縱使受過傷,也可迅速抹平遺忘,不像我這樣,即便拖着一具殘體等死,也不知道還要等上多少年……”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白鶴望着她疲憊的臉,道:“把時間縫隙給我吧。”

委然驚詫,“你說什麼?”

白鶴一臉平靜道:“換我做時間縫隙的主人,便可以幫你圓所有的夢想。”

“所有的夢想?”

“我可以讓你一直留在白龍最愛你的時候。”

“不,那樣太虛幻了,”委然輕輕搖了搖頭,“我現在只想做個普通的人,體驗下普通人類的生老病死、愛恨別離,然後安靜的死去。”

白鶴盯着她,“變成人類后,你會失去現在擁有的全部記憶。”

委然沉默了片刻,“留着也是徒增傷感罷了,早晚都是要失去的。”

“除了做個普通人之外,還有別的要求么?”

“別的要求?”委然想了想,聲音柔軟但是眼神堅定道:“我希望自己可以用有限的生命去嘗試着重新愛一個人,這個人是誰都無所謂但……絕對不能是是白龍風隱。”

沉默很久后,白鶴拍着翅膀飛了起來,“我答應你,現在,你可以把時間縫隙交給我了。”

那年夏天,無數知了在桐樹上蹲着知啦知啦的叫,老夏正坐在搖椅上閉目養神,在他旁邊的小吊床上,躺着清秀可愛的小女兒,剛滿四歲的夏多多拿着放大鏡在屋檐下爬着找螞蟻。

就在這時候,院子外面響起了敲門聲,老夏睜下了眼睛,卻坐着沒動,他用眼神示意夏多多去開門。

夏多多把木門拉開,看到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年輕女人。

對方微笑着看她,“對不起小姑娘,我是路過此地的外鄉人,現在有些口渴,能不能給我些水喝?”

夏多多透過放大鏡看她,多年以後,她還清晰記得這張熟悉的臉。

老夏端了些水過來,問她,“你這是快要生了吧,怎麼還一個人出門?”

女人嘆氣,說是不久前丈夫出車禍死了,只剩下自己一個。

夏多多站在旁邊,看着老夏臉上充滿同情和憐憫,兩人聊了半天後,女人竟然歪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真可憐,”老夏看看她,又看看面無表情的夏多多,“要不,讓她先住在咱們家?”

“隨便。”夏多多說。

女人就這麼住了下來,眼看即將臨盆,她的身體卻越來越虛弱,老夏一個大男人急的嘴唇上起串泡。

“你多少得吃點,不為自己,至少也得為肚子裏的孩子。”

女人遲疑道:“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老夏立刻說:“什麼事?”

女人低頭道:“我這身體怕是好不了了,等孩子生下來后,你……能不能幫我養着?”

“啊?這……你知道我已經有兩個孩子了。”

“那也不在乎再多一個,是不是?”

“可是……”

“想到孩子以後沒人照顧,我就擔心自己會死不瞑目。”

“你這是說的哪裏話!我看你就是精神差了點,等生完了,好好補補,肯定能好起來的!”

“我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大哥,你能不能答應我?”

老夏對上那雙水靈靈慘凄凄的眼睛,熱血一下就沖暈了頭,“大妹子你儘管放心,要是真有個好歹,我肯定把這孩子當成自己親生的來養!”

當時只是句安慰人心的話罷了,誰知後來竟然一語成讖。

女人身體越來越差,臉色臘黃情緒低落,請遍了附近的大夫,個個都搖頭道無能為力,卻偏偏說不出究竟生了什麼病。

小診所產房外,老夏蹲在過道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煙。夏多多端坐在旁,臉上有着與自身年齡不相符的成熟冷靜。

“你希望她生個男孩還是女孩?”

“都行。”

夏多多盯着他,“說實話,不準撒謊。”

老夏悶悶的掐着煙頭,“男孩。”

夏多多木然道:“難道我跟夏萌萌還不夠好么?”

老夏說:“跟你們沒關係,我就想要個男孩,將來……要真留在咱們家,長大了也可以照顧着點你們。”

男孩好,這樣自己拉扯起來也省去許多麻煩,畢竟……自己只是一個糙漢子。而且這麼多年,他始終有個心病,那就是自己老娘臨死前還拉着自己的手,叮囑自己千萬要再娶,好歹生個兒子留個后。

如果女人真的生個兒子,那便當成是親生的養,也算是圓了老娘的心愿。

伴隨着不斷傳出來的慘叫聲,老夏實在呆不下去了,他哆嗦着站起來走了。

夏多多坐了會兒,像是想起了什麼事,爬起來站到椅子上,順着牆壁上的小天窗朝外看,陰沉沉的天空,飄浮着大朵大朵灰色的雲。在那些烏雲堆里,隱藏着一條白色的龍,此刻正盯着診所的方向,一動不動的潛伏着……

夏多多喃喃自語:“還不走,你在等什麼呢?”

半個月前,夏多多半夜起來上廁所,冷不丁看到自己院子上盤踞着一條龍,可只是一眨眼功夫,它就不見了。

當時她還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可接下來的幾天,她又在無意中看到了。那應該是同一條龍,身形矯健通體雪白,跟她想像中的幾乎一模一樣,不,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漂亮!

接下來的時間,夏多多開始有意無意的觀察天空,她有種直覺,對方的出現似乎跟家裏奇怪的女人有關,抑或者說,跟女人肚子裏的小孩有關……

孩子出生的當天,女人就神秘失蹤了。她那樣孱弱的身子,竟然能在眾人視線下消失,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抱着突如其來的第三個女兒,老夏已經無暇去顧念其它,只是感慨命里有時終需有,命里無時求不得,老娘泉下有知,也該死心了罷?!

晚上夜深人靜時,夏多多趴在窗戶前,小心翼翼的望着夜空,她身後的小寶寶,閉着眼睛正睡的香。

就在夏多多也跟着萌生困意時,隱在雲彩當中的那條龍突然出現,而且還朝這邊飛了過來!

就在她反應過來準備叫人時,白龍突然出聲噓道:“不用怕,我不會傷害你們的。”

夏多多跪在椅子上看它,白龍沉默着跟她對視了約有半分鐘,才再次開口,“我能看看那個孩子么?”

夏多多想了下,點頭,“可以,不過你只能呆在外邊,不能進來。”

白龍便停在窗口,將腦袋伸過來看,看了很久,很久。

好像……下雨了。

夏多多伸出手,接過頭頂落下來的雨滴,疑惑的望着白龍,“你怎麼傷心了?”

白龍哽咽說:“我犯了無法挽回的錯,傷害了曾經最愛我的人。”

夏多多問:“你跟她道歉了么?”

白龍說:“這不是簡單道歉就能原諒的事。”

“那你接下來要怎麼做?”

“不知道。”

夏多多望着它,抿了下嘴,認真道:“兩個月前,我不小心把媽媽留下來唯一的一張照片給燒了,爸爸很生氣,好幾天都不願意跟我說話。後來,我就想辦法把那張照片給畫了下來,還請小姑父鎮上的畫師將它修改還原。我拿它去找爸爸,他就沒再生氣了。”

見白龍沉默不語,夏多多便接着道:“有事錯雖然無法挽回,但是你只要付出真誠和努力,雖然對方不見得一定會原諒你,但是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強得多。”

“你……說的對,我知道該怎麼做了。”白龍幡然醒悟道,語罷便要調頭離去。

“等等!”夏多多連忙叫住它。

白龍頓步,“什麼事?”

夏多多痴迷的望着它,“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很……漂亮,我能摸一摸你的角么?”

雖然犄角對龍來說是不可侵犯觸碰的絕對領域,但是拒絕一個幫助過自己的小朋友,似乎不太友好。

白龍遲疑了下,將頭低了下來。

夏多多輕輕撫摸了他那對瑩白透亮的龍角,心滿意足的收了回來。

臨走前,白龍拜託了她一件事。

“以後,麻煩你多照顧屋裏面的孩子。”

夏多多懵懂的點頭,依依不捨道:“我以後,還能再見到你嗎?”

白龍道:“或許會,但應該不會是今天這幅樣子了。”

夏多多說:“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白龍想了想,道:“在很久以前,這個世界曾經有許多的龍,你要是喜歡它們,可以在長大后嘗試着去探索它們生存過的痕迹。我要走了,再見!”

夏多多仰頭目送它縱身飛去,一直等它不見了身影,才記得擺手跟它道別。

“再——見!”

這個夜晚對夏多多而言是非常奇妙特殊的存在,以至於很多年後,她還清晰記得當時的每一幀畫面。

時間縫隙里,雌雄難辨的美少年此時都懶洋洋的躺在軟榻上,一手執書,一手擺弄着香爐。

兩隻彩雀停留在樹梢,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

“主人,我們討論了老半天,也想不明白您為什麼要帶白龍去看前面三世的經歷,而且還要告訴他委然的下落……您不是已經答應了委然不再讓她跟白龍發生情感糾葛么,那為什麼還要做這些事呢?”

少年扯起一邊嘴角,“你們不覺得太便宜那條龍了么?”

彩雀疑惑,“那您這是?”

少年幽幽道:“我要讓它嘗嘗求而不得的滋味,順便再教教他怎麼去愛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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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條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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