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精靈王的男人3
一隻灰不溜秋的黑髮精靈自然不能與國王同車而行。
士兵一把抓起地上少年的頭髮,拎高他的頭顱來仔細端詳了一番,片刻又髒了手似的丟了回去。啐道,“不過是長的好看了一點,竟然入了陛下的眼。”
另一個士兵推攘他一下:“快些跟上吧,王所鍾愛的還輪不到你來插嘴。”
艾立安被人用麻袋一裹,直接扛在士兵的肩頭,隨着王駕馬車的隊伍末端進了城堡。
他像一隻被人擒住了的鴨子,薅了毛,丟進水池裏粗魯的浸泡,以洗乾淨他身上的污跡和泥土,準備隨時丟下鍋去。然而他並沒有被蒸煮,而是套上了精緻華美的長款衣袍,衣上緋色綿延的花紋令他潮濕的烏髮顯得更加詭異。
然後一隻冰涼的鐵環扣在他的腳腕上。
艾立安醒來的時候便是這樣一幅不堪的景象,自己被一條粗獰的鐵索拴在四柱床上,緋色錦袍再華麗,也遮掩不住他衣下一.絲.不.掛的尷尬處境。
如此看來,他就好像一隻供人觀賞取樂的怪物。
房間內的裝飾太過於精美閃亮,是一般貴族也用不起的,讓艾立安無法反駁,自己的確就是在精靈王的宮殿裏——那位他以為是純凈高貴的、與其他精靈不一樣的王。
他甚至跪倒在地,跟隨他唱念了聖詩!
該死!
艾立安拖着鎖鏈從床上跳下來,鏈子的長度足夠支持他抵達這間房子的大部分地方,但更遠一點的——比如窗戶或者門,他都無法觸碰。
但幸運的是,那群人沒有把他的舊衣物丟掉,而是團成一團扔在了房間的角落裏。艾立安扯開自己衣服的夾層,從裏面摸出一把生了銹的鐵片。
他沒有錢去鑄一把匕首,在精靈族裏,佩戴裝飾精美的匕首是貴族才有的權力。他甚至不能明白,這些精靈們到底對那些會發光的東西有着多大的執念,因為這種帶着鋒刃的東西對他來說,只有防身的作用。
艾立安手中的玩意是一側磨銳了的鐵片,他曾經用這把其貌不揚的小刀片宰殺過兔子。
還沒有試過對人動手,但若是萬不得已,也不是不能一試。
少年眼中一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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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雨青被一群啰啰嗦嗦的長老們留在神院裏,被迫聽了一堆並沒有卵用的雞湯,那些精靈們陳舊腐朽的陋習對骨子裏已經換了人的靳雨青來說,毫無用處。
他也不會聽從。
回到王宮,其他從仆告訴他,艾立安已經被安置在了花園後面的偏殿裏。
裏面沒有什麼動靜,靳雨青直接推門而入,看到寬敞的床上一個少年背對着他蜷成小小一團,腳上的鐵鏈十分矚目,沉重地陷在柔軟蓬鬆的被褥里。
那腳踝一周磨得通紅,快要破皮了,明顯是經過了一番徒勞掙扎的結果。
靳雨青腦袋一疼,扶額嘆息:這又是哪個不長眼的,竟然把他拴起來了?!
艾立安聽到腳步碾在地毯上的聲音,一點點向自己的方位接近,這次被他靠近的感受與之前在祝福廣場上完全不同。少年脊背緊繃,藏在懷裏衣袍中的手暗暗地握緊了生鏽的刀片。
一聲輕淺的呼吸聲響在自己的耳後。
艾立安感覺自己的神經上彷彿竄過去了一條大蛇,突然從床上一躍而起,驀然揮出捏着刀片的手臂,向著精靈王的方向劃去。
但他並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更像一條被惹怒了蛇,兩隻墨烏的眼睛驟然狹長,他從冬眠中蘇醒,猛地伸出了猩紅的信子,去攻擊面前任何會對他造成威脅的人,不管這人是不是奧蘭多大陸的王。
靳雨青被他突然而起的動作一駭,只來得及偏頭側開,並不鋒利的刀片仍是擦着自己的臉頰劃了過去。
危急關頭他哪裏還管得着這是不是boss,瞬時一記靈擊使了出去,打在少年的手腕上,將那危險的刀片彈飛了出去,落在不遠處的柜子腳邊。
艾立安要衝過去撿,被身後的王抬腳勾住了腳上的鐵鏈,鎖鏈猛地一收,就把他整個摔翻在地板上。
少年腦袋被撞得一矒,隨即就被靳雨青扣壓得動不了。
待眼中的昏花散去,艾立安呲起兩排白牙,眸中的墨色凝成濃重的一團,恐嚇着壓在自己身上的成年精靈。對方有壓倒性的絕對力量,倘若他真的要對自己做什麼的話,艾立安是無能為力的。
靳雨青見他沒了辦法才停手,一道鮮艷的紅色液體從臉上的划痕中滲出,沿着頰邊的弧度流下來。他揩去血珠,蹙眉看着身下這個力氣蠻橫的少年,十分想問問他以前是不是在獸群里混過,竟然二話不說上來就咬人!
艾立安側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刀片,恨道:“我絕不會成為你骯髒的奴隸!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小人!”
“……”
靳雨青上下打量着身着紅衣的少年,忽然覺得有些無語。好吧,就算他已經彎成了一盤蚊香,也不代表着會對任何男人都能發.情吧。尤其是眼前這具還沒發育完全,身材宛若平板,四肢狀若火柴棍的毛孩子。
別說發.情了,就算是扯上任何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他都會怕別人指責奧蘭多大陸的精靈王是個不折不扣的戀.童.癖。
“誰告訴你會成為奴隸的?”靳雨青無奈問道。
少年掙了掙手臂,壓根不想搭理他。
“鎖住你並不是我本意。”
靳雨青又是一聲嘆氣,手掌摸到他的腳踝,精靈王的手掌白皙地透明,輕輕地覆在他被鐵環死扣的踝骨上,然後輕輕握住。
少年身體一顫,防備地僵起身子看着他。
一團白霧般的光芒從王的掌心騰起,星星點點的亮光如夜晚的螢火,漫開在他受傷的腳踝上。一股溫暖穿透冰涼的鐵物,徑直滲進少年的肌膚骨骼,遊走在血液之中。
踝上的疼痛漸漸消失,溫暖又從腳轉移到身體上,停留在那些被士兵毆打出來的淤青上。被靈力灌注的感覺好似有一雙手,在他身上輕柔的撫摸,讓人忍不住舒服地拉長了呼吸。
那是精靈族的治癒術。
主神隕落,生靈失去了靈力的補充來源,而治癒術又是所有靈術中最消耗靈力的一種,在如今靈力補充極為緩慢的情況下,精靈族中已經漸漸沒有了靈力治癒師,而是學會了蠻人獸族的草藥醫術,用來治療各種疾病。
而精靈王竟然肯為他消耗如此大的精力。
艾立安不禁迷茫起來。
話說這邊的靳雨青,是仗着自己靈力醇厚,想向少年反派證明自己並不會傷害他,或者將他辱為奴隸。但自己的確錯誤估量了治癒術的消耗……這真的是,太耗心神了。
堅持將最後一束靈力灌入艾立安的體內,靳雨青自覺頭昏腦漲,四肢乏力地挪不開步子,他不得不半跪在地上支撐住自己的身體。
艾立安被治癒地七七八八,身手矯捷地從精靈王的身下退出來,立刻回身去摸自己的小刀片。
如果是現在,要殺掉精靈王簡直是輕而易舉。
靳雨青看他磨刀霍霍,心想真是要完,還沒開啟大養成模式,就要被這頭小白眼狼給抹了脖子了。如此一想,乾脆靠在床沿坐下來,生死由命算了。
“艾立安……”
清冷的聲音從精靈王的口中發出,纏繞着艾立安的耳膜。
艾立安小心翼翼地挪過來,腳邊的鐵鏈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夾在手指間的刀片被手心的汗水濡濕。他到底是個少年,雖然宰過雞鴨魚肉,也怨恨過唾罵他的人,但從沒有真正傷害過誰。
他還是咽了一聲唾沫,盯着那雙半垂着的藍色眼眸,終於問道:“……你之前為什麼要幫我?你看到了,我是個黑髮黑瞳的不祥之人。”
精靈王扇動着他的長睫,輕輕安撫在他的頭頂:“你是我的子民,艾立安,絕不會是不祥之物。”
少年心神一動,危險的刀片有緩緩放下的趨勢。
靳雨青內心也鬆了一口氣,身體的乏力感也慢慢緩了過來,只是要休養幾天以回復突然流失的靈力了。他撐着床沿站起來,潔白的衣角垂落在艾立安的身邊。
他看了一眼少年腳上的鎖鏈,邁步走向門口。
忽然衣袍一墜,少年緊緊攥住了他的袍角,表情倔強不肯露出一點弱勢,但五指卻在微微的顫抖,他好像是在擔心靳雨青會一去不返。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不僅絲毫不見毀滅世界的陰狠氣質,反而孤單地讓人心疼。靳雨青心裏一軟,走過去將他攬在身前,撫摸着他的黑色長發:“別擔心,以後你便跟隨我,從此再不會受人欺凌。”
艾立安微微抬頭,仰望着宛如神明般俊美冷艷的王,他從小無父無母,流浪街頭,並不知受人保護關愛的滋味。他只知,那時被精靈王掀開斗篷時的崇拜和喜悅再次回來了。
王的懷抱柔軟又溫暖,王的眼神充滿慈愛,這種感覺比吃飽飯還要美妙。
因為這世上,唯有他面前的王,不會厭惡嫌棄他的黑髮。
他的心底又因此唱起了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