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精靈王的男人2
成.人禮大典雖不是最莊嚴肅穆的慶典,但的確是精靈族內最熱鬧的節日了。因這一天未成年的精靈們都會湧上街頭,來圍觀國王的祝福禮。羨慕着未來有一天,自己也能夠在那座神台之上接受神聖的祝福。
喜悅與期盼早已瀰漫在每個人的臉上,而艾立安卻用兩條胳膊撐在頭頂,蜷縮着躲避侍衛的驅打。
他自然也知道這場神聖的法會,所以早早就用破布縫了一件斗篷罩在頭頂,遮住自己那令人厭惡的黑髮。他想混在人群中來參加慶典,因為只有這時候才能見到精靈族的王。
他知道,像自己這種混跡在貧民窟里的野孩子是沒有資格接受成年洗禮的,而天生的黑髮黑瞳更是會成為人們謾罵的對象。
只是太不湊巧了,艾立安的斗篷不小心被人群擠掉了,所有人都看見了他的黑髮。他們露出了極其厭棄的眼神,指責他是不祥的雜種,叫喊來士兵將他趕出去。
艾立安抱着頭縮在地上,瘦小的身體上落下一道又一道的棍棒擊打。心中不禁憤恨,什麼心靈最為純凈的精靈,打起人來比蠻人和獸族更狠!這樣的族群竟然還自稱為最虔誠的神子!
若是士兵們抬起他的頭顱,定能被他此刻陰冷刺骨的眼神嚇一跳——那是黑不見底的,猶如魔氣聚生的顏色。
“住手。”一聲打斷。
士兵們轉頭,看到來者吃了一驚,立刻彎腰行了一個標準的觸肩禮。原本熱鬧的廣場也因國王的出現而肅穆起來,人們也露出了崇敬的表情。
艾立安看到他向自己的方向走來,那一襲雪色的王袍綴着精細的紋飾。肩后的長發被風鼓動,陽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他宛若從雲端走下來的神祇,讓人移不開目光。
而對方越是高貴無暇,就越是反襯出艾立安的臟污不堪來,這樣一比,地上這個少年還不如過街的老鼠,根本不應該出現在如此神聖莊嚴的場合,更不該污染了王的眼睛。
士兵如此一想,暗地裏又踹了少年一腳,讓他滾遠一點。
眼看國王離他越來越近,艾立安趕緊摸到士兵腳邊的補丁斗篷,將自己的黑髮掩住。
靳雨青一直盯着地上那個少年,想要確認他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然而士兵有意無意的遮擋讓他根本看不清楚。
他快步走過去,停在少年身前,彎腰想去掀開艾立安髒兮兮的斗篷。
“陛下,”士兵小聲阻止道,“這混球是不祥之物,陛下還是……”
國王忽然冷冰冰地一抬眼,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地上的少年,微微皺起了眉頭。士兵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卻也不敢再說下去了。
王杖輕輕一觸地面,發出沉重的碰撞。
靳雨青抬高了聲音,雖仍是那般清澈端莊,但已染上了威嚴的怒氣:“吾不曾知曉,奧蘭多大陸上有任何一部法典曾規定——黑是罪惡,墨為不祥?”
“如此,你們便當將黑夜洗成白晝,將神像上鑲嵌的墨石一顆顆擊碎,碾為粉末!若非如此,即便是蠻人獸族、黑髮精靈,也是吾奧蘭多大陸的子民!”
王杖又是一擊,從國王身上散發的靈力令周圍幾人俱是心神一震。
遠處的神院眾長老聽聞此言,心中嘩然。墨色不祥雖不入法典,但已是千百年來精靈族裏的共識,也正是背後有神院的默認,不祥之說才更讓人民信服。在失去主神庇佑的大陸上,神院更加需要這樣的輿論支持,以繼續維持自己的神秘。
洛伊說出這一番話,無異於在當眾反駁神院,質疑神院的意志。
就算洛伊才是這片大陸尊貴的王,長老們也覺得這番出自國王之口的話十分令神院蒙羞。
靳雨青說完,並未理睬神院有何感想,而是垂下目光,從寬大的王袍掩蔽下伸出手掌,輕輕落在少年的頭頂。艾立安不禁縮了下脖子,他從未被人這樣溫柔的對待過,那群貧民窟的人對他非打即罵,他甚至對那樣病態的生活已經習以為常,反而不太適應這樣的碰觸。
斗篷被人掀開,露出下面雜亂的黑髮。
“抬起頭來。”靳雨青道。
艾立安猶豫了一會,才滿懷不安地抬起頭來看他。隨即目光定在精靈王的眼眸上,那樣淺而明亮的藍,低垂的眼睫在漂亮的眸色上投出半片灰色的陰影,寧靜如海。
那海中忽然波光一現。
黑髮,黑瞳,眼下淚痣,那一抹警惕如獸的眼神。雖然少年還未長開,但眼神面容都已經隱隱有了成年時的影子。絕不會認錯。
什麼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原來少年boss長的這麼清秀,和陰氣森森的成年版不太一樣啊。放開這隻正太吧,讓我來!
——以後奧蘭多大陸的安危可全都系在你的身上了啊少年!
礙於自己國王的身份,靳雨青竭力壓抑着自己激動的心情。他不能夠過分表露情緒,反而顯得臉上冷清清的不近人情。
他正想着該如何處置少年,卻被人提醒到還有祝福儀式要進行。
靳雨青只好暫時放下boss的事,命人不許再驅逐少年。然後返回神台上,將早就背熟的聖詩娓娓誦來,並不激昂的語調蘊含著渾厚的靈力,輕擊着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靈,人們彷彿沐浴在陽光下般舒適,誰也不會再去注意到方才那個引起了廣場喧鬧的黑髮精靈。
而艾立安在台下仰望着他,跟着他的口型,在心底將聖詩也念了一遍,他從未覺得自己有今天這麼虔誠過。
替神院選拔出的少年精靈們施過祝福禮之後,靳雨青為每個人都念了兩句咒語,那是精靈代代傳承下來的,保佑孩子們健康快樂的神祈。
所謂神祈,是主神為生靈祈願造福所發下的誓言。
原本,神祈應當有主神施加才有效,如今主神隕落新神不生,這些流傳下來的神祈咒語都成了華麗的禮儀裝飾,給人們帶來些許心理安慰罷了。
施禮后,人群各自散開,靳雨青一回身,看到不遠處的黑髮少年仍然站在原地,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
他撥開士兵走過去,低聲問道:“你叫什麼?還有多久成年?”
那聲音具有令人心神寧靜的魅力。
“……艾立安,還有不到三年。”少年答道。
“艾立安。”同樣的名字被他念出來,卻格外的好聽,少年垂下視線,忽聽到靳雨青問道,“黑髮的精靈,你可願隨我回到王宮,做我的從仆?”
王的白金色頭髮從肩頭上滑落,閃耀着的光輝不次於天上的太陽,與自己的黑髮格格不入,艾立安竟有一瞬的錯覺,覺得那刺得人眼睛疼痛。
靳雨青見他並不說話,也不動彈,只皺着眉頭摸着自己的發梢。他才想起來這位少年不是別人,可是一個不高興就玻璃心碎一地,直接掀了整塊奧蘭多大陸的大反派。
難道是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戳了他的肺管子?
又或者反派心氣太高,看不上做他的從仆?
噫,那可就不好辦了。
但無論如何,今天他都要把這尊大神給請回王宮裏去,拴在身邊天天看着並且親自教育,幫他樹立一個正確的人生觀和世界觀,好好學習一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省得他又中二到毀滅世界。
思索間,靳雨青感覺到少年身周有一股強烈的靈氣在流動,那代表着精靈的靈力正在不知不覺的泄露。然而少年的身邊的靈氣十分穩定,說明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靈力的泄露都維持在一個很穩定的範圍內,而且源源不斷。
單憑他周身的包裹的靈氣,就說明艾立安身負的靈力絕不會遜色於神院的任何神使。
少年並非沒有靈力,而是他不能夠控制自己身體裏的靈力,直接導致他直至成年都無法孕育出一雙翅膀。也正是因為如此,這尊大神才處處被人排擠嘲笑,最後靈力失控爆發。
抓到癥結所在,靳雨青更加覺得把他帶回去悉心教導已經成了眼下的當務之急。
正在他思考該用什麼樣的花言巧語才能將少年騙回去,或者讓少年心甘情願地隨他回宮。
突然地,一聲悶響,是棍棒擊打在肉身上的沉痛聲音。
他只看到艾立安倉皇地張了張嘴,半個字也沒能發出來,烏黑的瞳仁就被沉重的眼皮所覆蓋,整個人如脫了線的木偶,在靳雨青面前散了架。
“……”靳雨青也有些錯愕。
回過神來,他左右看了看舉着棍子的士兵,以及士兵臉上討好般的虔誠微笑。
好吧。
有時候盲目崇拜也挺好用的,就是手段殘酷了點……
至於打他悶棍的事情……等人醒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