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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門口的易白棠按下了門鈴。

出於自己剛才看見的情景,他體貼的給了門裏的一家子兩分鐘的反應時間。不過出乎他的意料,還沒有四十五秒的時間,閉合的大門自內打開,易秉坤熱情洋溢的笑臉出現在了易白棠面前。

門裏頭的人殷勤說:“商總光臨,蓬蓽生輝——怎麼是你?”

一句話沒說完,易秉坤看清楚站在面前的是易白棠,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商懷硯不慌不忙,輕輕咳嗽一聲,提醒對方自己的存在。

易秉坤再循聲一看,才發現商懷硯的存在,連忙將落下去一半的笑臉再次端起來:“商總來了,請進請進,我們裏面詳談。”

一扇門拉合之間,易白棠走進屋子,發現客廳中只剩下易秉坤一個人,廚房裏倒是傳來了一丁點的瓷器碰撞聲。

眾人在沙發上坐下,易秉坤心中揣着事,剛琢磨着要怎麼不動聲色地將話題往自己期待的那個方向轉去,就聽易白棠說:

“爸,我想問問過去的事情。”

誰耐煩理你,別礙我的事。易秉坤內心不悅極了。但易白棠會跟商懷硯一起出現這事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讓他陷入某些揣測之中。所以一時半會間,他既不想在易白棠身上浪費時間,又不好簡單對他厲聲呵斥,頗為精分,十分辛苦。

這時候,商懷硯別提多善解人意了:“之前打電話和易叔叔約了時間,就是想要了解一下有關白棠過去的事情。”

……還好我剛才沒有冒失。

易秉坤:“過去的什麼事情?”

易白棠簡單幹脆:“我媽和你的事情,我想要知道。尤其是我媽當初和你離婚之後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她會獨自離開,了無音訊。”

易秉坤納悶:“這些事情你過去二十年都不想知道,為什麼現在突然想要了解了?”

他問歸問,卻不是很在意易白棠的答案,因為在這個時候,他的心頭已經盤算開了:原來如此,原來這就是商懷硯想要的東西!弄清楚了他的目的,接下去的事情就好辦了,只要我抓着這件事情和商懷硯談判,那麼——

廚房裏的茶泡好了。

易樂端着茶盤出來,她顯然不太習慣做這種事情,短短一段路程,大大小小的茶杯底部不住撞擊着托盤,發出如同牙齒相碰一樣的“磕磕磕磕”聲。

這細碎的聲音很快被手機的鈴聲掩蓋。

商懷硯對易秉坤一點頭,接了電話:“戴總。”

戴總的笑聲從電話中傳來:“剛才在打高爾夫,沒接到電話,商總別來無恙?”

是戴立人這傢伙!

易秉坤捕捉到這道嗓音,瞬間聽出電話那頭人的身份。

盛悅地產三大股東之一——

要不是他,自己根本不會陷入資金短缺的陷阱之中!

易秉坤咬牙切齒。

商懷硯一笑,自顧自和戴立人聊天:“最近日子過得不錯,不止別來無恙,都快要樂不思蜀了。這次找戴總是有點小事要戴總幫個忙。”

“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戴總評價,聲音卻興緻高昂,“說說什麼事?”

商懷硯不疾不徐:“我聽說盛悅最近在找投資者,正好我有一位朋友的長輩看好這個項目,加了進去——”

戴總霸氣:“盛悅還能錯?你那位朋友的長輩叫什麼名字?”

商懷硯:“易秉坤。”

戴總那頭明顯磕絆了一下:“易……哦,易秉坤?他是你好朋友的長輩?”

商懷硯呵呵一笑:“是啊。”

電話那頭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易秉坤心臟撲通撲通地跳。

小小的安靜,戴總再次開口了:“我知道他,他的股權還是從我這裏轉讓過去的。”

商懷硯沒什麼誠意地驚訝了一下:“無巧不成書啊!”

戴總也呵呵地笑:“巧合,巧合,全是巧合!正好大家有錢一起賺。”

商懷硯確認:“有錢一起賺?”

戴總肯定:“放心吧,這項目沒問題,你都親自打電話來了,我還能說什麼?有錢肯定一起賺!”

商懷硯:“那行,下次見面聊。”

電話掛斷了。

掛斷之前,易秉坤似乎還聽見了來自電話另外一頭隱約的笑罵:“你小子有事了就來找男人,沒事了就去找女人,下次見面?還不知道是猴年馬月——”

焦點重新回到客廳。

商懷硯歉意說:“接了個電話,我們繼續?”

易秉坤還沒來得及說話,又一部手機響了起來,這一迴響起的是他的手機,手機上的來電正是戴立人的!

易秉坤將電話接起,嗯嗯呀呀地聽着戴立人說話。

前幾天,他打了戴立人不下五十通電話,每一通都只有冰冷的電子女音提醒對方正在通話中,顯而易見是對方將自己拉入了黑名單;但就在商懷硯一通電話之後,這人不止親自打電話過來,電話的內容還是毫無新意的之前的事情全是誤會,他的股份沒有任何問題,大家都是拐着彎的朋友,有錢一起賺——

老子和狗是朋友也不和你是朋友!

易秉坤五味雜陳,內心惡狠狠說了一句話,面上笑吟吟應了兩聲,掛掉電話,輕柔而體貼的目光落在了商懷硯身上:

“懷硯啊……”

商懷硯盯着易秉坤看了一眼。

眼神像針,從皮肉中一穿而過,雖不見血,疼卻不少。

易秉坤一個激靈,連忙改口:“商總啊,你——你們想知道過去的那些事情,並沒有什麼問題,不過過去的那些事情,稍微有點兒複雜。”他再轉向易白棠,滿臉慈愛,“我和你母親當時太年輕了,彼此都有錯,又都不願意低頭,這才分開……”

易白棠冷漠臉:“我不在乎你們是怎麼分開的。”

他才不在乎這種事情呢!

易白棠繼續冷漠臉:“我只想知道是什麼事促使我媽媽改名換姓,失蹤二十年沒有消息。”

他也不在乎這件事情,只是現在恰好對這件事情有點好奇而已!

易白棠暗自想到,目光炯炯,盯着易秉坤不放開。

易秉坤打了個哈哈:“如果你要問以前我和你媽結婚時候的事情,我倒是可以給你說說,但離婚之後的事情我就知道得不太清楚了,那時候你媽媽跟你外公在一起……”

易白棠淡淡:“說謊。”

易秉坤:“……”

麻痹,有你這麼和老爹說話的兒子嗎?出於父子天性,他還想訓易白棠兩句,但是這個時候,他突然發現坐在一旁的商懷硯臉色變了。

幾秒鐘之前還帶着一臉如沐春風微笑的男人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拉下臉來。他眼睛微眯,露出一絲冷光,唇角輕揚,帶着幾點冷笑,頓時就從金光閃閃的總裁變成了金光閃閃的霸總!

易秉坤渾身一抖,彷彿從對方的視線與笑容中品味出了這樣的內容:

說話。

說真話。

快速說真話。

如果你有自信,懷硯不介意奉陪到底。

“但我還是記得一件事情的!”易秉坤承受不了空氣中的沉重壓力,硬生生將話頭轉了過來。

這話說出之後,易秉坤注意到商懷硯收回目光中的犀利,重新變成了溫和的總裁。他也緩下一口氣,先對站在一旁的女兒和顏悅色:“樂樂,坐下來陪我們聊聊天。”接着向兩人介紹,“白棠,這是你妹妹;商總,這是小女易樂。”

易樂從剛才開始就一臉懵逼。

雖然不知道商懷硯剛剛究竟幹了什麼,但從自己老爸的反應中,她非常敏銳地發現了商懷硯比自己老爸厲害,而且好像厲害很多。

她挑了一個距離商懷硯最近的沙發坐下,先給商懷硯倒了被茶,接着再給自己爸爸倒了被茶,並假裝沒看見距離自己最遠的易白棠。

商懷硯:“……”

作為一個風流霸總,商懷硯太清楚坐在自己身旁的女人的眼神了。

他笑容不變,左手倒右手,把自己的面前的那杯茶端給了易白棠,旋即正襟危坐,眼神都不向旁邊瞟上一眼,並將更多的注意力和更犀利的目光投在了易秉坤身上!

招呼完女兒,易秉坤整理了片刻思路,很快說:“二十年前有一件事我印象頗為深刻。那一回我不在家,你母親帶着滿頭是血的你找上門來……”

易白棠目光中流露出一點疑惑。

易秉坤:“我聽人說你母親很慌張,哭得很厲害,大白天的用力拍着門喊我的名字,要我帶你去醫院看傷。”

商懷硯連忙問:“你小時候還受過傷?”

易白棠目光中的疑惑更重了。

他思考片刻,回答商懷硯:“小時候經常被油濺,被鐵鍋砸,被刀子切到。不過這都是之後的事情的,我媽媽還在的時候,應該是……”

覆蓋在過去之上的一層薄紗被輕輕抽去。

這一瞬間,易白棠彷彿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剛剛醒來,四面雪白的牆壁,床頭大而笨的儀器上,有數字一跳一跳。

他環顧四周,和牆壁同色的大床上只有自己一個人,但大大的房間裏卻並不只有自己一個人,一張張同樣的大床上躺着許多不認識的人,他們大多睡着,有些醒了,每一個人身旁也都有一個和自己身旁一樣的儀器。

病床與病床中間,還有一位帶着綠頭罩、掛着白口罩、穿着白大褂的人在走來走去。

小小的易白棠本能地想叫這位唯一在行動的人,但他的聲音出口,小得像蚊子一樣嗡嗡叫,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原來是那個時候的事情。

易白棠記起來了。

他摸了一下頭髮底下、靠近後腦勺的部分。

那裏有一處手指長短的傷口,不過傷的時候年紀很小,後來恢復良好,又被密密的頭髮蓋住,誰都看不見,連他自己也忘記了。

“後來呢?”商懷硯問。

“後來外公在醫院裏照顧了我半個月,就回家了。”易白棠說。

易秉坤微微點頭:“後來我去了醫院幾次,不過你肯定已經記不住了,那時候你還才三歲左右呢。”

商懷硯似乎隨口問:“當時在家的其他人也沒有和白棠的母親一起去嗎?”

易秉坤一頓:“那時候——白棠的媽媽在門口鬧得厲害,又沒有呆多久,很快就被她父親帶走了,大家都沒有反應過來。”

外公當時確實在醫院照顧我。但我並沒有在醫院中看見媽媽,一次也沒有。

她是選在這時候離開的嗎?

易白棠想。

更之前的事情呢?

……那時候太小了,又受了傷,完全記不住了。

易白棠搖搖頭,站起來:“我知道了。”他對商懷硯招呼一聲,“我們走吧。”

商懷硯毫無異議。

兩人一同離去,易樂迫不及待問:“爸爸,剛才的那個人是誰?”

易秉坤:“一個大老闆。”

一場對話,困擾着他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他又變成了一位風度翩翩的中年人,對女兒微微一笑:“你之前不是想要一條項鏈嗎?回頭喊上你媽媽,拿我的卡去刷。你媽媽剛才受委屈了,你挑項鏈的時候不要做聲,給你媽媽也挑一條漂亮的。”

“爸——”易樂歡呼一聲!

“行了行了,玩去吧,我上樓看看你媽媽。”易秉坤笑道,一邊拿手機一邊眼螺旋樓梯往樓上走去。等來到了二樓主卧前,他屈指輕輕敲了房門,同時按下手機屏幕上的轉賬鍵。

叮咚一聲,兩百萬划賬完畢。

易秉坤信心十足地在門口等了片刻,房門果然打開,許淑雲重新補了妝,但眼皮依舊有點腫。

易秉坤伸手將妻子摟住,親了親對方之前被自己掃到的面頰:“剛剛心情不好,一時失手,疼不疼?”

許淑云:“……”

易秉坤又笑道:“你之前說想要和姐妹淘合股開美容店,錢我已經轉到你的賬戶了,不夠了再跟我說。”

許淑雲低低應了一聲:“嗯……”

易秉坤突然嘆了一口氣:“剛才白棠過來,問了他媽媽過去的事情。淑雲,這事你做得確實不夠好,儘管你和白棠的媽媽有點矛盾,但當時她抱着一個滿頭是血的小孩子過來的時候,你替她叫一個救護車又怎麼樣了?”

許淑雲愣住:“我、我那時候也嚇傻了——”

易秉坤微笑地看着妻子,直到妻子辯解的聲音越來越小,他才說:“算了,反正事情都過去二十年了,別生氣了,嗯?”

許淑雲看着易秉坤。

沒有了剛才的衝動,這個男人此刻又恢復了往日的文質彬彬。

其實過日子就是這樣。

她微帶恍惚地想。

牙齒和舌頭還有相撞的時候,夫妻之間當然也會有各種各樣的矛盾。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比其他人已經好很多了,既有錢,也願意為她花錢。

否則她當初為什麼要從董思真手上將人搶過來?

她解開心結,慢慢點頭,微微笑了起來:“你放心,我沒有生氣,剛才只是太驚訝,又傷心……”

主卧的窗戶之下,商懷硯將車子啟動,還沒拉開手剎,坐在副駕駛座的易白棠冷不丁說:“剛才我同父異母的妹妹目光全程盯着你。”

商懷硯:“……”

要、要完,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出。

他特委屈:“我全程目光沒有朝那方向轉一下,都沒看清楚她到底長什麼模樣!”

易白棠“嗯”了聲:“我知道。”說完一抬手,塞了顆粉紅色的糖進商懷硯嘴裏,“味道怎麼樣?”

商懷硯一嘴草莓味。

他認真嘗了嘗,味道還真不錯:“你什麼時候拿了糖果了。”

易白棠漫不經心:“出門的時候,帶點甜的有助於提高感官幸福度。”

話音落下,他忽然一轉頭,一手按在駕駛座坐枕上,就在車廂裏邊,按着商懷硯來了一次唇舌糾纏的長吻。

等到兩人都有點喘不過氣之後,易白棠才鬆開人,轉回自己的位置,順着車窗玻璃看向落地窗后的易樂。

看清楚了,這是我的人,哼。

他再對商懷硯說:“這樣也有助於提高幸福度——好了,我們去董家村,找我外公吧。”

剛才幾乎窒息的商懷硯正在深深喘氣,聞言一口氣嗆住,驚天動地咳嗽起來:“什、什麼?為什麼突然就決定了?我還沒想好要帶什麼上門!”

易白棠不以為然:“你上我家門要帶什麼東西?把你人好好帶着就夠了。等我上你家門再帶東西吧。”

話到這裏,易白棠忽然警惕起來,問商懷硯:“你家人的口味怎麼樣?”

商懷硯:“……你想帶着你做的菜上我家門嗎?”

易白棠:“當然。”

他自信:“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一頓美味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來兩頓。”

商懷硯:“……”

商懷硯:“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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