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重逢

第7章 重逢

常青宮內,白若蘭親自給女兒黎回心梳頭。

這些天母女倆好吃好喝,日子過的甚是悠哉,從不會主動出門惹人閑話,反倒是落太后臉面。

皇太后待皇后很冷漠,對黎回心卻還是不錯的。後宮統共那麼幾個人,皇帝黎孜念和德妃歐陽韻是太後娘娘眼前第一紅人,其次是三胖子,然後便是她了。

最初皇祖母對黎回心是很同情的,可惜後來皇帝回心轉意,對白若蘭母女當親娘似的供着,那麼父皇的親娘肯定就不樂意了。

白若蘭給閨女梳了個單螺髮髻,正面鑲了一大塊蝴蝶發叉,露出了一張白凈臉頰。眉眼處的墨色痕迹被白若蘭貼了個粉色貼花髮飾。

“心心真好看!”白若蘭滿意的點了點頭。

黎回心撇了撇唇角,望着母親眼眸深處自個的影子,心裏微微酸澀起來。誰能告訴她為什麼這單螺的衝天揪髮飾好像頂了一坨屎。o(╯□╰)o

她本來是要梳元寶髻的,但是娘親喜歡那個大蝴蝶髮飾,於是就成了開了花的粑粑。

“春花苑的宮人在院外侯着。”李嬤嬤上前平靜道。

白若蘭微微一怔,映入眼帘的是三皇子有些發福的身段。沒有歐陽韻,她心頭好受幾分。

“母后、姐姐!”三皇子黎定寧興奮的又跑又跳,抱住了姐姐的腿腳,說:“那邊來了好多人,我嫌亂,就跑出來了!”

黎回心哦了一聲,德妃娘娘歐陽韻是歐陽穆嫡親弟弟歐陽岑的嫡長女,皇帝接見歐陽穆,自然要給德妃臉面嘍?

“姐姐姐姐……”小胖子蹭了蹭呢黎回心的腿,仰起頭道:“抱抱么。”

……

黎回心覺得這胖子好可愛,彎下腰用力一拎,小東西紋絲不動的站的可穩了。

她還抱個啥?根本抱不動!

黎定寧很憂傷的感慨道:“姐姐,弟弟貌似又胖了。”

……

黎回心無語,白若蘭卻始終面無表情。孩子再逗趣,一想到他是誰和誰生的,便忍不住厭棄。偏偏她閨女心地善良,對兩個弟弟都特別疼愛,很有長姐之風。

黎定寧小心偷偷瞄了一眼皇後娘娘,本能的躲在黎回心身後了。雖然他是在常青宮長大的,但是誰喜歡他,誰煩他,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感覺得出。

“遠征侯夫人到了。”宮人笑着開口道。

白若蘭坐不住了的站起來,往外面迎去。黎回心想起娘親方才一瞬間孩子般雀躍的目光,心頭五味具雜。

梁希宜同她情分再深,那也是歐陽家的兒媳婦呀!她三個兒子,還不都是姓了歐陽。

黎回心揚起下巴,伸手扶了扶自個的衝天揪,左手拎着弟弟,跟着往前走了兩步。寒冷的冬日,乾枯的院子裏,母后和一位婦人擁在一起,哭了起來。

哎……

黎回心抬腳走了過去,甜聲道:“母后,梁姨,外面冷,進屋聊吧。”

梁希宜擦了下眼角,這才注意到白若蘭身後的小女孩,怔怔的看過去,感慨道:“這麼大了。”

“是呀,一轉眼的功夫,我都覺得快留不住她了。”

黎回心滿頭黑線,對於她的姻緣,娘親能別這麼明顯的恨嫁嗎?

她才八歲……八歲啊啊啊啊!

白若蘭難得露出了幾分真心實意的笑容,她挽住梁希宜的胳臂,小女孩似的說:“梁姐姐,你看起來和以前一樣,還是那般貌美。”

梁希宜笑了,道:“誰不說我涼薄沉穩,就若蘭說我長得好看。”她性子冷,沒什麼閨中密友,早年隨祖父居住在山裏,嫁給歐陽穆以後更是懶得應付,好在她夫君也是那狗性子,誰都不敢惹,倒是成全了夫妻倆的清凈。

黎回心打量着梁希宜,她長得是挺好看的,而且特別顯年輕,一點都不像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但是神色冷清,言辭寡淡,怕是並不好相處。

她扭過身往回走,覺得身後特別重,怎麼走不動了?

“喂,你踩住我姐姐的裙擺了!”小胖子眉頭緊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黎回心愣住,她回過身,這才發現哪裏冒出了個小男孩?

他穿着一身湛藍色的衣裳,髮髻束於腦後,表情平靜,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個,整個人好像被什麼定住了似的,傻站着一句話不說。

“你啞巴啊!”黎定寧見他一個勁的看着姐姐,然後……姐姐也盯着他看,居然視他為無物……他傷心了,一個勁的刷存在感,道:“居然敢冒犯我的姐姐,來人啊,把他給抓起來!”

黎回心掃了一眼個子不如人家高,卻渾然長成人家兩倍寬度的胖糰子三皇子殿下,此時他正高昂着頭,墊着腳尖發號施令呢,實在是無語。

“寧哥兒別鬧!”黎回心喊了停。皇宮戒備森嚴,孩子能出現在這裏,豈是一般人物。

黎定寧瞪大眼睛,頓時有些委屈。

他哪裏鬧了……這是他姐姐,他的!

難得二哥正病着,他自個獨佔姐姐正高興着,怎麼突然冒出個唇紅齒白的柔弱小童,還用痴痴的眼神盯着他姐姐看呢!他本能不喜歡眼前的漂亮男孩,尤其是他那毫不隱晦的目光,莫非是為姐姐的“美貌”驚為天人?偏偏他身體單薄,怎麼看怎麼像是二哥做派,再搭配一張禍國殃民的臉,包不起會引起慈悲心腸的姐姐憐憫之心。

真不是個好東西!

“公主殿下,這是遠征侯府的小少爺!”旁邊嬤嬤急忙開口介紹道,生怕鬧出矛盾。梁希宜和白若蘭多年不見,都有些激動,連帶着將先彼此介紹孩子都忘了。

“哦。那……”

黎回心蹙眉想了一會,遠征侯確實有三個兒子,其中長子和次子是在京城露過面的。唯獨這位小少爺據說命硬克爹娘,從小便被養在外面。理論上來說是個小可憐,可是為何,她卻覺得古怪,這目光堅定的樣子,無所畏懼的氣度,無論如何都不像是傳聞中所言吧?

歐陽家的小少爺叫什麼來的?黎回心自從知道遠征侯夫婦進京,便提前做了好多功課。此時她記得歐陽穆的長子叫歐陽鴻,次子叫歐陽源,至於小兒子,不是說養在外面嗎?怎麼就進京了!

黎回心望向宮女墨香,後者仿若是主子肚子裏的蛔蟲似的用口型說了一句:歐陽夜。

黎回心愣了片刻,不對吧,歐陽家這一代連同長房都是水字旁的字,難道說,這孩子受排擠到連名字都沒人取嗎?

黎回心猶豫着如何開口,歐陽夜卻也是呆愣不動,兩條腿跟灌了鉛似的走不動,太激動了……

黎回心,真的是……活着的長公主殿下啊。

歐陽夜閉了下眼睛,眼前的一切彷彿回到了前世她和他的訣別之地,西涼國邊境處的天水城。他的西山軍第二營因二哥之故被敵軍圍困,撐了三天三夜沒有任何援兵,反倒是等來西涼國三皇子宇文鷹的重兵。原來烏孫國趁西涼國和大黎打仗的時候生事,父親和兄長已經轉戰漠北邊境,而關於同西涼國的這場戰役,居然決定議和!

多麼可笑,四萬大軍的損失慘重,三千西山軍的無辜犧牲,都是因二哥而起。父親在公與私,他和二哥之間做出決斷,一手遮天掩蓋住大軍慘敗真相,決定用他的死,成全遠征侯府的忠義。連親生兒子都已經為國捐軀,同戰士共存亡,又有誰敢質疑遠征侯府對於此次戰役沒鞠躬盡瘁?

二哥名聲依舊如常,還是那個年紀輕輕,就有其父勇猛之風,繼承遠征侯意志、英俊瀟洒、高風亮節的驃騎小將軍!

呵呵……真沒想到,最終逼他入絕境的居然是親生父親。

歐陽穆可曾想過,他也是他的兒子!

不聞、不問、不管、不養也就算了,他自從進駐隋家西山軍后便主攻西涼國,立下赫赫戰功的同時何嘗不是得罪死了西涼國宇文家族!

西涼國皇室對他恨之入骨,若是落在宇文家手裏,誰會留他全屍?

果然,皇子宇文鷹親自率軍前來,就是為了在議和文書定下前焚城,勢必要親眼看他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

難道對於當時的父親來說,他不輪迴轉世,屍骨無存,更是好事兒?

省的來生再投胎做他的兒女,命硬克爹娘。

歐陽夜心如刀割,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悲痛之情,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反正他現在是個尚未滿七歲的孩童,索性像個真正的小孩一般痛痛快快大哭一場又如何。

更何況,他見到她了,他前世偷偷愛慕了一輩子的女人,黎回心!

她活着呢,真真切切的站在他的面前,把整個冬日都溫暖了。

歐陽夜毫無形象的痛哭流涕不要緊,倒是把剛要炸毛的三皇子給嚇住了。

小胖子甚是疑惑,他還沒懲治他呢這傢伙哭什麼呀!

還哭的這般傷心……還抬起手撕心裂肺的捶着胸膛,嗷嗷嗷的放聲大哭。這逼真的演技簡直虐他二哥哥兩條街呀!

就連黎回心都有些發懵,本能的開口寬慰道:“我的衣裳你踩就踩了,那個、先別哭了……”

來者是客人,包不起明日就有胡說歐陽家小公子被她的“面目可憎”嚇哭了……

黎回心突然覺得,這黑鍋貌似背定了!

據說歐陽家的小兒子從小養在莊子上,處境並不好,眼下看根本是腦子有病吧。

歐陽夜一邊放聲大哭,一邊又強迫自己冷靜,他怎麼可以在黎回心面前這般丟臉?好像個笨笨傻傻的呆小子,黎回心豈不會還像從前般當他是弟弟?

當時,天水城被破在即,突然而至的一撥軍隊居然是二皇子在封地培養的侍衛隊!當然不是為了救他而來,只是因為黎回心意外出現在天水城。

他們二人重逢,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覺得釋然了,生出一股就這般一起去了也挺好的感覺,那些情感在胸口處壓抑多年,他同她相見恨晚,沒有趕在大哥娶她之前,那麼就默默的陪她去死。

說起黎回心和大哥的淵源,其中更多是身不由己。當初白皇後去世,先皇痛不欲生,欲隨其後。先皇立歐陽氏所出皇子為太子的前提便是要讓歐陽家善待長公主,並且逼他的祖父立下重誓。

祖父為了保太子登基,什麼都應了,可是一心被父親祖父培養的大哥尚了公主,仕途再無意義,還不能再碰軍權,着實逼得大哥消沉許久。

看着大哥的頹廢,即便是起初憐憫長公主的父親後來也變了心思,大嫂卻從來沒多言什麼,主動去了莊子隱世。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與她多了交集,漸漸生出令人不齒的心思。他不停的壓抑着自己,將這份感情藏在心裏,可是不曾想,臨死之前,還能相遇。

這是緣分嗎?

他有千言萬語想傾訴,卻像個啞巴似的說話都犯着結巴。大嫂始終如記憶中沉穩良順,利用二皇子的兵馬助他出城。她總是那麼聰明,懂的特別多,任何事情到了她的眼前,都變得輕而易舉了。他是真的喜歡她,從此眼裏再也看看不下去任何其他女子……

即便她是他的大嫂,他們終生沒有可能。

她勸他快走,還約好了在天水城南城門的官路十字路口處見面,可是當他抵達之後,映入眼帘的卻是熊熊烈火,將天際染成血紅色一片。

城滅了,無一生還。

那一刻,他特別後悔活下來,他心頭的那些話都來不及和她傾訴,她便舍他而去了嗎?

淚水像是斷了線的淚珠輕輕落下,他才意識到,她於他,比想像中還要重要。

他上一次落淚是什麼時候?

六歲那年,母親生病,他不過是咳嗽了一聲便被父親當眾踹了出去。偏說是因他命硬,導致母親突染風寒。於是尚無人給他診治胸口的傷,他就像個臭老鼠似的被扔到莊子上。

寒冬臘月的天氣,身子很冷,心卻也是寒了。他哭了一整夜,便再不願意開口同父親說話。父子如他們,已然是仇人。

他後悔了,特別後悔,即便她是他嫂子又怎麼了?他愛慕她,喜歡她的心是真,那麼便和她長相廝守吧。奪兄之妻就能如何!反正他父親都要殺了他,難道還怕和家族撕破臉嗎?他前世軍功都是靠着性命相博,不像兄長般有父親照看,不也殺出一條血路!

可惜啊可惜,他一時猶豫栽在骨肉親情上,幹嘛來給二哥收拾天水城的爛攤子?賠上自己的性命倒無所謂,卻是害了大嫂。若沒有他,二皇子的人馬未必不能救下黎回心啊。

歐陽夜恨、恨自己、恨歐陽家。

或許是心頭怨念太深,明明死了卻又是活了,還回到了小時候……

莫非閻王殿不敢收了他?

真是上天憐他命運坎坷,讓他回到了父母進京之前,否則豈不是又錯過了。歐陽夜的視線變得越發清明,眼底那張記憶深處永遠忘懷的容顏越來越清晰,佔據了全部心頭。

他要佔有她,在大哥以前,佔有她……他邁開腿,跳……毫不猶豫的撲了過去!

耳邊,傳來一聲殺豬般似的慘叫,是三胖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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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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