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圍
沈喬最近福禍參半。
自己的事情還算順利,可林憶這樁婚事搞得人焦頭爛額。
下午剛轉正請安同事喝茶,一下班就接到電話,是林憶的朋友打來的。說她在酒吧喝了一下午,酒瓶都快喝空了,叫沈喬來接人。
那朋友不講義氣,沈喬人還沒到就溜了,剩林憶一個人在包廂里喝,邊喝邊哭,哭了還吐,酒吧的服務生從門口走過都捂鼻子。
要不是多年朋友,沈喬也想轉身走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轉念一想這事兒要擱自己身上,可能也沒那麼容易過關。
林憶一見她就哭,拉着她的衣服絮絮叨叨說楊一誠的事情。大舌頭說不清楚話,沈喬聽半天也不明白。
但看這架勢她也明白了,楊一誠的事只怕是穿幫了。
也好,早死早超生。
沈喬深吸一口氣,只當沒聞到那些嘔吐物的氣味,架着林憶往外走。走到樓梯口的時候被個男人揪住了,死活不放非說林憶吐髒了他的衣服要賠償。
沈喬想走走不了,只能耐着性子和人理論。
莫淮安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叫了個服務生過來問情況,對方恭敬地回話:“這女的喝斷片了,剛剛哭着衝出門撞上這男的,一張嘴就吐人身上了。後來她朋友拉她回去,轉身又跑了。莫先生,您認識他們?”
“不認識。”
雖說不認識,他卻突然來了狗拿耗子的心思。
沈喬沒注意到莫淮安,費了半天勁把林憶從角落裏拉起來,跌跌撞撞往下走。那男人當然不肯放,緊追了下來,又要開始一番拉拉扯扯。
莫淮安的出手,一開始被沈喬看作是一場及時雨。
他個子高大,站那兒不動只出聲說了句話,就把場面瞬間壓了下來。
男人打量他:“你說這事怎麼辦?”
沈喬頭一回覺得莫淮安的氣勢不是壓迫,反倒成了一種可以依靠的力量。她不由挺直了腰板。
結果莫淮安話鋒一轉:“賠你一件。”
說完他上前幾步翻了翻那男人的衣領標牌:“這衣服,一千五,不能再多了。”
乍一聽像是在幫沈喬,仔細一品又覺得有問題。他就那麼肯定是林憶的錯?
沈喬想再說兩句,被莫淮安一伸手攔住:“帶錢了沒?”
“帶了,但沒那麼多。”
“有多少拿多少。”
沈喬沒辦法,有點趕鴨子上架的感覺。但她急着回去,徐芸芳那邊最近接了筆單子趕工,對方要得很急,她本想明天是周末今晚索性幹個通宵,也好多賺一點。結果出了林憶這檔子的事兒。
早點解決早回家。
於是她掏出自己和林憶的錢包數錢,兩個人加起來不到一千塊現金。她把錢遞過去:“就這麼多了。”
男人接錢的時候有點不情願。
莫淮安又開始和稀泥:“你這衣服也舊了,當折舊賣給她。欠的那五百就算了,叫她喝一杯給你賠個不是。”
沈喬越聽越不對。本以為莫淮安是來幫忙的,怎麼反倒成了對方的幫手,盡對付她了呢?
男人果然都是一丘之貉。
那男的挺大一個人,也不方便再為難兩個姑娘,當下叫人拿了杯啤酒過來,往沈喬跟前一遞:“你喝了,這事兒就這麼算了。”
美女喝酒,也是一種享受。這五百塊算是值回票價了。
沈喬卻看着那杯啤酒直皺眉。她不擅長喝酒,從前和莫淮安在一起的時候就最怕跟他出去應酬。
一幫大男人聚在一起,不喝一兩杯說不過去,喝了又難受得要命,吐一回五臟六腑都要移位。
莫淮安明知她喝不了還出這種餿主意,虧她之前還覺得這男人值得依靠。
全他媽是渾蛋。
沈喬氣性上頭,索性豁出去,拿了那杯酒一仰頭,當喝水似的就給喝乾了。
喝了之後才後悔,馬尿似的玩意兒,真想一口全吐出來。
林憶還死沉死沉,出酒吧的時候她腿肚子直打顫兒,對莫淮安恨得那叫一個咬牙切齒。
可恨歸恨,當對方提出開車送她回去時,她又孬種起來,就差感恩戴德了。
她陪林憶坐後排,前面是沉默着開車的莫淮安。
林憶睡得很沉,沒了剛才在酒吧的醜態百出。沈喬不由鬆口氣,她真怕好友獅子大開口,把莫淮安幾百萬的豪車吐得一糟糊塗。
她這會兒身無分文,酒錢還是刷林憶的卡付的。
她叫莫淮安送她們回林憶的單身公寓。
車子到了樓下沈喬正琢磨着怎麼把人抬上去,卻聽莫淮安道:“你是不是該對我說點什麼?”
是該說點什麼。
“謝謝……”你大爺的。
“想罵我直說,不必言不由衷。”
“不敢不敢。”
沈喬越來越覺得自己像個狗腿子。
“今天這事是你朋友的錯,衣服是她吐髒的,賠也是應該。以後少去那種地方,失財是小,失……”
莫淮安回頭看她們一眼,兩個蓬頭垢面的女人,說“色”都有點抬舉她們。所以他收回那句話。
“下去吧。”
沈喬沒敢指望他搭把手,能送回來已是他老人家開恩。好在林憶不算胖,舍了一身力氣下去,總算是安全進了家門。
醉成這樣也不必問話了,沈喬把人扶上床換了睡衣,又搓把毛巾替她擦了臉和手,去廚房燒了壺熱水,收拾妥當后就離開了。
那天晚上她在徐芸芳那兒加了一整夜的班,直忙到第二天中午才得片刻閑。
剛想吃點東西填肚子,林憶這個冤家電話就打來了。
一開口就是埋怨的話:“怎麼能把我一個扔家裏呢,我現在鬱悶得要死,你不在我身邊不怕我一個想不開啊。”
一聽這話就知道這人肯定死不了。
沈喬又困又累,說話的時候直打呵欠。徐芸芳過來拍拍她肩膀示意她回家休息,沈喬謝過走人,搭車直接去了林憶家。
見面就是一通鼻涕眼淚迎接她。林憶說話嗓門大,哭起來倒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沈喬能說什麼,除了安慰什麼也說不了。
“怎麼發現的,他自己招的?”
“招個屁。要不是我偶爾上網看到有人發他和那男的照片,我到現在還蒙在鼓裏。”
林憶打開手機刷網頁,在一篇名為“八一八我在路上偶遇的三次元BL帥哥”的帖子裏,發現了楊一誠和那個男人的身影。
現實真諷刺,那個八得興起把這看作人類最純潔感情的樓主,一定沒想到這段她幻想出來的曠世奇情背後,竟還有一個苦逼的女人成了受害者。
萬幸啊……
“領證了嗎?”
“還沒。我去問這王八蛋,他開始還不承認,哄着我去民政局。後來被我逼急了才說實話,說家裏催得緊沒辦法,還想騙我繼續跟他好,想拿錢砸我。做他的大頭夢。”
沈喬也跟着一起罵楊一誠,好讓林憶出氣。最後茶几上紙巾堆得跟小山似的那麼高時,林憶才算止住話頭,伸手去推沈喬。
“餓不餓,我請你吃飯。”
扭頭一看沈喬已經窩在沙發里睡著了。
睡著了的沈喬真漂亮。同為女人的林憶都忍不住多看兩眼,伸手摸摸她光滑細嫩的皮膚,吃兩口豆腐安撫自己受傷的心靈。
早知道她也喜歡女人好了,沈喬這麼好,比楊一誠那種渣男好太多。
吃完豆腐就打電話訂餐,等沈喬一覺醒來正好吃東西。
沈喬見她胃口不錯心裏好受一些,又陪她說了幾個小時的話才回家,第二天繼續去婚紗店忙活。
天氣依舊炎熱,進了八月也沒好一些。沈喬每天兩頭跑,忙得跟陀螺一樣,偶爾有空跟幾個老朋友打電話聯絡感情,也是說幾句就掛斷了。
結果某天初中好友和她來電話,說起一樁不太愉快的事情來。
“還記得教咱們化學的老張嗎?初三時的班主任,說是得了白血病住院了,就在你待的S市。可憐啊,他才多大年紀。”
沈喬聽到很是意外。印象里老張是個挺樂觀的人,中年乾瘦的模樣,講課很風趣,跟學生關係都不錯,畢業那年大家集資請他吃飯,一幫小孩子瘋得跟什麼似的。
一轉眼七年多過去,得來的卻是這麼個消息。
“哪個醫院?嗯,我想去看看他。”
初中同學掛了電話轉頭去問人,幾個小時后給她發來微信:“就在省一院,住了有一個多月了。”
沈喬跟媽媽說了這個事情,下班后買了水果去醫院探病。
她其實不喜歡來醫院,小的時候陪媽媽進進出出次數多了,對這地方有種自然地排斥。
不管是病人還是家屬,臉上都很難見到笑容。生病苦看病更是艱難,她對此深有體會。
她在前台問清楚血液科怎麼走後,拎了東西搭電梯上樓。張老師住四樓單人間,沈喬出了電梯左拐,沒走幾步就找到了病房。
她站門口深吸一口氣,醞釀片刻才敲門。
張老師的老伴過來開的門,熱情地把她迎了進去。沈喬有點不好意思,和師母客氣地聊了幾句。
病房裏張老師靠在床頭正和個男人說話,對方聽到有人來就轉頭,沈喬也自然地去看他,一見之下不由吃了一驚。
居然是康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