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快進十六年

5.快進十六年

?春去春又回,十六年恍然而逝。

十八歲的趙彥恆,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細布長袍,在晨光中徒步急行,幾天前就守在這裏的董讓反而跟在身後指點,氣喘噓噓的道:“爺,往右轉,門上貼着喜聯的那家就是。”

喜聯?

趙彥恆身似玉樹,面如朗月,元祐帝年輕時俊朗的儀錶和他母妃昳麗的容顏在他身上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顯得他的五官越發精緻俊美,可惜他聽到喜聯二字后,期待久別相逢的臉色瞬間沉下來,黑眸散發著冷意。

蓬門且喜來珠履,夫妻從今到白頭,橫批:百年好合。

一戶白磚黑瓦的普通人家門前,紅紙黑字,果然有這麼一副刺眼的喜聯。

趙彥恆的手剛剛好按在‘白頭’兩字上,削薄緊抿的唇挽起嘲諷的笑意。

即使成了親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那人不過是個短命鬼。

寡婦也沒有什麼好介意的,當初她要不是寡婦,也不能入宮侍奉。

趙彥恆試着說服自己,可是手不自覺的拽緊,質地厚實的紅紙被手指鋼猛的勁道滑出四道缺口。

趙彥恆沒介意過李斐是個寡婦,可是趙彥恆介意李斐一直念着一個已經死去的丈夫,她前世之所以進宮,不過是為了延續她夫家的品階而已。

都說帝王可以號令天下,可是他做了帝王,號令不了一個女人。

“爺,這是怎麼了?”

董讓雖然覺得最近趙彥恆有些奇怪,不過絕對的忠心讓董讓只知道聽從命令。董讓永遠不會知道,那是一張男人嫉妒的臉。

趙彥恆沉浸在恨不相逢未嫁時的情緒中,形如雕塑,不過他也沒沉浸多久,裏面就傳出了動靜,有人向門口走來。

董讓小聲提醒道:“爺,這家人出來了。”

趙彥恆回過神來,眼神依然灼灼的望着門口,雙腳倒退了幾步,隱藏在了附近。

門口出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白凈的臉龐,嬌小的身軀,腰上挎着一個銅盆,把銅盆里的殘水一點點的灑在門口,灑完一轉身,眼睛在喜聯上瞄了兩眼,拔腿慌張的往裏跑。不一會兒,她引出來一位少女。

趙彥恆眼前一亮,出來的正是李斐。

前世趙彥恆第一次見到李斐,李斐已經穿上了制式的宮裝,梳着對於她來說過於老成的髮髻,正耐心的陪着他兩個年幼的妹妹玩着幼稚的遊戲,她對着她們像個頑皮的孩子,轉頭看到自己便成了恭順肅穆的模樣,並且此後兩年,一直是那副模樣。而現在的李斐,是記憶里從沒有過的明快樣子。她穿着一件絳紅色繡花褙子,下面是一條淺藍色百褶裙,頭上梳了垂掛髻,中間束了一個碧綠色的分發玉環,兩邊戴着五色珠花,曼妙身姿,輕盈微步。此刻的李斐沐浴在漸明的晨光里,膚若凝脂眉如遠山,一雙桃花眼不笑時也熠熠生輝,猶如輕風中綻放的牡丹,明艷奪目。

趙彥恆的心口砰砰直跳,早相見三年,那還是自己想要的模樣。

李斐皓腕素手,輕輕落在剛剛趙彥恆覆蓋過的喜聯上,趙彥恆不由心神蕩漾,好似李斐的手就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小丫鬟氣憤的道:“三姑娘你看,也不知是誰家的貓爪子撓的。”

李斐似乎也是動氣了,順嘴說道:“貓爪子沒那麼大,像是狗爪子。”

小丫鬟倒是認真了,道:“要是讓我看見了那條野狗,非狠狠的打兩下不可。”

李斐罵了一句就順氣了,連聲吩咐道:“算了,畫屏。叫江嫂把早飯放一放,先熬一碗漿糊來。你搬把椅來,拿鏟刀把這一條鏟乾淨,我讓二哥重新寫一條貼上就是了。”

新婚的喜聯要貼一個月的,這樣破了難看又不吉利,早點換下來才是。

主僕二人回去各忙各的,董讓站出來頤指氣使的道:“什麼貓爪子,狗爪子,我家爺的是龍爪子!”

趙彥恆斥道:“什麼爪子不爪子,你家爺的手不是爪子。”

雖是斥了,趙彥恆說話的語氣里一點兒也沒有被人指桑罵槐的惱怒,因為李斐還梳着未婚少女的髮髻。

“是,是,是,是奴婢錯了,我家爺的是手。”董讓笑着打嘴道。

趙彥恆站着問:“李家誰出嫁了?”

董讓早到幾天,這些日子已經把李家的人口理清楚了,道:“是李家的二姑娘。就是當初李家流放的前夕,和人成婚的那一位。那會兒李二姑娘不是才兩個月大,所以到了年紀,出嫁的俗禮補了一回。”

李家的二姑娘,李姜。趙彥恆對這個人沒有印象,就放在一邊,依然靜靜的守在原地,等着李斐出來貼對聯的時候再看一眼,不過趙彥恆註定是失望的,就畫屏踩上椅子在門口忙活,再出來一個江嫂,最後是一個二十齣頭的男子,穿一身灰布衣裳,長眉細眼,唇紅齒白,很有書生的儒雅,不過看得出來,長得單弱了些。

董讓輕聲道:“這是李速,李叔繁長子,李公次孫。他身體不好,算是病秧子,在文瀾閣當個小吏。李家這些年,多得地方通融庇護,一家子很少在臨安府當差,現在只有長子長孫李迅,在臨安建水驛站當驛丞,這還是前幾年被人告發押解過去的,其他李家人除了長子長媳早逝,出嫁了的李大姑娘和李二姑娘,其他人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着他們住在昆明城了。”

董讓邊說邊看着趙彥恆的神色,知道他感興趣的是李三姑娘,繼續道:“奴婢盯着李家三天,也只見過李三姑娘出入兩回,一回和李二哥去了文瀾閣看書,一回去了一戶林姓的人家,左右鄰舍對她風評很好,是很規矩的姑娘。”

董讓雖然不知道趙彥恆從哪裏知道這裏有這麼一個姑娘,讓自己早過來尋找。不過想到李家的身份,董讓還是很隱晦的勸誡了一句,李家是犯官之後,當初李三姑娘的母親放着一品誥命夫人不做,和宣國公和離,何其決絕。想必有其母有其女,李三姑娘不是貪戀富貴的人。

沒再看到李斐,趙彥恆失望的靠在牆上,計上心頭,一指道:“把李家隔壁的宅子買下來,裏面無需太多佈置,和尋常人家一般,能住人就行。”

董讓無奈的點了頭,知道趙彥恆是要住在這裏勾搭那李三姑娘。董讓忍不住腹誹,自己伺候的這位爺在這個方面,和住在皇城的皇爺是一樣的,果然是父子。

董讓這一點頭,趙彥恆注意到了董讓的下巴,道:“算了,這些事情交給程安國來做,以後你少在這個地方出現。”

董讓一聲哀呼,道:“程安國那個粗人,哪有奴婢伺候爺貼心呢。”

趙彥恆捏住了董讓的下巴。董讓是個太監,從小凈的身,二十餘歲下巴光滑如膩,近身仔細瞧,很容易讓別人瞧出來他是個太監。趙彥恆一齜牙笑道:“你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辦。你去賣一個三歲左右的女孩子來,膽子要大,性情要嬌,長得要漂亮,最好是眉眼兒能和爺有幾分相似,爺準備認個小妹妹,和爺一塊兒住這兒。”

二人離去不久,李家門口停下一輛驢車,車中的少女是李斐的閨中好友,家裏是做燒瓷生意的宋多福,今年十六歲,長得清秀,身姿有些豐滿,她進了李家門沒多久,就把李斐拉出來上了馬車。上了馬車那個興奮勁兒,道:“不知道襄王長成什麼樣子,這是龍子呢,當今皇上的第七子。”

今天襄王的儀仗會進昆明城,大家都趕過去看熱鬧。

對於高高在上的皇族,數千里之外的皇子,很多人不把他們當人看,很多人把他們當做一種信仰,天然的需要敬畏,仰視和膜拜。但是李斐聽了也只含蓄的笑着,認真聽宋多福說話:“據說襄王殿下的母親是大美人,所以襄王殿下也長得粉雕玉琢,龍章鳳姿,半歲走路,一歲說話,三歲背詩,五歲能作詩,七歲出口成章,八歲封了王,九歲便就藩封地襄陽,把封地治理的井井有條,最最最重要的事,襄王殿下十八歲了,還沒有娶正妃。”

自從朝廷今年一月下了明旨讓襄王押送二十萬石糧草來西南犒軍,整個雲南之地的人都在談論這個襄王,從他小時候一夜吃七次奶到現在多麼俊朗不凡,反正那是龍子龍孫,就不是凡夫俗子可以比擬的。

李斐從水袋裏倒出半杯水給宋多福喝道:“你是把關於襄王的段子都聽全了。那些說段子的人,不過是圖着聽客的賞錢餬口而已,有幾句話能當真了。”

宋多福咕嚕發出了喝水聲才想起家裏的教導,復又學着淑女的樣子,一點點的抿着嘴把水喝完,自己也好笑道:“假的又怎麼樣,我們也不知道真的襄王殿下是什麼樣子的。把假的當做真的來聽也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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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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