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那支金箭直直的衝著庫柏勒而來，以至於三位相談甚歡的神明都沒有注意到這異狀——庫柏勒直到中箭的那一刻才覺得不妙，然而她畢竟已經在這裏呆了太長的時間，雖然長時間宅在伊達山不出門，以至於很多人都僅僅只是將她當成了宙斯的哺育者。

他們全都忘了，她是同蓋亞一樣古老的地母。

雖然連蓋亞也無法抵擋厄洛斯金箭的威力，這不代表庫柏勒沒有別的解決辦法。

她閉上了眼睛。

雅典娜比受害者晚一步發現異狀，她當時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扯過一邊罩在眾神宴會桌子上的織物，將它罩在了波塞冬的臉上然後一腳將這個擠過來的不速之客狠狠踹飛了出去。

“母神？母神？！”她抓住庫柏勒的手，後者沒有睜開眼睛，突如其來的突變事故讓所有在場的神明都嚇了一跳，波塞冬扯開罩在臉上的織物爬了起來。

庫柏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彷彿沒有聽見雅典娜焦急的呼喊聲。

然後在一邊的洛基看到了哺育他長大的母神從眼睛裏流出兩行血來，他從旁邊抄起一個金杯塞給雅典娜，“拿着。”他讓她接住從庫柏勒眼眶中流下的鮮血。

然後憤怒而狡詐的火神環顧四周，卻看見一個俊美的青年從一邊分開人群走出來，手裏倒提着一個哭喊不止的幼童。

阿波羅毫不留情的將被他當場抓獲的厄洛斯丟在了眾神的面前，一邊的阿佛洛狄忒慘叫一聲撲出來護住了她的兒子，一臉惶恐的看着阿波羅和一邊一瞬間了解發生了什麼而面色黑如烏雲的宙斯。

她驚慌起來的時候倒是很能讓人感到憐惜，尤其是那招人喜愛的臉龐，無可挑剔的身材，還有那雙美麗含情的眼睛裏閃動的淚光。

厄洛斯本來就是個喜歡胡鬧的淘氣孩子，諸神中也不乏被他用胡亂射出的金箭坑害的神明，但是他們大多數時候不願意跟他一般見識——對於神明來說，一段感情算什麼，生了孩子又算什麼？什麼都不算，他們永遠青春，美麗，肆意，任性。無論是感情還是後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感受。

但是這一次他找錯了惡作劇的對象。

阿佛洛狄忒的嬌柔可愛讓人憐惜並不是對所有人都起作用的，洛基面無表情的看着面前這個女神，他對她毫無印象——但是這不妨礙他做接下來的事情，在阿佛洛狄忒開口懇求宙斯之前，他先一巴掌落在了阿佛洛狄忒臉上。

他不是索爾更不是奧丁，他一點都不在乎身為一個男神去打一個女神耳光，尤其是一個漂亮美麗動人可愛的女神會得到什麼樣的評價。

“管不好孩子就不要管，至少教會他什麼人能招惹，什麼人不能招惹。”洛基的聲音就像是北歐寒冬里的冰霜一樣，“我的母神眼睛看不見東西了，你的兒子也要付出同樣的代價。”

看到阿佛洛狄忒被打，第一個坐不住的就是阿瑞斯，他手持寶劍挑起來想要上前來解救他的情人，雅典娜直接將手上的金杯塞給一邊走過來的阿爾忒彌斯。

她順手抄起宙斯放在一邊的盾牌，狠狠的，毫不留情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兇狠的將阿瑞斯拍倒在地，一腳踩在了他的身上，“以全知全能的父神的名義發誓，阿瑞斯，這一次你敢上去找洛基叔父的麻煩，我會讓你知道我之前從未對你真正下過狠手。”

她說話語速之快，之咬牙切齒，甚至要讓好戰的阿瑞斯失去戰鬥的勇氣躲到他母親的裙子底下，然而就算是赫拉，此時也在心底對阿瑞斯的不知好歹而怒氣不休。

他居然想跳出來解救阿佛洛狄忒母子？！早在他們做那事的時候他跑去那裏了？哦，他跑去和厄俄斯*了！赫拉幾乎要被這個兒子給氣的厥過去。

阿爾忒彌斯用沾濕了的手帕輕輕擦去庫柏勒臉上的血跡，她手上的金杯接了一小杯來自萬物之母的鮮血，她小心翼翼的捧着，生怕有一星半點灑落在地。

洛基指着躲在阿佛洛狄忒懷中的厄洛斯詛咒道：“這個不知好歹的小東西膽敢冒犯我的母神，我在此詛咒——除非我母神的眼睛能夠視物，並且原諒他的冒犯，他也一樣要墜入雙眼不能視物的黑暗之中！”

話音剛落，厄洛斯的哭聲猛地增大了，他哭的甚至連話都要說不清，只能一個勁的嚷嚷着眼前一片漆黑。

阿佛洛狄忒頂着臉上的巴掌印，也抱着厄洛斯哭了起來，然後她像是發瘋了一樣指着躲在人後不發一言的波塞冬喊道，“偉大的撼地之神，大海之主波塞冬，你為何躲在人後一言不發？！難道不是因為您向我訴苦，訴說對於庫柏勒殿下無窮無止的思念，又斥責她對你無情，我才會讓我心愛的兒子幫助您追求她，以至於我們母子都落在這可憐可悲的境地嗎！”

波塞冬聽到她的控訴，面不改色的看向一邊同樣看向自己，面容冷酷的宙斯，“你可要小心你的話，女神，你所說的事情我一概不知，我當時只是想要過去同柏瑞肯提亞殿下打個招呼，感謝她送給我海后的漂亮禮物而已。”

宙斯露出了一個充滿殺氣的冷笑，這話，他一個字也不相信。

“兒子，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吧。”庫柏勒冷笑着制止了即將爆發的宙斯，她緩步向前，走到已經癱軟在地的阿佛洛狄忒面前，蹲下身捏住了阿佛洛狄忒的下巴。

她好脾氣太久了，以至於一些女神男神都認為她跟她麾下的那些水澤仙女一樣可以任人宰割，“想獲取我的原諒嗎？”她知道這件事情絕對不是阿佛洛狄忒自己一個人敢做的，但是現在，她迫切的想要給這個女神狠狠的吃一次苦頭，至於另外一個，留在日後再收拾。

那可不是像阿佛洛狄忒吃一次苦頭那麼輕鬆的事情了。

阿佛洛狄忒哭着抓住庫柏勒的手，“請您原諒他吧，我發誓我，我以我愛神和美神的職位向不朽的斯提克斯起誓，您怎樣懲罰我這個愚蠢的母親都可以，怎麼樣都可以，請您原諒我的厄洛斯吧。”她哭的泣不成聲。

庫柏勒輕聲說道，“那就來找我吧，我往一個方向遠去，你將失去所有的神力，化作柔弱的鴿子，往天上飛，問遍所有的星辰尋找我的蹤跡，等你找到我，我就原諒你的小厄洛斯。”

這麼說著，她走到雅典娜和洛基的身邊，對着他們輕聲耳語了幾句，又轉向宙斯的方向點了點頭，登上自己的獅車往外就飛馳而去。

她放任自己的獅子奔跑着，失明的眼睛前是一片黑暗，庫柏勒已經決定，當獅子因為疲累而停下腳步之時，它們的停頓之所，就是自己的棲居之地。

獅子一直往前狂奔，越過所能越過的所有高山與平原，橫渡所有能夠橫渡的河流和海灣，庫柏勒的耳畔只有不止的風聲，而當那風聲體停止的時候，她聞到了不一樣的氣息，聽到了不一樣的聲音，那是浪聲層層疊疊，鼻尖縈繞蓮花香氣。這一定是一處開滿蓮花的池塘附近，她這樣想到，絲毫沒有考慮自己的獅子狂奔了如此長的時間，如此遠的距離，自己究竟身處何方。

也許現在自己唯一需要在意的，是這裏是否還有別的人居住。

她扶着車轅探出□□的腳想要觸碰地面，卻被腳上傳來的觸感嚇了一跳——那是將雙腳浸到水中的觸感，清涼的水輕拂着她的腳趾。

——這裏並不是池塘的邊緣，這裏是……她抬起頭來，除了無邊無際的浪聲和蓮花的香氣，她不能再感受到更多。

這裏是海。

無邊無際，她從未到過的大海。

——這真是奇怪，明明是海，為什麼獅子們卻能像她一樣浮在海面上？

像是要回答她的心中問題一樣，她聽到了一聲輕笑，一個溫柔而動聽的聲音——如蓮花的香氣一般怡人的聲音——這樣說道：“因為你的獅子，正伏在我的身邊，用它們的鼻子輕觸我的腳背。”

庫柏勒不知道這是哪裏，也不知道同她說話的人是誰，“俄刻阿諾斯？”她試探着問道。

那個聲音沉默了，而後那含笑的聲音又這樣說道，“這裏是宇宙之海，女神，您的獅子跨過了漫長如宇宙的道路。”

“你是誰？”她從未聽過這地方。

“我是那羅延。”

“我不知道。”庫柏勒搖了搖頭，扶着車轅茫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四面是海，無處落腳。

她什麼也看不見。

那聲音似乎再次沉默了，過了一會她覺得自己的手碰到了一朵蓮花柔軟的花瓣，她將手覆蓋在花瓣上，蓮瓣尖輕輕的在她的掌心移動，帶着她一點點的向前，順着這朵花的前引，她的雙腳終於踏上了足以立足的地方，只是雙腳傳來的觸感像是踏在鱗片上一樣，讓她想起彭透斯身邊那些半人半魚的海怪，那蓮花繼續移動着，她摸索着往前，雙腳終於踏上了平實的地方。

“這是哪？”她問。

“舍沙。我的卧榻。也是這片宇宙之海中，唯一的落腳點。”那帶着笑意的聲音輕聲回答道。

庫柏勒從未聽過這個神明的聲音，也不知道那羅延是哪位神明。

然而他的聲音卻帶着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