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二夜
第四十二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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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祝靜恢復意識的時候,她感覺到自己似乎置身於一輛正在顛簸的卡車裏。
因為眼睛被人蒙住了,她只能感覺到四周的環境是漆黑的,試着動了動自己的手腳,她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繩子緊緊綁住了,連嘴都被人用繩子牢牢地綁住系在了她的後腦勺,而耳邊的通訊器也已經被人摘下,防止她和特工隊取得任何的聯絡。
額頭上依然隱隱約約傳來着之前被重物擊中的劇痛,她咬着牙動了動身子,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
她很清楚,自己正被敵人用車裝載着帶向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在這個時刻,她反而不覺得害怕了,思維也格外地清晰,她仰望着漆黑的空間,心裏整理着這一天裏所發生的每一件事情。
她沒有忘記,在她昏迷之前,是Ross擊暈了她,並將她帶離勒卡姆劇院。
可以肯定的是,Ross是孟方言組織中的內鬼,是敵人的人。
而這件事,孟方言他們知情嗎?如果不知情,他們的處境是多麼危險,沒有通訊器和定位裝置,他又怎樣才能夠找到自己呢?如果他很清楚這件事,他又會怎麼做呢?
也許那個被稱作L的局長,是特意安排她被Ross帶走,也說不定啊。
不知道以後活着回到T市,對菱畫和祝沉吟說起這件事,他們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一定都覺得她是在開玩笑吧?
可惜,她正在經歷的這些,都是真實的事情,真實得讓她覺得好像在做夢。
……
想着想着,她發現車子似乎停了下來。
很快,她所身在的後車廂被人從外打開,一個男人迎着夜光走進車廂,動作粗魯地一把拽起她的手臂,將她往車子外帶去。
身邊有不同的人的腳步聲和說話的聲音,她聽到了一扇鐵門被打開的聲音,然後她整個人被推進了那個地方,眼睛上的眼罩也被人從后動作粗魯地扯開。
睜開眼睛,她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家廢棄的工廠。
而一盞燈光下,她看到自己的對面坐着一個面容陌生的男人,Ross則站在那個男人的身邊,目光空洞地審視着她。
那個坐着的男人,十有八|九應該就是W了,她猜想。
W擁有着一頭棕色的長發,面容意外地英俊而優雅,此刻,只見他緩緩開口道,“你好,Venus小姐,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因為嘴巴依舊被綁着,她不能說話,只能用目光冷冷地看着W。
“怎麼能這樣對待我們的上賓呢?來,趕快幫她鬆綁。”W輕輕拍了拍手掌。
旁邊走來W的幾個手下立刻幫她解開手腳和嘴巴上的繩索,還幫她搬來了一張椅子,她沒有多話,面無表情地坐了下來。
“你倒是十分鎮定啊,”
W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她說。
“那你希望看到我怎麼樣?尖叫?哭喊?這些對付你有用么?”她反問。
W挑了挑眉,笑了起來。
站在W身旁的Ross此時恭敬地取來了祝靜放在手包里的手機,遞給W,W接過手機,看了看,對她說,“撒旦協議的密碼在哪兒?”
“我不知道。”
“不知道?”W聳了聳肩,“Venus小姐,恕我現在並沒有心思和你開玩笑,你說你不知道撒旦協議的密碼被放在你手機里的哪個位置?”
她搖了搖頭,“從最開始到現在,我始終都沒有親眼見證這個密碼被存放在我手機里的哪個地方。”
W看了她一會,拿着她的手機從椅子上起身,朝她一步一步走來。
走到她面前後,W用一隻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聲音溫柔而低沉,“你真的不知道?”
她搖頭。
下一秒,她的左臉上就狠狠地挨了一個巴掌,她覺得自己的整個臉龐連同她的腦袋都懵了,**的疼痛從臉龐開始貫穿她的全身,刺入心扉。
“我再問你一次,”W扇她巴掌的那隻手還停留在空中,“你真的不知道撒旦協議的密碼在哪裏嗎?”
她閉了閉眼,再次搖頭。
啪——
又是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了她的右臉上,鮮血從她的嘴角處慢慢滑下,滴落在了她紫色的裙子上,觸目驚心。
她忍受着劇痛,抬起臉,用盡渾身的力氣狠狠地瞪着W。
W看着她的眼睛,半晌,英俊的臉上浮現起了嗜血的笑容,“眼神不錯,本來我還想憐香惜玉的,但是現在看來,你骨頭這麼硬,好像沒有這個必要了。”
“來,打到這個婊|子願意說真話為止。”W沒有再看她一眼,轉身朝自己的椅子走去。
祝靜看着原本站立在兩旁的W的手下在W的一身令下后,立刻二話不說地朝她圍攏了過來。
一個接着一個響亮的巴掌,以及落在她背部的鞭子和拳腳……她在蒼白的燈光下承受着每一下的重擊,卻始終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她的嘴唇因為被她的牙齒緊緊咬住而滲出了血,她的渾身上下都被忍耐劇痛的汗浸濕,她的思維已經不再清晰,所有的感官都因為劇烈的疼痛而接近麻木。
不知這樣地獄般的折磨究竟過了多久……直到她的意識已經半昏半醒的時候,她感覺到自己的下巴再次被W抬了起來,他手中黑洞洞的槍口正對準着她的眉心。
“那麼一張美麗的臉孔,真是可惜了。”
W舉着槍,一字一句地對她說,“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在哪裏?”
她的視線是模糊的,濃重的血腥氣里,她動了動麻木的嘴唇,努力牽起一個笑容,“我……不……知……道……”
“就算……我,知,道,我也……永……遠……不會,告訴你……”
有一個瞬間,她的眼前好像浮現出了孟方言的臉龐。
那抹永遠掛在唇邊的淡淡的笑和他看着她時的眼神,她一輩子,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如果……她今天死在了這裏,他知道后、會不會感到一絲心痛?
畢竟,這所有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她自己親手對他打開了她世界的大門,她想她一定是發了瘋,從最開始她同意讓他住進自己的家裏的那一刻,她就已經發了瘋、着了魔。
可是她又有什麼辦法呢?那一天,他有如暴風般闖進了她的世界,就這樣從此扎了根,任憑她想怎樣抹去,都依然在這裏。
她一直是知道的,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離她是那麼地遙不可及,他的生命比起她的,要特別得太多太多,他在從事的事業,或許她一輩子都不能理解和接受,但是她還是為曾經靠近過他而感到欣慰。
在離開凌庭縣的時候,她就很清楚,這一去,可能真的是有去無回。
但是她還是來了。
雖然他們永遠是兩條不會相交的平行線,可是哪怕是短暫的相交也好,她也願意為此慷慨赴死。
只為,只為了能夠在他的世界裏短暫綻放。
可惜,她沒有機會再對他說出真話了吧。
他們兩個人的這一輩子,直到她將要死去前,都總是在自欺欺人。
W的臉龐徹底冷了下來,那隱藏在那虛假的溫柔下的狠辣和殘酷立時如瘋狂的植物般破土而出。
“你就那麼愛他嗎?”W靠近她的臉龐,聲音陰冷如蛇蠍,“你就那麼愛那個從頭至尾都在利用你、甚至不惜會踩着你的屍體前進的男人嗎?”
“為了他所謂的使命,你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是這樣嗎?”
祝靜聽完W的這句話,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一滴晶瑩的眼淚,以一閃而過的速度,消失在了她的鬢髮里。
“如果你還這樣堅持的話。”
W的手指慢慢開始彎曲,“那麼,抱歉了,Venus小姐。”
一片死寂。
可在電光火石的那一秒,原本彷彿已經垂死而毫無抗爭之力的祝靜忽然用左手從自己的裙擺里抽出了那把出發前孟方言藏在她大腿旁的刀。
然後,她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不要命般地抬起手、捅進了身前W的小腹里。
W的眼睛也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過的銀色,他憤怒地張開了嘴想要怒吼。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尖銳的刀把在他瞳孔瞪圓的同時,也準確地、深深地、毫無任何偏差地進入了他的小腹。
他瞪圓了眼睛,猛地朝後倒在地上,斷了呼吸,鮮血從他的身體裏綻放開來,血液瘋狂地繁殖在冰涼的土地上。
而他手中的槍也依然在落地前發出了一聲槍響。
“砰”地一聲,從祝靜的眉心偏離開來,打在了她身後的一根柱子上。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來得及對這個突變做出任何反應,目瞪口呆地頓在了原地。
就在此刻,工廠的大門被人從外猛地砸了開來。
孟方言劇烈地喘息着,他手持着一把槍,一動不動地站在工廠的門口。
他的眼睛是赤紅的,紅得彷彿將這個世界都染成了紅色。
Ross看到他時,終於從W死去的震驚中緩了過來,抬起手就開始朝他開槍。
可是他甚至都不躲避Ross的槍子,他一邊大步朝里走,一邊不停地對着這個工廠里還活着的每個人開槍。
一槍又一槍,槍槍致命。
沒多時,一具又一具溫熱的身體在他身邊倒下,鮮血飛濺在了他的臉龐上,衣服上,皮膚上,他卻仿若未知。
他恐怖如來自地獄的死神。
Ross也被孟方言這樣見佛殺佛、見人殺人的模樣給略微震撼了,可惜當他還未來得及再開槍時,孟方言已經一步來到了他的面前、用手抓起他的脖頸,面無表情、硬生生地折斷了他的脖頸。
“咔嚓”一聲。
他鬆開手。
Ross的屍體頹然地掉落在了地面上。
孟方言在原地停頓了兩秒,轉身抬步朝那個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走去。
祝靜眯着眼睛,看着那個浴着血如閻羅般的男人朝自己一步一步走來,她輕輕咧開乾枯的唇,笑了笑。
幾步的距離,他走到她的面前,扔下了自己手裏的槍。
然後,他的膝蓋微微彎曲,“撲通”一聲,跪在了這張椅子前。
他顫抖地用手抬起了她的臉頰,那雙褐色的眼眸已經慢慢泛起水光。
“我用……你給我的……那把……刀,殺了,W……”她垂下頭,用輕如耳語的聲音對他說,“我……也……殺,人了呢……”
他捧着她的臉頰,彷彿捧着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珍寶,他湊近她,低下頭用顫抖的嘴唇吻住了她的眼睛。
“你……來……了……”她笑着流下了眼淚,“我,還是,等……到你了……”
然後,她閉上眼睛,頭輕輕地垂落在了他的掌心裏。
孟方言這一輩子從未流過一滴眼淚,哪怕被敵人折磨得快要死去,他的眼眶都從未濕潤過。
而在這一刻,一顆眼淚終於慢慢地從他的眼角滑落下來。
他從胸膛里發出了一聲痛徹心扉的叫喊。
“啊——”
那是困獸被追逐到窮途末路時才會發出的悲鳴。
痛入骨髓,鑽心剜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