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071 調虎離山

71.071 調虎離山

071調虎離山

“怎麼了,方才不是還笑得很開懷嗎?我正好無聊,遣個人與我說說,到底什麼事這麼好笑吧?”秋姜緩緩走進亭內,在石凳上坐了。

斛律蘭容也不好再坐,起身對她行禮:“妾身斛律氏,見過女君,女君安詳萬福。”

秋姜擺擺手:“罷了,坐吧。”

如此輕易就放過了她,實在與宇文氏往常的行徑大相逕庭——斛律蘭容心中蹊蹺,但還是斜眼暗示身旁婢子。婢子領命,悄悄離開。秋姜看在眼裏,卻不點破:“坐啊。”

斛律蘭容欠身道:“婢妾只是姬侍,怎敢與王妃同坐?”

秋姜笑道:“尊敬不是放在嘴上你,我見你們方才湊趣議論我,倒是盡情地很。怎麼如今一個個倒成了啞巴了?”說著抬眼一個個掃視過去。

被她看到的侍妾“噗通”、“噗通”跪了一地,瑟瑟發抖。

斛律蘭容也跪了下去:“女君息怒,妹妹們是無心之失。”

秋姜道:“我自半個時辰前就到了,本來想等你們說完再共敘,誰知你們一說就沒完。這是無心,那什麼才算有心的?阿姊我讀書少,聽不明白,煩勞斛律妹妹為我解惑。”

斛律蘭容見她不似往常一般怒氣沖沖地一通亂罵,反而徐徐和她辯起理來,且字字打在刀刃上,讓她辯無可辯,額上不由出了些薄汗。

“這是婢妾的錯,與斛律阿姊無關。”一個漢女侍妾道。

“你叫什麼?”

“婢妾樓氏,卑賤之軀,本無名字。”

秋姜看她一眼,微微點頭:“方才是你一直滔滔不絕,你倒是有擔當。只是不知,你能不能承起這份擔當?”伸手接了南屏遞來的茶,掀了茶蓋輕輕撇着茶沫兒。這煎茶里加了大棗和生薑,聞來有些香甜,又有些刺鼻,不過尚在能接受的範疇之內。品地久了,苦澀之中,又沁出些許甘甜舒暢,讓人聞之忘憂。

樓氏大氣不敢出,臉色都白了。

斛律蘭容道:“女君,何必與她一個奴婢一般見識?”

秋姜抬頭一笑:“我打她了,還是罵她了?”

斛律蘭容愣在那裏。

秋姜笑了笑,心平氣和地揚手往下壓了壓:“坐下說話。”

斛律蘭容不敢坐。

秋姜苦笑道:“這是怎麼了?我既沒有打她,也沒有罵她啊,倒是你們,方才一直揪着我不放,我只是想尋個說法。”

她越是如此,越讓人難以相信。樓氏終於扛不住這樣的壓力,兩眼一翻,暈倒過去。沒有她的命令,幾個侍妾侍婢僵直着身子不敢動,連彎腰扶她一把也不敢。

秋姜暗暗咂舌。

幾人都不說話,她也乾瞪眼,氣氛就這麼凝滯了。

爾朱勁一回來,便有侍婢過來稟告。他定睛一看,認出是斛律蘭容身邊的婢子,問道:“什麼事?”

這婢子跪下請罪:“求六汗搭救蘭姬。”

“怎麼了?”

“主母要殺蘭姬!”

爾朱勁站那裏默了會兒,沉吟中微微點頭:“知道了。”轉身披了件玄狐皮大氅便踱步出去。宇文氏出身關隴高層勢力,是他籠絡關隴宇文部首領宇文淵成的重要籌碼,不可廢棄,所以這些年他才多加忍耐,哪怕之前她做出那麼出格的行為——一想起那檔子事,他就皺起眉,說不出的厭惡。雖只是一個低賤的侍妾,他對那孩子也沒什麼期待,但畢竟是他的骨血;他雖不避血腥,但哪個男人希望身邊的女人是那樣一副蛇蠍心腸?

斛律蘭容雖然也工於心計,但絕做不出這麼喪心病狂的事。他一想到就覺得噁心。

“六汗,這邊。”婢子領路極快,半盞茶功夫便過了湖畔,遙遙指向前方亭子。爾朱勁提了袍角快步上去,還未入亭便見跪了一地的人,不用想便是這女人又在沒事找事地發難,心裏更加煩躁,面上卻帶了絲笑:“夫人這是在做什麼?這樣的天氣在外逗留,恐怕對身子無益。”

秋姜起身,對他福了福身:“妾身也不知道,妹妹們見了我就跪了,讓她們起來也不願意,我正為難呢。”

爾朱勁不料她如此說,準備的說辭一下都噎住了,有些訕訕的,輕嗽一聲正色道:“哦……是這麼回事?”

秋姜點點頭,不解地抬眼望向他,溫婉一笑:“許是我平日太過嚴肅吧。”

何止是“嚴肅?”

爾朱勁在心裏冷笑,抬手解下大氅,細心為她攏好:“夫人多慮了,無規矩不成方圓。”

“妾身謝六汗諒解。”

二人你來我往,倒是一副恩愛夫妻樣。說了會兒話,爾朱勁才發現她身上衣着簡樸,甚至可以算寒酸,斜眼打量了她一下:“夫人今日素凈。”

“妾身以前不懂事,行事荒唐,幸得六汗深明寬宥,妾心中慚愧。昨日去東宏院寺燒香,聆聽主持教誨,日後一定痛改前非,勤儉持家。”

爾朱勁言不由衷地笑了笑:“夫人多慮了。”

那日的談話到此結束,爾朱勁雖有疑慮,卻也沒有多疑。當然,男人對自己不喜歡的女人,自然是不會多加關注的,有的只是相濡以沫的“尊重”,只為了榨取她殘存的利用價值。可憐宇文氏,一直身在其中而不知。是什麼困住了她的眼睛?明明也不算愚笨的一個女人——秋姜在心底嘆息。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夫人,今日還是穿那件藍白間色條紋裙嗎?”南屏問她。

秋姜道:“不,今日穿艷的。”轉身讓她給自己挽了個飛天髻,又換了件淺緋色海棠花褶襇裙和丹色大袖衫。

南屏望着銅鏡給她梳妝,頻頻看她,欲言又止。

秋姜道:“你是想問我為什麼之前不修邊幅,今日卻如此盛裝吧?”

南屏笑了笑:“奴婢駑鈍,的確不解。”

秋姜對着鏡子細細描繪一朵梅花:“讀過《聊齋》嗎?”

“啊?”

秋姜在心裏暗笑,卻一本正經地斜視了她一眼,鄙夷道:“這都沒看過?”

南屏茫然地搖着頭,為她理髮的手也停住了。

秋姜見她一臉懵懂,差點噴笑,臉上仍是淡漠,道:“這是一本鬼神小說,內有一則故事,叫做《恆娘》,故事很簡單:洪生有妻朱氏,朱氏姿致頗佳,本來兩相恩愛,后洪生納妾寶帶,寶帶姿色遠遜於朱氏,卻極得洪生嬖愛。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南屏思索了會兒,搖了搖頭。

“后朱氏遇帛商之妻恆娘,見恆娘姿色僅平常,帛商亦有妾,卻獨愛恆娘,遂請賜教。恆娘教之鉛華洗凈,衣敝穢詬,一月後復盛裝。”

“這是什麼理兒?”

“男人寵愛妾室,並非她是妾,而只是圖個新鮮。妻日日可宿,朝夕相對,自然多生怨懟,而妾地位低下,按照慣例,他難得與之共寢,自然新鮮。‘買珠者不貴珠而貴櫝:新舊易難之情,千古不能破其惑;而變憎為愛之術,遂得以行乎其間矣。古佞臣事君,勿令見人,勿使窺書。乃知容身固寵,皆有心傳也’。”

所以,哪怕兩情相悅,愛情和婚姻都是需要用心經營的,沒有誰會一輩子無緣無故地對你好。有付出才有得到,需知,世事無常,縱然人心不改,歲月更迭、時過境遷,外物是不隨人心左右的。

南屏懵懵懂懂,半晌,釋然了:“雖然不甚明白,但只要管用即可。夫人加把勁,太夫人等着呢,你的家人也等着呢。”

爾朱勁連着幾日都睡在書房,偶有歇夜,也是在斛律蘭容那兒。這日無間陪斛律蘭容用食,有小僮進來稟道:“主母到了。”

爾朱勁放下碗筷,微微有些訝異。仔細想起來,他倒是很多天沒有見過宇文氏了。驚訝之下,多少有些不解。往常宇文氏都是有事粘着他,沒事也粘着他,纏地他不厭其煩。如今多日未見,他倒是有些不自在。

“讓她進來。”

一陣伶仃佩響,宇文氏款款而進,對着他微微福身:“妾身見過六汗。”

爾朱勁見她姿容美艷,光彩照人,眉梢眼角都帶着風情笑意,哪裏有以往凄苦怨婦的模樣,不由怔了一怔,心情倒也好了些,不似往常那般不待見她了。他略抬抬手:“你是我的夫人,何必這樣見外?”過去牽了她的手,引到一旁。

秋姜心裏一跳,小心地抬起眼角打量他的神色,發現這人神色如常,方鬆了口氣,隨之而來又是一陣腹誹。這是多久沒碰過自己老婆了?連換了人都認不出。這傢伙可能真沒牽過自己老婆的手呢。呵呵。

爾朱勁道:“夫人今日氣色極好,可是有什麼舒心事?”

秋姜捕捉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藏袖子裏擦了擦,笑道:“能有什麼特別的?不過是去寺里上香,求得了一支好籤罷了。”

爾朱勁道:“僅僅如此?”

“還能有什麼?”

她一直垂着頭,眉眼低順,下頜的線條柔和卻不失矜持,微微半抬着,總覺得有種傲人的風骨,且言談平和鎮定,和往日大相逕庭。

爾朱勁也不由多看了她幾眼。近了些,他的鼻息間隱隱嗅到些許墨香味,怔了怔,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半晌,忽而輕笑:“為夫倒是多日沒有去看過夫人了,也罷,今晚便與夫人敘敘舊吧。”

秋姜呆立當場。

爾朱勁側身瞥了她一眼,忍俊不禁,忙轉過臉不去看她。

秋姜正尋着由頭如何拒絕,斛律蘭容笑了笑說:“六汗對女君,可真是關懷備至。”

秋姜忙道:“六汗也許久沒有見過斛律妹妹了,今晚還是陪着妹妹吧。”

“夫人倒是賢德。”爾朱勁笑了笑,低頭凝視她,愛憐地握住了她的肩膀:“但是為夫見夫人的時日更久,冷待正室,傳到外面可是個‘寵妾滅妻’的爛名聲。到時不知又有多少人罵我了?夫人也忍心?”

合該沒這檔子事,罵你的人就少了?

秋姜心中腹誹,嘴裏卻道:“那都是漢人酸腐們的臭規矩,管得到咱們身上?六汗想去誰那兒就去誰那兒,妾身不會有意見的。”

“夫人當真是賢德。”他又握了握她的肩膀,低頭貼近她,溫熱的氣息緩緩送到她的面前,熏地她略有些燥熱發暈。

秋姜忐忑道:“……多謝夫君讚賞。”

爾朱勁道:“雖然夫人深明大義,為夫卻不能不識好歹、冷待夫人。小了說,是無情無義,大了說,陛下寵幸漢臣,仰慕漢族文化,是以如此重視漢門的綱常與德理。我若是一意孤行,棄這些倫常於不顧,陛下如何看待我?”

秋姜只得道:“六汗明鑒。”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邊說:“晚上我來叩門,早些更衣。”

秋姜心裏像吞了只蒼蠅似的,恨不能一巴掌揮開他。

一顆心就這麼慌張忐忑到晚上,她連晚膳都沒用。南屏讓人重新布筷,悠悠然笑道:“夫人怕什麼?六汗英武俊朗,是當世豪傑,怎麼也辱沒不了夫人。”

秋姜正是氣頭上,驀然回首:“那你怎麼不自薦枕席?”

南屏不怒反笑:“奴婢倒是想啊,只怕六汗瞧不上。”

秋姜咬着牙盯着她幸災樂禍的笑顏許久,終於擠出一個字:“賤。”

這下南屏的臉也掛不住了,福了福身退出去。

不過須臾,門又“吱呀”一聲被人從外推開。秋姜怒道:“聽不得人話嗎?叫你滾。回來幹什麼?”猝然轉身,對上爾朱勁含笑的眸子,秋姜猝不及防,“……六汗……”

“怎麼,不歡迎啊?”

“怎麼會?”她低頭讓開了些位置。

“你別站那麼遠。”他過來執起她的手。秋姜下意識地抽回來,又退了一步,欠了欠身:“六汗還未用膳吧?請上座。”抬手引向胡凳。

爾朱勁笑道:“有沒有教過你,演戲也得做全套?一點狀態都不在,顧左右而言他,怎能魅惑得了我?還是你覺得,你謝三娘就如此風華絕代,可以把任何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秋姜大驚失色下猛然抬頭,目光犀利地望向他。

爾朱勁的眼神也逐漸冷卻,看着她的眸中沒有一絲溫度——這才是真正的他。秋姜情不自禁打了個寒噤,恍然間,又想起第一次在煙雨樓見到的他,面白如雪,眼眸似淵,天生涼薄唇,這樣穠艷到極致的人,讓人心生膽寒,不敢過於逼視。他怎麼會是這樣一個人呢?這一雙白皙的手上,染過多少鮮血?

沉默的片刻中,她的思緒千迴百轉。

“戲法被拆穿了,無話可說了?”他施施然在一旁坐了,低頭給自己斟了一盞茶。

秋姜道:“六汗手眼通天,早知我的身份,又何必戲弄我?”

“戲弄你?你有什麼值得本汗戲弄的?”他回頭瞥了她一眼,輕嗤一聲,毫不掩飾的輕蔑,“怎麼露餡的都不知道,還妄想接近我?”

“三娘駑鈍,還請六汗明示。”她語氣僵硬,一板一眼地說道。

“還有脾氣?”爾朱勁輕飄飄地笑了笑,眼底卻沒有笑意,“不怕我殺了你?”

秋姜面不改色,拱手敬拜一側:“本官乃當朝女侍中,二品大員,陛下親封,除了陛下,誰敢動本官一根汗毛?”

爾朱勁起身逼近她,直到近在咫尺,鼻息間的溫度都撲到她臉上,她仍然面如寒霜,不動如山。他這才徐徐地笑起來,認可地點點頭:“謝使君,你很有膽量。”

秋姜道:“本官雖然無德無能,但也不會丟了朝廷眾卿的臉面。”

爾朱勁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怎麼認出的你?”

“你要說便說吧。”分明是想戲弄她,秋姜深知這一點,自然不想給他嘲弄她的機會。你越是表現地在意,有些人就越是拿着捏着想要得到更多的籌碼。

爾朱勁果然哼了一聲,道:“我與你說過,你身上有種墨香味。”

秋姜抬起袖子自己嗅,卻什麼也沒有聞到。

爾朱勁放聲大笑。

秋姜的臉色更冷:“六汗不要開三娘玩笑了。若是你能放我走,並且放過我的三個侍婢,三娘感恩不盡,必有重謝。”

“我已是鎮北王,你有什麼可以謝我的?以身相許嗎?”他調侃道。

秋姜卻不惱,輕聲一笑:“你是做大事的人,在塞北橫行無忌,私立官吏,朝廷也不能掣肘。怎麼如今和我一個小小女子開起這樣的玩笑,不怕被天下人恥笑嗎?”

爾朱勁不料她這樣說,倒是被這小姑的這份氣度所折服,士逢知己,自然愉悅,一個人情感的天平若是傾斜,那她做什麼都是好的。爾朱勁自顧自輕輕笑起來,定定地望着她:“你就這麼有自信?擄走你三個侍婢的是虢國夫人,我就一定能救?”

“這種小事都做不到,你的名聲都是吹出來的?三娘相信,六汗雄才偉略,絕不是那等浪得虛名之人。”

別人吹捧他,他可有可無,甚至厭煩,同樣的話自她說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坦蕩氣度,讓他真真正正地開懷。

“好,好。”他說,“只要你說出個讓我信服的理由,或者開出讓我心動的條件,我就做主,放了那三個侍婢。”

秋姜一笑,再次欠身:“多謝六汗。”

爾朱勁也笑了:“你就這麼自信?”

“不試試,又怎麼知道呢?”秋姜低垂的眼帘隨着下頜輕抬而緩緩撩起,臉上微綻笑意,“聽聞六汗與衛將軍宇文策多有不和?”

爾朱勁眉梢一挑,不置可否。

秋姜笑道:“為了掌權,他居然想要擁立一個不滿十歲的稚子為帝,六汗不覺得滑稽?況且七皇子出身微賤,其母只是一介世婦,怎能與六皇子相比?”她又悄無聲息地快速打量了他一下,接着道,“況且,六汗與貴妃殿下交情匪淺,六皇子繼位,六汗必定聖眷空前。七皇子年幼無知,他若是登基,這大魏的天下怕是大亂了。”

“你倒是句句說在我的心坎里。但是,我若是告訴你,我並沒有這個心呢?”

秋姜笑意不動搖:“是,六汗沒有這個心,六汗是為了天下蒼生着想,為大魏的每個子民考慮。衛將軍為人霸道,剛愎自用,背靠關隴宇文氏,一直肆無忌憚,為非作歹。這樣的人掌握了朝政,定然名不聊生,國不堪國。”

“好一張利嘴。”爾朱勁也不禁刮目相看,“那你有什麼計策?”

秋姜道:“如今朝中勢力三足鼎立,以尚書左僕射王源和大司馬謝衍為首的太原王氏和都靈謝氏一脈擁立三殿下,以衛將軍和殿中尚書為首的宇文部卻擁戴七殿下,六汗則更青睞六殿下。這才複雜了,不如先除去一方。”

“如何除去?”

“宇文氏遠在關隴,鞭長莫及。”

爾朱勁笑了:“你這私心,昭然若揭。”

秋姜也不避諱,笑着:“是。”

“如何對付宇文氏?”

秋姜道:“只要宇文氏殘存勢力退出洛陽。”

“如何退出?”

謝秋姜附耳過去,快速說了與他聽。

爾朱勁眼底的笑意加深,接連點頭:“倒是不錯,只是,陛下是否信服?”

“六汗寬心,微臣自有定計。”

“如此,你我各取所需。”

事情甫一商定,秋姜快馬回宮。過宮門時還被攔下,她出示令箭方得意入內。皇帝在宣政殿接見內朝使臣,見她闖入,神色不豫:“不是病了,在家休養?朕見你倒是中氣十足,不露一點病態。”

秋姜跪地,散呼萬歲。

“起來吧。”

她才敢抬頭:“陛下,微臣有要事稟告。”

“說。”

“侯官急報,涇州有庶民謀反,已糾集數萬之眾。”

“豈有此理!”皇帝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案几上,驚得殿下使臣盡皆跪地。皇帝猶不解恨,怒而下階,走到她面前:“到底是怎麼回事?說清楚點。”

秋姜微垂着眉眼快速稟道:“本是高平鎮和趙興郡的流民,想必是因為涇州富庶,近年來產糧較高的緣故,所以交匯到涇州。”

“有何辦法鎮壓?”皇帝目光掃過幾個緘默的大臣,冷笑道,“怎麼,都啞巴了?方才不是還滔滔不絕嗎?一到緊要關頭,全成了酒囊飯袋?鄭鈞,你說。”

驟然被點名,鄭鈞額頭頓時冷汗大冒,磕磕絆絆道:“回陛下,可……可派驃騎將軍李瓊杲前往鎮壓。李將軍驍勇善戰,定能鎮壓這幫流民。”

皇帝微微點頭,對秋姜道:“起草詔命。”

冷不防秋姜道:“陛下,微臣以為不妥。”

皇帝道:“有何不妥?”

秋姜道:“涇州位於西南,涇水上游,水路貫通,陸路不興,是以歷代征戰都以水戰為主。李將軍雖然驍勇,卻是土生土長的平州人,想必不善水戰。”

皇帝沉默下來,眉目緊鎖,半晌,掃視眾大臣:“朝中可有善水戰的將領?”

眾人皆唯唯諾諾,齊齊搖頭。

皇帝又氣又怒。

時機成熟了,秋姜拱手道:“陛下,微臣心裏倒是有一個人選。”

“說。”

“此人正是衛將軍宇文策。”

“宇文策?”皇帝狐疑地咀嚼了兩次。

秋姜笑着點頭:“不錯。衛將軍是關隴人,祖籍更在隴東,毗鄰涇州,恰在涇水下游,同是水鄉。他未入京之前,便隨同宇文大中正南征北戰,坐鎮隴東,想必非常熟悉水戰。派他出戰,必能事半功倍,掃平叛黨。”

皇帝仍有疑慮:“可是……”

秋姜如何不知皇帝顧慮:“陛下可委任他為主將,派遣李大將軍監軍,想必出不了什麼亂子。況且,殿中尚書尚在洛陽,衛將軍愛弟,不會輕舉妄動。”

皇帝這才展顏,就此拍板:“傳朕旨意,宣衛將軍宇文策上殿。”

僕從疾走,一聲聲傳出,一聲高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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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郡謝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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