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067 六鎮叛亂

67.067 六鎮叛亂

067六鎮叛亂

秋姜許是時運不佳,出來沒會兒天氣就陰沉沉的,孫桃提議折返回去睡個午覺,被青鸞瞪了一眼:“誰要偷懶誰自己回去。”轉頭對秋姜道,“娘子等會兒,奴婢去借把傘。”

“小心一點。”

可這老天偏偏和人過不去,青鸞還沒回來,頭頂就大雨傾盆。孫桃抱着肩膀在那道:“娘子就該聽我的勸,這下好了,一會兒就是兩隻落湯雞了。”

秋姜伸指在她額上一彈:“少來這事後諸葛,怎麼方才不堅持到底了?又懶又想玩,也是古今難見的奇葩了。”

孫桃頓時語塞,眼神卻也憂鬱。

秋姜一笑,還要調侃她兩句,假山那邊過來二人,明黃色的傘面上不斷滑下串成珠簾似的的水流。秋姜撇下她走過去了,鑽到當先一人傘面下:“林卿,借傘一用。”

林瑜之猝不及防下愣了一愣,見了她又笑了笑,將傘往外挪了挪:“怎麼是你?”

“出來散步,誰料到運氣這麼差。”她指指頭上陰沉沉的天。

林瑜之笑了,微微點頭。

孫桃也是個自來熟,也不打招呼,抱着頭就擠進了光祿少卿庚尤的傘底下,一疊聲賠笑道:“這位大兄,借傘一用啊,借傘一用。”

庚尤見這丫頭生得可愛,也不惱怒,只是道:“你這小丫頭,倒是一點不怕生啊。”

“怕啥生啊,都快淋熟了。”

秋姜回過頭來瞪她一眼:“胡說八道。沒讀過幾本書,你連常識也不懂嗎?只聽過天熱了把人烤熟的,還有被冷雨淋熟的?”

孫桃狡辯道:“什麼天氣能把人烤熟啊?既然兩相都是誇大,我這比喻怎麼就胡說八道了?要是青娘子說的,娘子肯定誇她了,偏心!”

秋姜氣得要抽她,孫桃眼疾手快,連忙躲到了庚尤背後。

林瑜之勸道:“好了。”

秋姜道:“算你走運。”

等他們二人往前面去了,孫桃在她後面扮鬼臉。庚尤在她腦門上戳了一下:“好了你個小丫頭,真不想活了?”

“關你屁事?”孫桃理直氣壯地踩了他一腳,奪過油紙傘自己走了。

庚尤瞠目結舌。

此地多溫泉,花木繁盛,更有蝴蝶縈繞蹁躚,雖是雨季,也如春天般盎然。走了會兒,雨勢變小了,秋姜見前面半山腰上有長亭佇立,便和他一同過去避雨。到了那邊才發現亭內已有六七個人了,像是宿衛巡營的羽衛,身穿素色綰紗交領制裳,頭冠烏紗高冠,笑嘻嘻地簇在一起玩鬧,見了他們四人卻像受了驚似的一股腦兒縮到了角落裏,其間不住打量,不時掩嘴輕笑。

庚尤被他們這樣直勾勾地看着,不由一瞪眼,粗聲粗氣道:“都是大男人,有什麼好看的?你們是哪個隊的,隊長是誰,不用當差嗎?”

“與你有什麼關係?”幾人打鬧了會兒,推出兩個絳紅復紗交領制裳的少年,像是領頭的,最前面的一個玉帶革身,腰肢細地不像話,外披玄紫色狐裘大氅,面如冠玉,容色極為秀美,說話時,笑容里有幾分輕蔑的意態。

庚尤見他所穿不過和自己一般無二的四品官服,不由怒道:“怎麼說話的?”

這人打眼將他從頭到尾瞟了一遍,但笑不語,視線直接掠過他望到他身後的林瑜之身上,眼神亮了一亮,不由淺淺一笑,聲音揚起,微微招了招手:“看你這樣也不是老大,讓你們頭兒過來說話。”

庚尤大怒:“這是光祿卿林瑜之閣下,他是正三品武安伯,加光祿大夫,佩金印紫綬,官職遠在你之上,怎能如此無禮?”

“哦——官職在我之上啊?”他回頭對另幾人羽衛道,惹來身後一眾鬨笑。身旁那與他同着絳紅制裳的少年更是嗔怪地推了他一把。

庚尤的臉越發掛不住了:“你們怎麼這樣?”

“怎樣啊?”那少年轉過臉來,故意提高了聲音,眼睛卻定在林瑜之臉上。

林瑜之聞聲轉過臉來,和他對了一眼,他忙別開頭,臉色微紅,不似方才那般囂張恣意了。他身旁的少年嗤嗤地笑,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惹得他臉色愈發緋紅,狠狠回瞪一眼。

林瑜之素來不喜吵鬧,又見亭外的雨已經變小許多,對秋姜道:“我們走吧。”

秋姜也覺得這些人來者不善,事有蹊蹺,點了點頭,和他一同往亭外走去。那少年見了便過來攔住了他:“相見就是有緣,話沒說一句就要走嗎?光祿卿林使君,久仰久仰,在下複姓宇文,單名一個嘉字。”說罷躬身一拱手,笑盈盈地抬起眼來更正式地打量他。

林瑜之和宇文沖本就有齟齬,聽聞他出身宇文氏便冷笑了一聲,冷着臉道:“不必了。林某出身草野,不敢高攀,告辭。”說完便打了傘和秋姜一同離去。

庚尤臨走前,還瞪了他一眼。

氣得這少年不住跺腳:“真是不識好歹。”

身後那少年笑嘻嘻地湊上來,貼着她的耳朵道:“既然這樣不識好歹,殿下回去稟了陛下,要了他的腦袋就是了,只是可惜了這樣出色的一張臉。”

被他戳中心事,少年怒道:“你閉嘴。早知道不出來了,還扮什麼侍衛?”一揚手,招呼身後幾人,“回去!”

“唯唯。”幾人應道。

身邊少年卻道:“得了得了,這是惱羞成怒呢。殿下也別怨了,只要是個眼睛正常的,都不會看上個男人,來日方長嘛。只是下次殿下再喬裝出來,可別再謊稱是宇文君的姻親下屬了,宇文君上哪兒都得給你背黑鍋。”

“呦,你心疼了?”

回應她的是重重一哼。

最後雨反倒越下越大,林瑜之便將她送了回去。一回去就見黃福泉在門口轉來轉去,似乎等了很久了,見着她就如見到了救星,上來道:“可算回來了,陛下找你呢。”

秋姜忙換了乾淨的衣裳去了皇帝的下塌地。中書令鄭紹也在,在一旁聽皇帝詔命。皇帝見了秋姜,揚揚手讓她過去,將手中簪筆遞給她:“剩下的,你替朕寫。”

“微臣遵旨。”

鄭紹道:“陛下,北部侯官曹急報,塞北六鎮又有流民叛亂,懷荒鎮、沃野鎮和武川鎮形式最為嚴峻。”

“不過是一些庶民,手無寸鐵,又無糧草輜重後備。這些小事都要上報於朕,六鎮的鎮將都死光了嗎?”皇帝怒而摔了硯台。

秋姜正在研磨,連忙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鄭紹也忙跪地磕頭。

“起來。”皇帝余怒未減,指着她道,“你說!”

秋姜不敢起身,也不知皇帝此刻是什麼意思,略一思索,應答道:“塞北鎮將多為鮮卑貴族舊部,昔年安置是為了抵禦南下的高車和柔然蠻夷入侵,自然居功甚偉。但是,漢化后逐漸淪為兵戶和府戶,地位一落千丈,他們自然不滿。且……”

“說!”

她深吸口氣,端正了跪姿:“且我朝雖然漢化后逐漸完善制度,但是在關於塞北六鎮的吏制上,還是較為混亂。六鎮鎮將與豪強擁兵自重,大權在握,卻得不到朝廷給予的相配的身份與地位,待遇低下,自然加緊盤剝,將一切加諸於庶民和普通鎮兵身上。後者不堪重負,造反叛亂乃是必然。若是長此以往,恐怕北部的柔然和高車等蠻夷也會趁機興風作浪。攘外必先安內,陛下應早作決斷,切不可小覷。”

這番話說得言簡意賅,切入重心,且頗有見地。鄭紹不由暗暗望了她一眼,心中有些訝異,便是在在朝堂政事浸淫多年的自己,恐怕也難以這樣一針見血。

皇帝聽了,眼中怒色也漸漸平息,轉而陷入了沉思。良久,方道:“兩位愛卿請起。”

秋姜和鄭鈞都鬆了一口氣。

片刻的沉默,皇帝嘆了口氣:“朕未嘗不知,但心有餘而力不足。吏政之法,非一朝一夕可改,目前也沒有好的法子來調和。這些人自詡擊退柔然有功,這些年屯兵固守,越發不把朝廷放在眼裏,對朝廷的詔令也是陽奉陰違,此刻哪怕朕下令要他們鎮壓叛亂,恐怕也不會盡心儘力,反而縱容了這幫叛黨。兩位愛卿,你們說說,有何計策可鎮壓叛軍?”

秋姜閉口不言,鄭紹卻是等候已久,忙道:“陛下,微臣有一計。”

“愛卿但說無妨。”

“如今國庫空虛,糧餉不足,是以鎮壓叛亂不可力敵,只能智取。塞北六鎮,豪強眾多,其中以爾朱部為佼佼者,而爾朱部目前的酋長爾朱勁更是契胡族第一領民的首領,權勢滔天,兵強馬壯,若能對其加以籠絡,掃平一幫烏合流民不在話下。”

皇帝豁然開朗,眼中露了絲笑意,不過尚有疑慮,蹙眉道:“他會聽從朝廷調令?”

鄭紹笑道:“陛下有所不知,雖然爾朱勁在塞北手眼通天,六鎮勢力向來魚龍混雜,與他抗衡的更不在少數。他想掃平其餘勢力也不是一日兩日,卻名不正言不順。若陛下能下詔封他為鎮北王,以朝廷名義承認他為正統,想必他必然對朝廷膺服,甘願效犬馬之勞。”

皇帝笑着點頭:“善。”

秋姜亦在心裏稱讚:一石二鳥之計,且不損耗朝廷一兵一卒,確實好計策。但是,不知這是借力打力呢還是引狼入室?第一世她只見過爾朱勁幾面,卻對此人印象深刻,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絕非善類。

這樣在細雨中蹉跎了一個多月,待到拔營回京,已是二月初旬。年節就在眼前,朝謁諸事也已停休,宮裏各局各司都加緊着準備起來。這樣緊趕着一日日盼着,真的到了元正這日,反倒沒有那麼期盼了。現下她在內朝任職,後宮諸事也輪不到她來管,反倒落得清閑,白日見別人來回忙碌,竟像事不關己,心情愉悅,若走馬觀花。

“今日不設宮禁宵禁,朕准許你回府謁親。怎麼你好像沒有什麼興緻似的,要是旁人,不定怎麼開心呢?”皇帝從後面進來,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樣兒就打趣道。

秋姜忙欠身施禮:“微臣想着服侍陛下,不敢因私忘公。”

“偶爾也准你偷懶。”皇帝笑道。

她小心地偷看他的神色,笑道:“陛下似乎心情不錯?”

皇帝快走幾步,春風得意道:“北部奏報,爾朱勁已平定六鎮叛亂。此人驍勇,確實出乎朕的意料,朕已經決定加封他為柱國大將軍。”

秋姜一怔:“他要入京受封?”

“不然呢?”皇帝聽出她語氣中的異樣,回頭看了她一眼。

秋姜忙低下頭:“此人勢大,微臣心有忌憚。”

皇帝笑道:“不過是一個契胡蠻人,空有武力罷了,三娘不必多慮。”

秋姜回應的笑容很是勉強。

鮮卑貴族和像爾朱部這樣歸附於魏國的少數民族部落,哪怕是族中高層,也鮮少識文斷字。皇帝雖然出身鮮卑族,卻仰慕漢族文化,從小鑽研,素有學識,打心底里看不起這幫人,自然在政策上對漢族有些偏頗,也不憚這些人坐大。

秋姜心裏百味交雜,卻不知如何勸誡,還是道:“陛下還是小心為上,塞北勢力,除非泛泛。”

“朕知曉了。”皇帝只是一笑置之。

晚上她換了便裝出宮,到了門口,卻發現那兒有輛四馬駕轅的高蓬軒車停駐在那兒,執轡的車夫回過頭來對她笑道:“謝侍中,還不快上車?”

“周太僕,怎的是你?”秋姜大吃一驚,“這不是折煞三娘了?”

周謁還未回話,車裏人就掀了簾探出半個身子,笑道:“你想的倒美,他給朕執轡,你不過沾了光罷了。”

周謁陪着笑:“謝侍中快上車吧。”

秋姜硬着頭皮鑽了進去。

到了謝府,下人一疊聲進去通報了,謝衍才和王氏慢吞吞地迎了出來。若不是看在謝秋姜如今的身份上,他是決計不會出來迎接的。

“阿耶,許久未見了。”出了門,謝秋姜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就轉了過來。

謝衍笑了笑,正要說點什麼,忽然,身子像被雷擊一樣僵在了當場,目瞪口呆。王氏見他表情不對,順着他的目光疑惑地望去。

秋姜身後的錦衣青年含笑側目,緩緩走出:“謝卿,朕不請自來,你不會不歡迎吧?”

謝衍大呼不敢,跟着就要跪地。

皇帝虛扶了他一把,他的身子還在顫抖——不是激動的,而是驚嚇。此刻他心裏轉過萬千念頭,最多的一條就是:謝秋姜是不是在皇帝面前說了他什麼?

回頭去看秋姜,她的神色一如既往地淡然,看不出絲毫端倪。

於是,謝府眾人就在這樣的戰戰兢兢中度過了這個元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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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郡謝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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