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 122 章
劉詢如同往常一樣下了早朝便直接前往御書房去處理政事,他還沒走到御書房,便被人攔了下來。
劉奭身邊的貼身太監余財十分慌忙的沖了過來,甚至不在意他身邊侍衛的阻攔,想要直接往他這邊闖。這樣的行為何止是失禮,若是沒有一個讓他滿意的原因,都可以直接掉了腦袋。
這余財是劉詢安排到劉奭身邊的,往常做事十分穩重。劉詢看到他這幅模樣心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余財是被侍衛直接拖到劉詢面前的,此時他卻顧忌不了自己現在這幅模樣有多麼難看。他伸手抓·住劉詢的衣角,跪在地面上。“陛下,太子他出事了。”
“太子他出了什麼事?!”劉詢面色越發嚴肅了起來,越是要緊的時候,作為帝王的他越是不能慌亂。
昨日的時候他剛剛冊封了劉奭為太子,今天他就直接出了事。如果說這其中沒有什麼聯繫,他不會相信。
“昨晚太子入睡的時候還好好的,今個一大早,奴才們去為太子更衣的時候,怎麼叫也叫不醒。奴才們的第一時間請了太醫,太醫說……”余財面上的表情顯得越發悲哀。
“太醫說了什麼?”劉詢微微皺眉,在這個時候讓他等待,他自然不可能再冷靜。
“太醫說太子殿下恐怕是中了毒了,而且這毒藥還不是一種。短時間內若是無法解毒,便可以直接為太子殿下準備後事了!”余財面上越發的苦澀。
若是太子真的因為中毒的身死,他們免不了要為太子陪葬。如果真的為太子陪葬,他倒也甘心。但是太子這麼小的年齡,便要命喪黃泉,他這個做奴才的着實有些看不下去。
“中毒?太子的吃食不是一直有人是用?可是有誰疏忽了?!”劉詢對‘毒’這個字十分的敏感。聽到這個字,他便不由的想到了霍顯。
“陛下,太子的吃食一直按照您要求的方式排查的。按理說太子入睡之後,也不可能再有什麼東西入口。”余財回想昨日·他們依舊是按照往常的方式排查,當真沒有任何疏忽的地方。
“隨朕過去看看太子。”劉詢點了點頭,邁開步子走在最前面。
劉詢走進劉奭的房間,便看到不少的太醫在那裏議論紛紛。他們面上同樣帶着幾分愁容,雖然不說是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在這裏,至少也有一半了。他進入房間的時候,還有一名太醫正在為劉奭號脈。
看到劉詢走進來,那些太醫便要下跪行禮,劉詢擺了擺手,“現在不需要這些虛禮,太子現在狀況如何。”
太醫們對視了一眼,他們之間看上去最是蒼老的一位站了出來。太醫越是年齡大的,見識就越深。他開口是最具有代表性的。
郝太醫雖然面容蒼老,說起話來卻也是強勁有力。“回陛下,臣等一一為太子殿下號脈,最好得出的結論大致相同。如今太子身體之中至少有八·九種毒素,這些毒素在太子體內達到了某種平衡,這才使得太子如今沉睡,卻並非身死。若是想要解讀,就只能將所有毒素一舉消滅。否則稍有不慎,太子殿下便要命喪黃泉。”
“關於這毒素之事,朕聽不明白。朕就問你們一句,有沒有方法為太子解讀?!”劉詢的確聽出了劉奭此時身上的毒素不可小覷,他如今危險的很。但是,這對他來說卻沒有任何意義。
“回皇上。臣等暫時無能為力。若是太子體內的毒素不發生變化,太子暫時也不會有性命之危。”郝太醫猶豫了一下,良久之後才回答。
“若是這些毒素髮生了變化呢?!”這樣的答案顯然並不能讓劉詢滿意。
“回天乏術。”郝太醫頭低垂的更厲害了一些,這九種毒素,全都是類似鶴頂紅一類,見血封喉的毒藥。稍微發生一些變化,太子殿下就只能命喪黃泉。
劉詢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他的唇微微抿起。
郝太醫連忙又開口,“陛下,這下毒之人,應當也有這毒藥的解藥。若是陛下找到下毒之人,一切就迎刃而解。”
若是那下毒之人真的那麼容易將毒藥交出來,她還會對劉奭出手?劉詢掃了郝太醫等人一眼,“那朕要你們何用?!”
郝太醫等人連忙跪在劉詢身前,口中呢喃着。“微臣該死。”
劉詢走到床·榻前,他看到了太子劉奭此時的狀態。他身體發紅,甚至連皮下的血脈都看的真切。那本該紅·潤的唇·瓣,卻呈現出了紫黑色。面上還帶着幾分驚恐,手指緊緊地握着,能夠看得出他沉睡前的不安。
對於劉奭這個孩子,他雖然沒有親自教導過幾日,但是他付出的心力卻一點也不少。如今看到劉奭這幅模樣,他自然也是心痛的很。
“你們給朕好好看着太子,若是他有什麼變化,第一時間告訴朕。”劉詢緊了緊手掌,雖然他想要時刻關注着太子劉詢。但是此時他需要去尋找兇手。若是找到了兇手,劉詢的性命自然也就保住了。
他轉身想要離開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劉奭窗前有一棵足以將整個窗子遮擋起來的大樹。若是這樹上藏匿一個人,怕是很難被人發現。
“為何這兒會留着一棵樹?!”劉詢問了余財一句,他們最是重視個人的安危。院子裏面的花草樹木的確有不少,但是很少會直接重在窗邊。這個位置,簡直是在誘使一些不懷好意的人藏匿其中。
“陛下,這棵樹在太子住進來之前就有了。奴才等人也曾勸太子殿下將樹伐了,但是太子殿下說什麼也不肯。而且這麼些年,也從來沒有因為這棵樹出過什麼事。”
劉詢又看了一眼這麼一棵枝繁葉茂的桃樹,他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劉奭如果堅持,余財這些做奴才的的確沒有什麼辦法。他們也不可能因為這棵樹,便奏請他決斷。這次劉奭是因為身體中毒,與這桃樹應該沒什麼關係。桃樹向來是養人的。
劉詢回到書房便吩咐屬下去查探這兩日太子與什麼人有接觸。同時他也是重點讓他派出去的人稟報了昨日霍顯都做了些什麼事。
但是他無論將資料看了多少遍,顯示的都是霍顯入宮之後,直接見了霍成君。離開的時候心情不錯,一副事情解決的樣子,也沒再與什麼相關的人會面。
霍家現在距離劉奭最近的,大概就是霍成君了。霍成君卻是不可能對劉奭出手,不說其他的,這麼些年霍成君都未曾見過劉奭一面。哪怕是她真的想對劉奭出手,也總該知道自己動手的人是什麼模樣。
霍顯沒有出手,劉奭接觸的人也都已經被他一一排查了過去,始終沒有什麼發現。
天色越來越晚,太陽都已經落山。雖說劉奭身邊的人沒有傳來什麼壞消息,卻不能讓他心情好上半點。
“陛下。”徐順大着膽子開口說了一句,他看的出來劉詢此時怒火大的很。
“何事?”劉詢視線之中的意思十分明顯。若是他說不出個子丑寅卯出來,就不要怪他處罰了!
“陛下,天色已經晚了,今日您不去皇後娘娘那兒?”徐順在身邊伺候了那麼長時間,他看過太多次,陛下去皇後娘娘那裏的時候是怒氣沖沖,從皇後娘娘那裏出來的時候卻是笑容滿面的樣子。
哪一次陛下因為國事發怒的時候,他都會提皇後娘娘一句。皇上去一趟椒房殿,再出來的時候心情定然已經恢復了愉悅。
這次不是國事,而是關乎於太子殿下,他一直沒敢開口。但是如今天色已經晚了,到了該休息的時間。自從這位皇後娘娘進宮之後,皇上還從未在書房休息過。哪怕今個皇上不去皇後娘娘那裏,也應該託人過去傳個信。
劉詢的面色僵了僵,他看了徐順一眼,“難不成你懷疑太子之事是皇後娘娘出手?!”
“奴才不敢!”徐順連忙下跪,他只是想要讓皇上開心一些,可沒有想過將下毒的事情和皇後娘娘扯上關係。但是,他現在想起了皇後娘娘的身份,也並不是沒有可能……
“皇上,奴才是看您心情不佳。往常您去皇後娘娘那裏,心情定然會好上許多。奴才想讓您去皇後娘娘那裏散散心。”徐順現在哪怕是有懷疑,也不敢說了。“若是您不過去,奴才就讓人去通稟皇後娘娘一聲。”
皇上對皇後娘娘當真是寵愛的很,根本容不得別人說她半句不是。
劉詢見徐順神態相當認真,他便收回了視線。往日只要去了椒房殿他心情便會不錯?大多數應該都是偽裝才對。
他的確應該是椒房殿看看,就算霍成君沒有下·葯的可能。她身邊的奴才或許可以。譬如說那個她從霍家帶來的春玲?“去椒房殿。”
徐順見劉詢面上緩和了許多,他也鬆了口氣。跟隨在劉詢的身後,向椒房殿走去。
……
劉詢走入椒房殿,他今日心情不好,抬手阻了兩旁奴才的傳信,直接走了進去。沒有聽到奴才們的通報,他也就沒有在前廳看到霍成君,他直接向著寢室走去。
他今天來的的確比往日要晚上許多,這個時候按理說他應該已經入眠了。霍成君也不會再在椒房殿獃著。晚上的時候她很少會留在房間中。
這樣想着,劉詢進入了房間。霍成君就坐在銅鏡面前,她身上的妝容還十分得體,在晦暗的燈光照耀下,竟然會顯得有幾分妖·艷。少了白日裏的些許端莊,越發的容易蠱惑人的視線。
劉詢不由的偏離自己的視線,他看似將視線放在霍成君身上,實際上卻是從她的面前的一側劃過,看向不遠處的地面。“皇后你還未休息?!”
“陛下還未來,臣妾又怎能先就寢?!”尋罌說的理所應當。
若是劉詢不知情,定然會以為兩人每日都是同床共枕。事實上,他們兩人從未真正同寢過。
“休息吧。”劉詢向前走了幾步,他隱約看到了一抹綠色,面色不由的一變。
“陛下,您今日心情不好?!”尋罌問了一句,伸手想要觸碰劉詢的額頭,卻被他避了過去。
“今天太子出了點事,是被人下了毒。皇后可曾聽說過?!”劉詢的視線緊緊地盯着霍成君,不想錯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
“臣妾聽說過。太子有陛下這個帝王照拂,此次定然能化險為夷。”尋罌的回答依舊與往日一般十分的公式化,沒有多餘的情感摻雜。
劉詢依舊無法從霍成君的面上看出她話語的真假,他移開了視線,先一步的走到床·榻旁。“就寢吧。”
“嗯。”霍成君十分順從的走到劉詢面前,伸手為劉詢更衣,看着他躺到床·榻上。自己也將外衣褪·下,只留下褻·衣褻褲,躺在床·榻的內側。
沒多大會兒,劉詢便察覺到了他胸口的某個穴·道再次傳來了熟悉的痛感,一陣細小的聲響過後,房間之中恢復了寂靜。他從床·榻上起身,走到剛剛他一眼看到的位置。低頭從地面上撿起來一片小巧的葉子,上面依舊帶着綠色。
這是桃樹的葉片。劉詢不想要懷疑霍成君,但是如今他卻不得不懷疑。夜晚的時候不在房中,太子劉奭又是夜晚出事,再加上這桃樹的葉片。難不成,真的會有那麼多巧合?!
劉詢一想,此時霍成君又離開了椒房殿,他連忙走到外室之中喚人。“傳朕的口諭,今日多派遣幾人為太子守夜,以免太子出事。”
“是。”劉詢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沙啞,這些許的改變,並不會讓侍衛在意。
安排下去之後,劉詢卻依舊沒有睡眠的慾望。他坐在女子的梳妝鏡旁,手中把·玩着那一片樹葉。唇緊緊地抿起,那嫣紅的唇·瓣漸漸失去了血色。
尋罌回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她看到劉詢的時候,面上也依舊沒有半點驚訝。
“回來了?”劉詢玩弄着葉子的手指停頓了下來,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有幾分僵直,身體明顯的帶着幾分酸痛感。
“嗯,陛下今個醒的比往日早上許多。”尋罌似乎看出來了劉詢的不適,她走到劉詢身後,伸手為他捏了捏酸痛的脖頸。手指更是順着他的胳膊下滑,讓他身體整個都放鬆了下來。
劉詢心下那繃緊的一條弦幾乎都要放鬆了下來,不過又被他提起。“皇后,你沒有什麼要向朕說的么?”
尋罌伸手從劉詢的手中拿過那一片桃葉,她看了看葉子上面的脈絡。因為被劉詢把·玩,葉片幾乎都要破裂,反倒是脈絡更加清晰。“說什麼?說太子的葯其實是臣妾下的?”
“真的是你?為何要對奭兒下·葯?立太子之事朕在之前便開口與你協商,你可沒有半點不同意的樣子。朕那麼……為何偏偏要對太子出手。”劉詢眼眸之中也帶上了幾分驚愕,他剛剛幾乎要說出口了。‘那麼信任你’?他信任霍成君?!
怎麼可能?他不是一直都對霍成君有幾分防備嗎?哪怕是偶爾的信任,也只因為她做的事情的確是合他心意。他居然信任她,信任到不會懷疑的程度了嗎?!
劉詢垂下自己的眼帘,似乎當真沒有辦法否認。在知道太子出事的時候,他只想到了霍顯,霍成君根本沒有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甚至在所有人都排查過了,霍成君是最值得懷疑的人時,他依舊不願意去查探霍成君。
若是這樣還不算信任,那什麼才算是信任。他覺得自己一直在警惕,恐怕只是他自欺欺人而已。
他信任霍成君,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便信任。如果不是看到那一片桃葉,他估計到現在也不會懷疑霍成君。
桃葉?!
“陛下,臣妾並未同意立劉奭為太子,只是沒有開口否認。臣妾也說過,哪怕臣妾否認,您也不會為了臣妾改變您早就決定好的事。”尋罌伸手將劉詢的手掌握再手中。
“至於下·葯之事,臣妾事先已經提醒過您。臣妾畢竟是母親·親自教導出來的,的有些時候臣妾作出的決定,當真與母親不會有任何區別。”尋罌說的依舊坦蕩。彷彿她做的事情是天大的好事,而不是足以讓劉詢砍了她腦袋的禍事。
劉詢聽到霍成君這樣說,他心下反倒是詭異的冷靜了下來。他對上霍成君的視線,又開口問了一句。“葯當真是你下的?”
“自然。”尋罌點了點頭。
劉詢看了一眼那已經殘破到很難看出原型的桃樹,他唇邊反倒是勾起了一絲笑容。“朕知道了,那麼解藥呢?”
尋罌遲疑了一下,她顯然也沒有預料到劉詢會有這樣的反應。這是在麻痹人心?為了得到解藥?她也知道,如今傳言太子若是沒有解藥,便只有身死一途。“如果想要置人於死地,必然不會有什麼解藥存在。”
“嗯,的確是這樣沒錯。”劉詢看了霍成君一眼,他微微眯起眼眸,良久之後才開口。“你好好在這椒房殿休息,最近便不要外出了。事情解決之後,我會和算算利息。”
尋罌看着劉詢的背影,她這是被軟禁了?!微微抿起唇·瓣,她往常做的事情的確是真真假假,但是這一次可是證據確鑿。劉詢單單隻是將她軟禁,她當真覺得有幾分不可思議。
坐在凳子上,她倒是沒有多少忐忑的心思。哪怕劉詢如今還在懷疑,他也很快便會失去對她的全部信任。
如果說證據,再沒有當事人的話語最直接。她這個當事人已經承認了,只需要另一個當事人開口,那便是事實。
……
劉詢他開始的確是篤定了是霍成君下的葯,幾乎所有的證據都是指向她。他找不到任何理由來為她脫罪。但是,霍成君的表現實在是太篤定。一本正經和曾經她欺騙他的表情一模一樣。這樣的表情,讓他忍不住的心生懷疑。
他暫時將霍成君軟禁了起來,若是事情真的是他做的,到時候再決定。如果現在處理,到最後發現不過是一場誤會,他覺得自己定然會後悔。他既然無意識的信任過她那麼多次,也不介意主動地去信任她一次。
劉詢知道這樣做也有一定的風險,霍成君是有逃跑的能力的。但是他依舊這樣選擇。
劉詢抓緊了排查的速度,尤其是對霍家人,他查探的更是嚴格。若是真的有誰動手,能讓霍成君抵罪的,大概也只有她極為親近的霍家人了。
還沒等他調查出來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劉奭那邊便傳來了新的消息。這消息對他來說,也算不得是喜悅。
劉奭似乎恢復了些許意識,他開始了夢囈。而且夢囈的話語之中多數帶着‘姐姐’或者是‘霍成君’。他說出‘姐姐’的時候十分親近,開口說‘霍成君’的時候帶着幾分恐懼。
自然,皇后霍成君暗害太子劉奭的傳言便傳了出來,而且越演越烈。劉詢只能將私下裏的軟禁放在明面上。暫時依舊沒有對霍成君作出其他處理。
劉奭現在的確是神志不清,他的話語也不能直接當作證據。而且,他此時的狀態似乎在轉好,眾人也願意等待。
劉奭中毒事件經歷了九日,九日之後他的身體突然轉好,太醫們幾乎無法解釋。郝太醫想到了古籍之中記載的一種藥物。
九毒淬體,取九種致命毒素用特殊手法煉製,讓所有的毒素相生相剋,在人體之內達到平衡。但是服用藥物,卻是要昏睡九日,后三日稍微有幾分神志,卻無法完全清醒。
經歷過九毒淬體之人,自清醒之日起,將會百毒不清。而且身體的恢復能力,會遠超普通人。甚至有傳言,連頭腦都會比淬體之前聰慧。
但是有一天卻可以確定,那就是這藥物看起來嚇人,但是對人體卻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這當真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太子沒有事,皇后也沒有任何問題。
劉詢的眼眸之中帶上了明顯的愉悅,彷彿是賭贏了的賭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