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安於&秦萌萌
決定要參加出師考核，當然就應該要動起來。
然而不論是抱着“一定要讓自己配得上萌萌”想法的安於，還是秉持着“安於的事就是我的事”的秦萌萌，卻都發現，有些事情即使他們自己選擇動起來，也根本就沒處發力。
例如挑選劇本這件事。
考慮到拍攝周期和兩個人的本心，安於最後決定了拍電影。於是對於安於和秦萌萌兩個人而言，現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成了尋找到一個合適的電影劇本。
但是劇本這個東西，哪裏是那麼好找的？尤其是“劇本”的前面還加了個形容詞叫“合適的”的時候。
一個合適的劇本要包括什麼？
首先，劇本的質量不能太差，故事中的BUG不能太多，起碼要對得起觀眾的智商，並且具有可操作性。
其次，題材要合適，對經費的要求不能太高。一個還不曾有過獨立作品的導演能夠拉到的贊助投資頂了天了也就那麼點，像什麼科幻未來、末世降臨、俠客風雲、朝堂後宮，這些從取景到道具每一樣都要花上不少心思和金錢的題材，打從一開始就不需要考慮。
最後，當以上兩點都符合之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劇本的價格要合適，編劇願意把劇本交給自己。雖然說這年頭劇本已經到了遍地都是的地步了，但好的劇本依舊是各大公司各大導演爭相搶要的對象。而對於一個把劇本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的編劇，在面對一方是經驗豐富資金雄厚的導演組，一邊是什麼都沒有隻有一腔熱血的安於，會選擇誰簡直就像是個傻瓜問題。
這樣一條條分析下來，事實上可以供安於選擇的劇本並沒有多少，甚至可以說是沒有。
即使他動用了關係混進了星皇公司專門放置劇本的地方去尋找，即使他舍下了臉面拜託了所有自己認識的人在得到好劇本的時候請提前考慮下他，能夠被他看上，並且能夠看上他的劇本，到現在為止一個也沒有。
安於站在公交車裏，手裏拎着裝着一大疊被他“淘汰”了的劇本的紙袋，想到他對萌萌的承諾，整個人有些煩躁。
然後在聽到報站聲音后，果斷下了車，往距離秦萌萌拍攝劇組不遠處的咖啡館走去——
就在上午，他接到了來自秦萌萌的電話。在電話里，她告訴他，她的手裏有一個不錯的劇本，就是有一點小問題，問他願不願意看一下。
安於當時就飛快地說了“要”。
雖然不是女人，不過安於依舊相信自己的直覺。他的直覺告訴他，一個可以打動萌萌的劇本，一定也會是一個能夠打動他的劇本，唯一也許需要在意的，就是秦萌萌在電話里講的那個“小問題”而已。
距離約定時間還有二十分鐘，安於坐在咖啡館靠窗的位置，靜靜地等。
……
……
秦萌萌在結束了自己在這個劇組全部的戲份之後，婉拒了劇組的大伙兒那個“為她舉辦一個獨屬於她的殺青宴”的建議，和自家助理打了個招呼，拎着包往對面的咖啡館走去。
她的包里放着一本劇本，一本她幾乎每天都要翻一遍，都已經翻到爛的劇本，也是今天，她下定了決心要交給安於的劇本。
劇本的創作者是黑丫，秦萌萌演的第一部劇《暗星》的編劇。當初在試鏡的時候，編劇黑丫對秦萌萌這個演員就很有好感，之後在片場也好，再後來頒獎典禮也好，兩個人一直有聯繫來往，她可以說是秦萌萌所認識的編劇當中最熟悉的一個了。
當初在安於一個人忙忙碌碌尋找着合適自己拍的劇本的時候，秦萌萌也在暗自動用自己在娛樂圈積攢了五年的關係網四處向自己熟悉的人討要劇本。而黑丫就是在秦萌萌發出“想要個劇本”信號的時候，第一個把自己寫好的劇本完完整整發給她的人。
換句話說，這個劇本，放在秦萌萌手裏已經有好些日子了。
從她兩個月前還只是在各大電影劇組跑龍套開始，一直到今天她終於試鏡成功了一個電影女三號，整整兩個月的時間，萌萌手裏就捏着這樣一個不論從經費考慮還是故事考慮都恰到好處的劇本，卻一直在猶豫要不要給安於。
而她之所以會那麼猶豫，就是因為這個劇本雖然好，卻有個致命的問題——
這個劇本，極有可能在拍出來之後，無法通過上面的審核。
更重要的是，秦萌萌很確定，自己一旦把這個劇本交到安於的手裏，安於一定會義無反顧地選擇拍，即使到最後這部作品不能面世。
這個電影劇本的名字，叫作《律師的正義》。
講述了一個資深女律師帶着一個實習律師為一個七旬老人打刑事辯護官司的故事。
這其中涉及着對社會黑暗面的揭露、對正義究竟為何的思考，更重要的是，這個故事是根據現實事件改編而來，是編劇黑丫對這個老人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的打抱不平和對社會的呼籲，對正義的另一種解讀。
這個世界上有個很無奈的事情，就是所有的電視劇電影在放映之前都需要經過上一級的審核，畢竟願不願意給別人知道，是文化方面的事情，而能不能夠被別人知道，卻是政治方面的事情。
當文化遭遇政治，有些事情就需要繞道。
而《律師的正義》，恰好就有部分內容涉及到了“需要繞道”的那些事情上面，例如它其中反映出來的三觀，就與社會主流不相同。
然而也正是這個劇本當中折射出來的這些思想觀念，讓秦萌萌覺得，安於一定會接拍——因為這幾乎是所有導演的夢想。
每一個導演，都懷揣着一個想要憑一己之力，憑自己的作品可以改變世界的夢想。
這個夢想，秦萌萌曾經在很多人身上看到過，例如《檸檬樹下》的葉導，再例如《精神病人》的導演吳里長，即使是已經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很多年的霍導，也喜歡在拍劇的時候偶爾穿插些人生的感悟。
秦萌萌毫不懷疑，在當年可以只看劇本就猜測出導演拍攝這部戲的目的，到後來與吳里長成為知己好友並師承霍導的安於，一定也將會成為這樣一位導演。
秦萌萌也支持安於成為這樣的一位心懷天下的導演。
秦萌萌唯一猶豫的理由就在於，她不知道讓這個劇本作為安於拍攝的第一部電影是否合適？
對於一個導演而言，第一部作品是否能夠紅起來，決定了接下來他會不會得到投資者的青睞，決定了他能不能比別人優先得到更好的資源、更好的劇本，決定了當他想要邀請一個演員參演他的作品的時候，那個演員會不會同意……
換而言之，第一部作品的好壞，決定了這個導演接下來事業的好壞。
她只是……有些害怕。
走到馬路的中央，綠燈再一次變成了紅燈。秦萌萌站在斑馬線上，視線投向咖啡館的所在。那裏，安於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因為看見了她的存在衝著她傻兮兮地笑。
秦萌萌快速低下頭，避開了那個燦爛的笑容，心裏的恐懼，又多了一分。
她清楚地知道出師考核作品成績的好壞決定了安於接下來導演之路是走得輕鬆還是艱難。
她看見過太多的演員、太多的導演，就是因為第一部作品沒有選好而不為人所知，直到多年後，甚至十多年後，二十多年後，才因為種種機遇巧合又或是某一部作品陡然間一炮而紅廣為人知。
秦萌萌也相信以安於的才能和抱負，不會因為一個出師考核的作品成績就被打倒。
她更相信安於即使這一次成績差了，也總有一次會有個好成績，會被大眾讚賞。
但這並不代表秦萌萌就捨得安於像那些被別人笑稱“大器晚成”的前輩們那樣，沉寂多年，受盡苦難，最後才像珍珠一樣被別人挖了出來。
秦萌萌並不希望安於成為這一類人。
只有真正待在娛樂圈裏的人才會知道那種身在圈內，自己所有的努力卻不被人認可的痛苦。
即使這樣的痛苦在未來會成為所謂的“創作的動力”，會成為過去，但曾經的傷痕依舊會留下，那些記憶依舊在腦海，時不時就會被喚起，然後噩夢，成為生命不可承受之重。這些傷口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被撫平的。
她不想他成為一個遍體鱗傷的人。
……
然而當秦萌萌穿過馬路走進咖啡館坐在安於的對面之後，當她看到了被安於擱置在一邊的一大摞的劇本之後，她還是選擇了把自己拎包裏面的劇本抽出來，交給了安於。
她一邊等着安於翻看劇本，看着他越來越亮的眼睛，一邊把自己全部的猶豫和最後做出這個決定的理由一股腦的都說了出來：
“……這個劇本的優勢，我也是知道的，而之所以那麼久都沒有拿給你，是我希望，如果可以的話，它不會是你的第一部作品……”
“……我猶豫了很久，但最後，我決定還是要把劇本給你，一是因為我知道你還沒找到合適的劇本，而我覺得這是合適的劇本，我應該要拿給你……”
“還有個理由，是因為這確實是一個好劇本，我想黑丫把這個劇本給我允許我去找導演推銷，以她的名氣，一定是因為這個劇本沒有導演拍吧……但它真的是一個好劇本，我也不希望它被埋沒……”
“……我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最後要不要拍，決定權在你。”
“我只能告訴你，不論你拍不拍這個劇本，我永遠都是你的女一號。”
秦萌萌的雙眼緊緊盯着對面安於。
她看到他在聽到“女一號”三個字的時候整個人僵硬了一下，然後猛然抬頭看向她，就像要看透她內心所想一樣，目光犀利並帶着震驚。
秦萌萌沒有躲避安於投向她的眼神，坦然地看着對方並任由對方解讀她的動作，她的表情，最後，對方露出了欣然的笑。
“就它吧，《律師的正義》。”
她聽到安於篤定的話。
“審核通不過也沒關係，拍個網絡電影也很好。”
他的聲音里沒有一絲的遺憾，反而充滿了讓秦萌萌釋然的那種豁達和輕鬆。
她看着他璀璨的笑着，對她安撫道：
“不用覺得愧疚，真的，萌萌。”
“對我而言，作為一個導演，，我寧可自己成為一個因為堅持拍攝反應社會電影而沒落的小導演，也不願意自己變成別人眼裏只會跟隨市場眼裏只有票房的賺錢機器。”
“你讓我有機會成為我自己，我很高興。”
她看向他，有一瞬間，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比她這些年遇上的那些形形□□的男演員，更要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