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秦萌萌
和以往一樣，她這一次的試鏡再一次失敗了。
秦萌萌看着那些在看完她表演之後一臉“好無聊好沒勁好想休息噢”的導演、製片人還有贊助商們，看着他們交頭接耳了一番然後相互聳了聳肩搖了搖頭。
秦萌萌知道這些動作表明他們對她的表演沒興趣，他們甚至連向她就對角色的理解提問題都覺得疲懶。
他們大概覺得與其留在這裏看她演戲還不如手牽手去上一趟廁所吧。
秦萌萌站在場中央，看似乖巧默不作聲，心底里卻在偷偷吐槽……
然後導演組就真的手牽手去廁所了……
他們就這麼把她拋下一群人樂顛樂顛宣佈要休息一下然後幾個大老爺們兒手拉手去廁所了！
[一臉懵逼.jpg]
現場很快就空了一大波人，原本坐在秦萌萌面前那整整一排的人只留下兩三個，攝像也好助理也好，都湊在角落裏三三兩兩地說著話。
整個現場就像是遺忘了場中央還站着一個正在試鏡的演員一般，只剩下一個挖了坑讓她跳進來的頭頂“年輕有為”光環的副導演安於，坐在距離她不遠不近的斜對角——
一臉尷尬地看着她，想要湊過來，卻又不敢。
秦萌萌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人在關注他們之後，很是直截了當地朝着對方走去，繞過了橫亘在他們中間的那張長桌，直接站到了對方的身後，佔着對方坐在椅子上而自己站着的高度差居高臨下低頭看着眼前這個自己已經多年不見的人，佯裝高冷的模樣斜眼道：
“說話。”
兩個字，不帶語氣詞不帶情緒，語速比起往常和其他人說話的時候要顯得快一些，帶着一絲的不耐煩。
這是她生氣了的徵兆。
直白，簡單，易懂。
秦萌萌一向不是什麼情緒外露的人。
事實上只要在娛樂圈裏呆久了，即使再“小白花”的人物都能夠學會表情管理——學會把自己那些稜角全部收斂起來，學會明白什麼叫做“防人之心不可無”。
把所有事情都放在心裏的人，會在心底里把自己認識的人分成好幾等。他們只會在自己覺得安全又親近的自己人面前才會暴露自己的小情緒，把自己的缺陷毫不遮掩地袒露給對方。
顯然，安於對於秦萌萌而言就是個自己人……只是不知道這個“自己人”還是不是她當初信任的那個人了。
畢竟……
已經是近四年沒有見面了。
她依舊將他當成是當初剛進入娛樂圈時候的那個比肩的小夥伴，可如今她卻無法確定，眼前這個人是不是還是和她有着一樣的想法？
她的目光投向了對方，那個正手足無措想要說些什麼暖場卻又不知道要如何說起的前任經紀人，如今的副導演，安於。
秦萌萌複雜的內心世界，向來粗線條的安於自然是無法得知的。
他只是單純地能夠感受到萌萌那種覺得自己好像被騙了又在現場這樣被遺忘了的生氣，然後單純地想要解釋安撫她，笨拙，且沒什麼效果。
兩個人僵持了幾分鐘后，安於挫敗地放棄了安慰，直接跳過了這個環節說起了自己這一次之所以請她來這裏試鏡的目的。
“我請你來，是因為這次的試鏡夏茹會在。”
“不出意外她會是這部電影的女主角。”
兩句話聽完，秦萌萌整個人都炸了，恨不得甩袖子走人……雖然她的衣服袖子根本甩不起來。
她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和夏茹的對手關係雖然從來都沒有擺在枱面上說，卻都是大家默認的事情，畢竟她們兩個太像，進圈時間太近，兩家公司又剛好敵對，不拿在一起比較簡直就是沒天理了。
甚至當初秦萌萌還為了安於和對方嗆過聲。
可是現在呢？
她一直以為是她這一邊的安於居然叛變到了敵人那裏！
他要她來試鏡女四號，卻告訴她夏茹是這部電影的女一號？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在安於的心裏，她也就是個女四號，而女一號的位置是給夏茹留的？
等，等下，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思想混進來了。
歪樓歪到了這一層，秦萌萌原本逐漸失去的冷靜和耐心又再一次的回攏，讓她有足夠的耐心等着對方的下文……
然而一聽到下文，秦萌萌就愣住了，半響沒有話說——
“我，我知道你這些年一直想要往大熒幕方向走……”
他，一直有關注着她嗎？
“我有問其他導演要你試鏡角色的那些錄像帶，也有一個個全部看過……”
那個穿得老氣臉卻依舊是少年模樣的大男孩說到這裏，為了增加自己說話的可信度，還掰着手指頭把她這些年參加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失敗的試鏡電影名字一個個數出來，說得萌萌整張臉都紅了起來。
簡直太犯規了！
怎麼可以偷偷看她的試鏡錄像帶，還是因為表現不好落選的那種！
秦萌萌一言不發，心情卻隨着這個大男孩的話起起伏伏，然後在他的最後幾句話中，逐漸平靜。
“……我覺得我大概能知道你究竟是缺少了什麼東西，而恰好你缺少的，夏茹的身上有……”
“所以，我想讓你來看看夏茹的表演。”
安於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帶着一絲討好，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嘴角弧度拉大，臉上硬是擠出了幾道皺紋，跟只沙皮犬似的。
“我已經和導演他們都說好了，等會兒女一號試鏡的時候，你就作為臨時助理戴個帽子站我後面，一起留下來看看夏茹身上那些你沒有的東西。”
安於這話說完沒多久，手拉手哥倆好的導演組們就陸陸續續回到了現場。
大家樂呵呵地和她打了個招呼，就像剛才那場試鏡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就像她真的就是個他們很熟悉的小助理一般。
秦萌萌有些適應不良，不過她也沒有太在意，因為當所有的人都回到自己位置上之後，就是下一輪試鏡的開始，女一號的試鏡開始。
……
試鏡女一號的演員，其實就兩個人，一個夏茹，另一個是最近大熱的“國民姐姐”。
很顯然，這部電影的女主角就是從這兩個人當中產生。
而按照安於字裏行間透露的內部消息，劇組內部應該是看好夏茹多一點。
所以理所當然的，夏茹試鏡的次序也就排在了那位“國民姐姐”之前。
這意味着，只要她演得不要太差，後面那位不是演技爆發或者本色出演，這個角色的歸屬也就不會再有懸念。
夏茹進入現場的方式一如她之前給娛樂圈留下的印象，不同於其他演員那種謙遜和明裡暗裏的討巧，單刀直入，頗具特色。
她就是那麼挺直了脊背高抬着下巴，站在現場中央的時候一個標準的九十度鞠躬加上一句悶着頭的“導演好”，就再也沒有別的話，一看就像是個實力派。
畢竟如果不是有真本事，光是這得罪人的問候語和那副“你們選我就是選對了”傲氣又矜持的模樣，大概還沒開始演就會被導演組提溜着扔出去吧……
坐在位置上那一排的大叔們顯然早就已經知道這姑娘的脾氣，即使就這麼被忽略了也依舊沒有什麼壞臉色，翹着二郎腿坐在那邊喝着茶，等待着導演發話。
導演是個帶着眼鏡一副書生模樣的老學究，說話帶着點地方口音。他隨意翻了翻自己桌上的劇本，慢悠悠地開了口：
“劇本都已經看過了吧？”
夏茹點了點頭。
“那就演那一場吧，姐姐去醫院看弟弟那場。”
夏茹沒有說話，快速眨巴了幾下眼睛，眨到眼睛都紅了，然後伸出一隻手作出夠着什麼東西的模樣踮着腳，一手放在身側彷彿提着什麼東西，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她的頭小幅度晃動着，眼珠四處轉動，小心翼翼斂聲屏氣，像是在透過什麼媒介在找什麼人一般，目光在轉動了一圈之後，盯着某個方向靜止不動，彷彿在細細打量。
先是眼珠不再轉動，緊接着上肢僵直，最後到整個人都變得像雕塑一樣，安靜而又嚴肅。
三秒鐘，現場一片寂靜。
秦萌萌在看到夏茹動作的時候楞了一下，然後立刻反應過來，這是已經開始表演了。
“姐姐到醫院看弟弟”這場戲是秦萌萌拿到手裏的這個劇本所沒有的。
她畢竟只是參選了個女四號，出場全部在開頭，像這種已經到了姐姐弟弟同框相認的結尾式劇情自然輪不到她去演，也自然她拿到手的劇本里根本沒有提到這一點……
換而言之，秦萌萌在看到夏茹演這一幕之前，是完全不知道劇情的發展的，在導演定下劇情的時候她甚至有擔心過自己會不會出現看不懂劇情看不懂人家在演什麼的問題……
然而事實證明，她的這些擔心全部都是多餘。
根本就不會有什麼不明白的，眼前這個演員雖然沒有說一句話，卻已經用自己除了台詞之外的全部表現力告訴了她這一幕究竟在說些什麼：
一個可能剛剛得知弟弟所在又或者剛剛和弟弟相認的滿心歡喜的姐姐，在得知弟弟生病之後為他熬湯做飯來到醫院，踟躕着站在門口，不知道是聽到了什麼又或是看到了什麼讓她受到了衝擊，整個人受到了重創……
秦萌萌腦海里不斷地腦補着劇情，夏茹又開始有了新的動作。
她像是在門口聽到了裏面人說了什麼關鍵詞一般，整個人搖晃了一下，原本還扶在門上的手快速地捂住了嘴，整個人背過身去，就像是背後抵着門一般，整個人失去了支撐滑落在地，“噗通”一下就跪坐在了地上。
這個時候，她的面部表情，因為背對着所有人的原因，大家都已經看不到了，可是顫抖的肩膀，以及極力剋制住卻依舊沒捂住發出的“嗚嗚”的壓抑聲音卻讓在場的人依舊感覺到了縈繞在這位姐姐周身的凝重和痛苦，那種以為即將苦盡甘來卻被當頭棒喝的絕望。
“嗚嗚”的聲音一開始只是輕微的響動，到後來卻越來越頻繁發出的動靜也越來越大。
背對着眾人的“姐姐”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兩隻胳膊胡亂地抬起又胡亂地放下，然後撐在地面上顫顫巍巍地站起了身，重新轉了過來，快速地又看了門內一眼，然後捂着嘴步履蹣跚地側身離開。
她的腳步凌亂，嘴巴里一開始還是壓抑着的“嗚嗚”聲，到後來就把手放開，放任自己壓抑地哭，再到後來完全地釋放自己，毫無形象跪倒在地朝着天的嚎啕大哭，彷彿要把自己一輩子的苦和自己弟弟一輩子的苦都哭出來似的。
現場的角落裏，有幾個助理小姑娘發出了啜泣的聲音。
……
秦萌萌震愣地看着眼前這一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的腦子變得亂亂的，塞滿了夏茹剛才的每一個動作和表情。
以至於她完全忽視了接下來那一系列的導演和演員的對話，包括后一個演員的試鏡，就是純粹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然後腦海里一遍遍地回放着夏茹剛才的表演。先是連續不斷地回放，然後再是一幀幀的慢鏡頭，然後她開始把自己代入這個角色，去設想自己有沒有可能演出夏茹這樣的感覺……
我做不到。
在把這場戲翻來覆去想了三遍之後，秦萌萌心底里有了答案，一個令她泄氣的答案。
她做不到。
這場戲如果放在她手裏演，她做不到。
她沒有辦法像夏茹那樣短短三分鐘讓自己的情緒從喜悅瞬間過渡到震驚，再然後痛苦，到最後絕望，更沒有辦法像她那樣哪怕一個背影都帶着人生的滄桑……
那種彷彿自己親身經歷一般的痛苦，不是她這個傻白甜的女二號人設在這個年紀所能明白的。
所以，安於想要說的就是這個嗎？
所以，她其實缺少的是閱歷，是對生活的……累積？
“不，不是的，我不是要給你看這個。”
秦萌萌驚訝地抬頭，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安於時，才意識到自己剛才似乎把心裏那些想法都說出了口。
“或者說，我想讓你看到的重點，不是這個。”
眼前的大男孩補充道。
秦萌萌看了看周圍，這才發現整個現場已經基本收工，原先還坐在那裏的大頭人物們都已經消失不見，只餘下安於一個人站在她的面前。
試鏡了一整天，一直要保持高度集中力的劇組人員已經全部撤離，場內的燈也已全部熄滅。
只留下未拉上窗帘的窗戶透露着的月光，讓秦萌萌可以憑藉此看到靠近她的已經帶着些成熟男人氣息的安於臉上那透露出認真和專註的眼神以及依舊鋒利的稜角。
氣氛有些奇怪。
秦萌萌的思維詭異地發散着。
是太久沒見了嗎？為什麼再一次見面，她總覺得和眼前這個人相處……帶着點彆扭？
更詭異的是，明明彆扭得可以，她卻依舊沒有產生遠離的想法……這有點不符合她的人設。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開始因為這短暫的沉默變得越來越糾結，卻在安於開口的下一秒重新又回到了從前。
“我想讓你看到的，是電影和電視劇的差別。”
所有的旖旎消失殆盡，秦萌萌緊緊盯着安於，等待着他的下文。
“人生的經歷也好，閱歷也好，這些都可以彌補。萌萌，你最大的問題不是這個，而是你沒有注意到電影和電視劇的差別，一味地在用演電視劇的方式演電影。”
秦萌萌微微皺眉。
電視劇和電影的……差別嗎？
這兩個之間有什麼差別？一樣都是講故事，一樣都是演戲，一樣都是在表演體會着劇中人物的人生……
要說它們有什麼差別的話……
秦萌萌覺得，非要說二者有差別，大概也就是時間的差別了吧……
“沒錯，電影和電視劇唯一的差別，就在於時間。”
彷彿看透了自己心中所想的安於道出了真相。
秦萌萌難以理解。
“一部電視劇，一集的時間從四十分鐘到一個多小時不等，劇長從十幾集到四十幾集不等，短的時候可能十集都沒有，長的時候也許要一百多集……”
“……而一部電影，短的在一個小時多一些，長的也就三個小時左右。”
秦萌萌點點頭，認真地聽着安於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數字，跟上他的思維。
“同樣是講一個故事，時長決定了這個故事講述時候的語速。”
安於講到這裏，伸出了一根手指頭。
“電視劇時間長集數多，一個梗播個三四集完全說不上慢，到了十幾集的時候再把主線故事展開也並不是什麼特別的事。”
“在一開始把人物的身份和性情，把所有的一切隱藏起來然後隨着劇情發展抽絲剝繭，用一般的劇情去解讀一個人物這是完全來得及的。”
“可同樣的進度放到電影當中卻完全來不及。”
安於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然後打了個比方。
“如果說一個好的電視劇演員，是要做到讓觀眾在換到這個台的時候能夠被他/她的台詞、動作或者劇情所吸引讓他產生對接下來劇情發展的好奇心的話，”
“那麼一個好的電影演員，就要做到不論觀眾瞟到了哪個場景，聽到了哪一句台詞，都要立刻能夠隨着這個演員幾句話甚至幾句台詞就能明白整個故事是什麼，這大概會是一個怎樣的人。”
“一個好的電視劇演員只要在恰當的時間做出恰當的事情，念出恰當的台詞、露出恰當的表情，能夠完整地演繹一個故事，讓觀眾看懂一個故事即可。”
“而一個好的電影演員，卻要讓觀眾哪怕只是透過一個笑容都能捕捉到這個人物的性格，甚至呼應開頭或者是結尾，讓觀眾在看第二遍的時候能夠感受到和第一遍全然不同的感受，每一遍觀看都有新的體會，對人物有新的感受。”
“電影的時長限制了演員的表現，他/她必須要用盡量短的時間讓觀眾看到盡量多的東西，以此來彌補劇本或者剪輯的快節奏。”
“而這一點，是電視劇所不需要考慮的。”
“也是你所忽視了的。”
秦萌萌沉默地聽着安於說的話，一瞬間，茅塞頓開。
對面的安於依舊在耐着性子深入地解說：
“也正因為如此，電影的表演方式會比電視劇更為誇張，情緒的波動和變化會更快。就像夏茹之前表現的那樣，短短三分鐘就需要三四種情緒的輪換，甚至為此要下跪要大哭好歇斯底里。”
這一點是你做不到的。
秦萌萌知道對方這一席話中的潛台詞。
不是因為秦萌萌自己有什麼偶像包袱，而是因為夏茹這種歇斯底里和快節奏的演繹方式是在秦萌萌的觀念里所不曾有過的，她更習慣於在表演中慢慢的醞釀，把自己所飾演的這個人格像擠牙膏一樣一點一點的暴露在觀眾面前，而不是一股腦的就全部釋放出來。
她不認同這樣的演繹，當然也就做不到這樣的表演。
思想的高度決定了她行為的高度。
秦萌萌覺得自己悟了，然後她就感動了。
曾經的那些迷茫和委屈在這一刻終於放下，那些困擾也終於消失。她看着眼前這個大男孩，看着他寬闊的肩膀，聽着他依舊帶着些窘迫的呼吸，突然間覺得這個人怎麼就那麼MAN呢？
怎麼可以那麼MAN呢？
他其實已經沒有必要和她說這些了不是嗎？
他和她已經沒有關係了啊……
她已經不是他的責任了，他已經不再是她的經紀人，也沒有義務指點她，做她的指明燈了，他為什麼還要抱着極有可能被她誤會甚至嫌棄他多管閑事的可能，來告訴她這些呢？
也許是因為今晚的月光夠亮，面前這個男人似乎憑藉著月光讀懂了她臉上的表情，露出個毫不在意的爽朗笑容道：
“你是這種人嗎？”
“秦萌萌不會是這種人的，她一定會認真聽我的話，我知道。”
他的目光深邃，充滿着對她的信任，讓她有那麼一秒的失神……
然後在下一秒又被他瞬間收回的笑容和露出的嚴肅表情再一次把神智扯了回來。
她聽到他很是嚴肅地說道：
“其實這一點，你本來可以很快就發現的。”
“只要你在電影拍攝的片場多呆一會兒，憑你對演技的敏感程度和你的聰明，你不會看不出來電影和電視劇的差別。”
“可是為什麼你沒能看出來？”
秦萌萌低頭，抿了抿嘴。
她有些知道安於接下去想要對她說些什麼了，她有些不想聽，可是她又知道，如果是眼前這個人，那麼他說的話一定是為她好的，而為她好的話，她必須要聽。
“其實也有很多的導演有邀請你參演他們的電影不是嗎？據我了解的，其實導演界有一半的導演都有向你發出過邀請的。”
的確，有很多導演向她發出過邀請，但是他們願意給她的角色都太小，有的只有兩三句台詞，有的甚至連台詞都沒有，全程只對着鏡頭露出過兩面。
秦萌萌看着地板，彷彿想要對着地面看出一朵花兒來。
“所以為什麼全部拒絕他們？你覺得所有這些導演都在拿你做工具么？你覺得你受到了侮辱么？”
曾經“好好先生”的安於，在這一刻就像是選秀節目裏那麼犀利的導師一樣，一句一句，把秦萌萌內心那些不足與外人道的陰暗面全部都揭露個徹底，讓她無所遁形。
“唉”
她聽到安於在她耳邊的嘆氣，讓她忍不住又抬起了頭，看向了對方。她有些慶幸，今夜月光依舊朦朧，讓她可以忽略對方臉上那難以言喻的表情，只是單純地看着對方的臉，聽着對方的聲音。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萌萌你忘記了演戲的初衷呢？”
“你忘記了嗎？那些你和我說過無數遍的在影視城的生活。”
“永遠沒有台詞連道具和服裝都要靠早起去搶卻依舊覺得很快樂的生活……即使演一個龍套也都認認真真快快樂樂的自己……和那個演了一輩子龍套可以為自己得到一句台詞而激動得覺得不枉此生的老龍套……”
“你都忘記了嗎？”
“只要能夠演個角色就覺得很滿足的心情，也忘了嗎？”
安於每說一句“忘了嗎”，秦萌萌的心就顫抖一下，她很快就明白了。
她明白自己為什麼這三年的進步會那麼小，自己為什麼沒能夠進入電影圈，為什麼會比不上夏茹，為什麼會變得那麼的小心眼，變得那麼的……陌生……
三年來她時不時地就會怨恨，會埋怨，怪經紀人沒能力為她找一個電影角色，怪試鏡的導演什麼話都不說就讓她離開，怪這個圈子的一切。
可實際上，她周圍的一切都沒有錯，錯的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讓這一切變得如此的糟糕。導演們的好心被她看作了惡意，經紀人的忍受被她當作理所當然……
秦萌萌的嘴巴愈發苦澀，她的手腳變得冰涼。
當知道一切都因為自己之後，她再也沒有之前的理直氣壯了，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自家的經紀人，怎麼去面對在外面一直為她加油打氣的助理，怎麼去面對那些好心幫助她的導演……
也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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