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Chapter 9 離婚
醉酒後的西原又是一夜無夢,第二天和淳于瑾萱吃完早飯,西原來到市圖書館,她在文字研究區把民國時期所有記錄在冊的,稍有名氣的文人筆墨全都找出來。
一共二十多本書,而這僅僅只是館藏中有的數據。
西原期望能從書中找到一模一樣的筆跡,吾愛西原,只要能出現一個字於她就是線索。
西原從圖書館出來,總感覺有人在跟着自己,一回頭,卻正好看見一個男人從圖書館出來,腳步略顯匆匆,轉角而去。
一道身形頎長的背影,很熟悉,西原腦海中不經意就浮現出她在火車上留下的那張照片,那個一身絳紅僧衣的背影。
男人完全走出了她的視線,西原才轉身抱緊懷裏的書回家去。
從圖書館出來的男人轉過街角,就看見了貼牆而站的小男孩,一副犯錯的樣子摳牆角。
“忘了答應過什麼?”他的聲音低而沉,是一種能輕易觸動人神經的磁性。
“沒忘,桑南沒有亂跑。”漢語不流利,桑南一面比劃一面用藏語講:“桑南是跟着給錢吃飯的阿佳拉出來的。”
阿佳拉在藏語裏有姐姐的意思。
男人順着孩子指的方向看去,四周皆是陌生行人。
“走了。”桑南有點傷心地低着頭道:“我錯了。”
“錯在哪?”
“不能悄悄跑掉,不能悄悄跟在別人身後,這是不禮貌的行為,以後會改正。我要好好學習漢語,下回見到拉姆姐姐就能和她說話道謝。”桑南堅定地說完后又抬起頭問道:“袈措,桑南還能再遇見拉姆姐姐嗎?”
“能。”簡單的音節里有嚴肅認真。
桑南高興地抿唇,聽話地跟着嚴肅英氣的男人離開。
容璟凌晨到酒店就見到了蘇婉如,蘇婉如將西原給她的部分資料給容璟看,並說西原用這些東西威脅她。
那些資料容璟瞥了一眼就扔開,蘇婉如是什麼人,容璟再清楚不過。
然而看到這些東西,容璟有喜有憂,喜的是以西原高傲目空一切的性格居然會為了他去查蘇婉如,憂的是西原會介意自己犯的錯。
得知西原有可能和謝以瀠在一起后容璟焦躁的心有點安穩,酒店裏熏着香,蘇婉如淚眼婆娑地站在那裏,旖旎迷濛的情景,容璟卻很清醒,這件事他要一次性解決,容璟最後簽給了蘇婉如一張巨額支票,徹底買斷。
容璟在酒店裏過了一夜,中午醒來后讓助理送來衣服,容璟換完衣服第一時間就是回家。
西原回家立即從書里找筆跡,不是盲目尋找,能讓奶奶寶貝一輩子,西原斷定銀鐲子和爺爺脫不了關係。爺爺已經去世二十年了,西原對爺爺的記憶定格在六歲。一位畢業於黃埔軍校的三軍統帥,只是她從來沒有聽過爺爺提起從前的故事。
西原認真地尋找鐲子上的字跡來源,時間過得異常快,容璟回到家的時候就是這幅模樣,滿地的書本紙張,西原挽着發坐在墊子上認真地瀏覽着網頁。容璟瞬間覺得心裏一方被填地滿滿的,這就是他的家,這就是他的愛,這就是他回家就能看見的妻子。
容璟換了鞋,繞過那些書坐過去摟住西原,嗅着她頭髮上的香氣輕聲道:“我回來了。”
西原看了容璟一眼,隨口問道:“嗯。才下班?”
對上西原嘴角的淡笑,容璟下意識就回答:“嗯,從公司回來,最近很忙。”
西原看了一眼西裝革履的容璟,點點頭,然後將視線移到了網頁上。
看着西原研究的內容,容璟道:“怎麼在看這些東西?”
“找靈感。”西原答了一聲沒有回頭。
“我們西原怎麼成了工作狂。”容璟看不下去了,一手從西原面前穿過去,扳過西原的肩膀,一手揉着西原的右手手腕,愛惜道:“你不畫畫我也能養得起你。”
西原也累了,索性丟下手裏的資料,看着近在咫尺的容璟,托着下巴有些懷念道:“小時候和以瀠在市場上賣魚賣雞的時候,我們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人能養活。”
冷不丁說到以前,西原淺笑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殺魚,我抱着魚身,以瀠手上的木槌怎麼都不敢往下砸,我也不敢。最後老闆娘進來,一把抓起魚,兩鎚子就把魚拍昏,那條魚的嘴巴一張一合,魚尾在案板上撲棱了幾下魚就死了,我和以瀠楞在那裏。那天老闆娘讓我們殺完十條魚,晾不好魚乾就不給飯吃,也不給工錢。”
西原很少有這麼生動的時刻,容璟楞住了,這是西原第一次對他講她以前的事。
“你們就餓了一天?”
西原沒有留意容璟的情緒,就像是在回味一件有趣的事情,西原摸着小腹笑道:“怎麼可能。我們很能幹,晾完了所有魚乾,最後還不小心多殺了一條魚。只是那晚我們吃完飯後都沒有睡覺,我倆對着一屋子魚乾哭成了淚人,從那以後以瀠就再也不吃魚了。你說當時我們傻不傻,是不是很好笑——”
“不傻,不好笑,一點都不好笑。”容璟一把抱住西原,狠狠地摟在胸前。
“西原,不要出去工作了好不好,你就待在家裏,我能養活你,我會把你捧在手心裏,我不會再讓你再受一點苦,掉一滴淚。”容璟的心裏有多難受,他的這句話就說得有多用力。
西原並沒有推開容璟,而是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覺得那時的我很苦?你覺得我在強顏歡笑是不是?”
“我心疼你。”
“我不是強顏歡笑,我是真的開心。那時候過的是很苦,但咬咬牙也就過來了。覺得開心是因為我很感謝和以瀠一起度過的那些日子,它教會了我很多,想要吃飽穿暖就要靠自己的雙手,哪怕有時候付出遠多於收穫。我在市場殺魚賣菜,別人給我工錢給我飯吃,我所得的都是我用努力用雙手換來的,以瀠也是。”
這樣的西原有種讓容璟手足無措的感覺。
這樣的西原又讓他如何不愛?容璟將西原的手貼在他的胸口,讓她感受到他的心跳,認真地說:“西原,我不該欺騙你,不該對你動手,不該和別的女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麼害怕你會離我而去,西原,你對我太重要了。西西,從現在起,我們坦誠相待,我們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西原沒有聽進容璟後面的話,當她感受到容璟心跳的那一瞬間忽然在想,她身體裏有他們的骨肉,如果她留下這個孩子,是不是有一天,她也能觸摸到胎動,感受到來自她身體裏的另一個心跳。
容璟沒有等來想要的答案,卻看見西原愈漸蒼白的臉頰。
容璟顧不得西原的回答,急忙問道:“西西,怎麼了?”
西原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下心緒道:“沒事,我餓了。”
西原掙開了容璟的手,不留意間露出了晧腕上的舊鐲子。
“這是哪來的鐲子?好奇怪。”
“奶奶給的。”
“我竟然不知道西西什麼時候喜歡戴首飾了。”容璟趁西原不注意,打橫抱起西原。
“做什麼,放我下來。”頭暈目眩的西原一聲低呼,第一反應就是護着小腹。
容璟低頭抵着西原的額頭,眼神深深道:“當然是做——”
容璟看着西原的表情,在她生氣的前一刻爽朗笑道:“當然是做飯!”
“我也想做點別的,可是我的西西還餓着,先把西西餵飽了我再吃。”
西原聽着容璟意有所指的葷話沒有心動,也沒有生氣。
容璟極少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非要讓她坐在廚房門口看他給她做飯。
西原亦極少有這麼聽話的一刻,安靜認真地坐下看着開心忙碌的容璟。
容璟下廚的時間和質量都非常高,一頓晚餐用得很愉快,吃完飯後兩人還一起洗了碗。
西原把滿地的書收起來,站在窗前看着遠處。
這座房子趨近於郊區半山,地段正好,依稀可以看見城市裏的萬家燈火,落地窗帘一層是輕薄的玻璃絲抽紗,一層是厚重的燈芯絨布藝,屋裏也沒有開燈,西原過去拉上了那層抽紗,柔軟地飄紗長長地垂在地毯上。
洗完澡后的容璟走過來從後面擁住西原,西原沒有動,兩個人就這麼相擁着,映襯着極遠處的燈火霓光,容璟的唇落在西原的後頸上。一點一點往前吻,濕濕的,溫溫的,猶如輕輕印拓,容璟吻到了西原嘴角,西原能感受到他一呼一吸間模糊的情動與愛意。天色漸晚,輕薄的窗帘簌簌擺動,窗外燈火綽約,鋪在地毯上的水波流蘇給人一種疏影斑駁的虛幻感。容璟的唇密密麻麻落在西原的嘴角,西原沒有躲開,也躲不開。西原看着他的眼睛,清醒地,清晰地說:“容璟,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