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策馬回長歌

7.策馬回長歌

任知節木着臉,牽着青海驄,走在長安西市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她的左耳邊是大媽嚷嚷着最新鮮的水果,右耳邊是胡商高聲叫賣着各種舶來品,這麼幾年過去,長安西市愈加繁華,連她一個當年混跡西市的豆蔻小閻王都快認不出路了。

楊逸飛走在她身前,他身材高大,步子也邁得大,走路帶起的風吹得他綠白相間的衣角翻飛,帶着一股難以言說的懾人氣勢。任知節一抬頭,便看見他背上的名琴流霆,她只覺得她的耳朵眼兒一瞬間有點癢,她伸手揉了揉耳廓,而這時走在她身邊的周宋忽然伸出胳膊肘拐了拐她。

她扭頭看了周宋一眼,賞了個白眼兒,又轉回頭去。

“師妹,你看我一眼。”周宋賠笑道,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金元寶,在空中拋了拋,“看我一眼,我就給你。”

他話音剛落,走在任知節身邊的青海驄忽地扭過馬脖子,一口將他拋在半空中的金元寶給含到了嘴裏。

周宋:“……”

任知節伸出手掌,青海驄將金元寶從嘴中吐出,任知節順手接過沾了馬口水的金元寶,在周宋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後塞進自己的錢袋裏,拍了拍青海驄的馬脖子:“幹得漂亮小海,回頭給你買最上等的皇竹草。”

周宋看見這愉快互動的一人一馬,只覺得心頭更加鬱卒。

他不應該在姚黃仔細描述師妹的胸的時候一口酒水噴出來還剛好噴在師妹胸上的。

雖然已經被任知節暴打一頓過了,但是他犯錯,該省悟。

他耷拉着腦袋望向走在前方的楊逸飛,有氣無力地問:“師兄怎麼來長安了?”

千島湖離長安距離頗遠,更何況如今楊逸飛正在門主楊尹安、松先生以及劍仙李白的考驗中,門中大小事務安排都須他過目,相知山莊的生意也需要他來經營,他已經有三四年不曾離開過長歌門了。

楊逸飛聞言,腳步一頓,然後簡單說道:“追殺惡人。”

“就之前在千金坊遇見的那個嗎?”周宋摸了摸鼻子,之前楊逸飛與那黑衣人激斗之時,他也認出來那人就是告示上所貼的剖殺多名女子的惡人康雪燭,只是他實在想不通,就算康雪燭再罪惡滔天,作為一門之主的楊逸飛為何會親自千里追殺此人。

不過楊逸飛不說,他也不會問,想了想,他道:“那麼師兄是要繼續追殺康雪燭,還是與我還有師妹一同回長歌門。”

楊逸飛看了任知節一眼,正撓着青海驄鬃毛的任知節只感覺一束打量的視線刺在她背上,她扭頭一看,正好與楊逸飛對視。

楊逸飛是歷任長歌門主中接任年齡最小的,如今還是一名俊秀青年,因為千里追殺惡人康雪燭,他並未穿戴門主公子繁複的衣飾,然而僅僅只是一身再普通不過的白衣,其風姿便足以令無數少女心生愛慕。

任知節眨了眨眼睛,楊逸飛卻在此時移開視線,道:“那回長歌吧。”

“哦。”周宋也眨了眨眼睛,他還以為楊逸飛千里迢迢追殺康雪燭至長安,便會一直追殺下去不殺此人誓不罷休。

像是看出了周宋和任知節的疑問一般,楊逸飛正色道:“任老身體抱恙,既然知節已到長安,那便立刻回去吧。相知山莊的生意也擱置不得。”說著他頓了頓,又道,“至於康雪燭,我定不會放過他,若有他消息,我自會再出長歌門千里誅殺他。”

聽到生意,任知節才反應過來楊家世代經商,長歌門的前身便是楊家先人所建的相知山莊,相知山莊在江南道可謂是鼎鼎有名,所涉行業包括茶葉、絲綢、油、米等,楊家人個個也都是聰明絕頂極富經商才華之人。楊逸飛年幼時便拜入周墨門下學習經商之道,後來接回到長歌門之後,自然也就接過了經營相知山莊的重擔。

任知節上下打量了楊逸飛,只覺得他雖本質上雖乃是商賈人士,卻又兼具了江湖中人的俠氣以及文人雅士的書卷之氣,令人心中矛盾。

她正思索間,忽地覷撿了楊逸飛身後的古琴,想到他之前所說任棟身體抱恙,便忍不住問道:“請問師兄,我爺爺是生了什麼病?”

在她印象中,任棟永遠是個平時傲氣十足但一見到皇甫惟明就跳腳的可愛小老頭兒,他每年都會來天策府探望她,千島湖與東都洛陽相距並不近,她也提出過讓他在長歌門等着,換做她去探望便是,而任棟則是笑着揉了揉她的馬尾,道:“知節正是學本事的時候,這一來一去花費時間頗多,別耽擱了你練武。”

想想多年前任棟與皇甫惟明在練武場切磋武藝,也算是天策府一大盛景,連府主李承恩都會跑來觀看喝彩,甚至開設賭局下注。賭輸了餉銀被扒掉盔甲穿着褲衩繞着練武場的木樁奔跑的天策小哥兒們,也算是天策府一大盛景。

而如今,這兩位引起天策府以及長歌門之間洶湧波濤的高人,也都過了花甲之年,皇甫惟明還在隴右節度使任上,而任棟卻已一病不起。

任知節想着,總有些傷心。

而楊逸飛則看着她,臉上表情有些奇怪,似是欲言又止,他沉吟片刻,嘴裏蹦出三個字:“很嚴重。”

任知節看着他愣了愣,然後立刻翻身上馬,一抖韁繩,一人一騎在西市的街道上奔馳起來,周圍行人莫不匆匆避開,然後指着她絕塵而去的背影破口大罵。

周宋愣愣地看着說走就走的任知節,然後望向楊逸飛:“師兄,可是……”

楊逸飛擺擺手,笑道:“反正讓師妹今早回長歌門是任老的心愿,我也是完成他老人家的心愿。”說著他看向周宋,“難不成你想被任老扒了皮做鼓面,抽了筋做琴弦?”

周宋打了個哆嗦,然後跟着楊逸飛往城外走去,走了一會兒,他忍不住問:“可是師兄,你真的知道任老這回急着叫師妹回去是做什麼的嗎?”

“不知道。”楊逸飛道,“不過大約是任老太過思念知節師妹吧。”

周宋悲傷地搖搖頭:“師兄,你還是太天真了。”

這回任知節騎着青海驄趕路,便沒有上次從吐蕃至鄯州時那樣慢悠悠了,她一路上抖着韁繩,直往長歌門趕去,青海驄終於得了機會撅蹄子撒歡,便一路高聲歡快嘶叫着往前奔馳,饒是楊逸飛與周宋所騎駿馬也是一等一的良駒,也被她遠遠落在後面,而這一路上從長安至江南的風光變化,她也無暇去欣賞,心中只想着那個躺在床上已在彌留之際的小老頭兒。

帶他們數十日疾馳,到達長歌門時,周宋的坐騎已經累癱在一邊,這還是他從揚州驛站又換的上好良駒,他看着在任知節身邊蹦跳着嚼馬草的青海驄,總覺得自己看見了傳說中的馬妖。

從揚州行至長歌門,當先便要過思齊書市,這裏是千島湖一帶最為繁華的書市,其名出自《論語-里仁》的“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任知節幼時便常聽任棟說附近的讀書人都來此地選購書籍的盛況,長歌門人大多精通詩書,不少門人將自己對於一些典籍的獨到見解刻印至竹簡之上,來此販賣以作交流,引得當地才子競相爭購,竟也成了長歌門的一項收入。

任知節牽着青海驄從書市之間走過,此時正是晌午時分,冬日的陽光雖不熾熱,卻也聊勝於無,書市的人並不多,販書的人將竹簡或書卷攤開在太陽底下曬,以驅潮氣,幾個販書人還蹲在攤位后吃麵條,聽見馬蹄聲便抬起了頭。

長歌門乃大唐三大風雅地之一,往來皆是一些風流瀟洒的文人墨客,很少有盔甲披身的將士前來,而此時不僅來了個天策府將士,竟然還是一位頗為貌美的女將,讓眾人皆有些好奇,而隨着女將走入書市的兩名白衣公子,皆讓這些販書人叫了一起來:“逸飛公子?周宋公子?”

周宋平日跟這些書商們也有些交情,便一一向他們問好,而此時,一些與長歌門相熟的書商們也猜到了任知節的身份。

“與周宋公子一起來的,莫不是任老那個身在天策府的孫女?”

“就是逸飛公子與周宋公子的師妹,任老的孫女!”

“那不就是任秋名公子的女兒?”

“天哪!任秋名的女兒回來了!”

“任秋名的女兒回來了!”

……

任知節聽那些書商們大聲嚷嚷,嘴角不住抽搐顫抖,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秋名山車神的女兒呢,她雖然知道這個早逝的父親乃是一名少年天才,卻不知道他在長歌門居然這麼受歡迎。

走在她身後的楊逸飛見她步履變慢,便知道她在聽那些書商們的嚷嚷,道:“二十年前秋名公的琴音可引來萬千錦鯉飛舞以和,乃是長歌門一大盛景,千島湖眾人莫不爭相傳頌。”

哦,這樣啊,任知節扶額,作為秋名(沒有山)琴神的女兒,她感到壓力很大。

而這時,一個上了年紀的書商擄開袖子,道:“任秋名公子的女兒定也是不出世的奇才,我一定要搞到她的琴譜,這樣我就賺大發了!”

“休想!這位任姑娘的琴譜一定是我的!”

“你們別跟我搶任姑娘的琴譜!”

“王六,當年你跟我搶任公子的琴譜還跟我打了一架,怎麼,現在又想跟我打一架嗎?”

“張三,我都不說你上次扒楊家大爺的窗戶想偷偷記琴譜,結果卻被琴音震昏三天三夜的事了!”

“呵呵,你想打架嗎?”

“來呀誰怕誰!”

“……”

任知節:“……”

她木着臉轉過頭,看向那群吵吵嚷嚷幾乎要打起架來的書上門,對不起,這個世界註定是要讓你們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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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劍三]一騎當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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