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雪夜再逢

65.雪夜再逢

初雪降下之後沒多久,任知節便已經能聽見院外零零散散的幾聲小孩歡呼,她對許都的深巷生活再熟悉不過,每到這時,便是已經臨近歲末,許都街頭多了些賣糖人年畫的小販,家裏有錢置辦新衣的孩子也換上了嶄新的襖子。

雖然任知節目不視物,卻也能從那幾聲稚童歡呼中感受到幾分喜氣。

她裹着被子從床上磨蹭着下來,雙足還未踏到地上,便聽見一陣倉促的腳步聲,一雙纖柔的手已經按住了她的肩膀,她愣了愣,然後笑道:“阿碧,我就是想去院子裏走兩圈,不妨事。”她說著晃了晃雙腿,“瞧,這倆玩意兒,都快廢了。”

阿碧口不能言,只是摁住她,卻也沒使多大勁兒,任知節見阿碧堅持,也就嘆了口氣,窩回了踏上,阿碧這才放開了手,將一個燒得暖烘烘的手爐塞進她的懷中。

“我們家阿碧真是貼心呀。”任知節抱着手爐,笑道,“若我是男子,肯定把你娶回家藏起來,只希望阿碧不要嫌棄我是個瞎子呀。”

她話音剛落,便聽見阿碧跺了跺腳,賭氣似的將被子拉到她臉上,她笑了笑,想着是把這小姑娘逗惱了,這樣想着,她從被子裏鑽出來,道:“阿碧呀,我估摸着快過年了,街上肯定有賣糖畫的,你幫我買一個來,我要只老虎。”

阿碧緊了緊被子,便小跑着出門去了。

任知節躺在被子裏,懷裏揣着那手爐,待聽見院門被人拉開,阿碧的腳步聲遠了些后,才慢騰騰地用手撐着上半身坐了起來,原本緊緊裹在脖頸部位的被子滑至雙腿,她凍得一哆嗦,將手爐抱得更緊了些。

她來到此處時正是深秋,自身帶傷且長途跋涉之後,卧床了好一段時間才恢復了些。而沒過多久,許都步入冬季,她更是窩在被子裏都冷得發抖,更不想下床了,人躺得久了也就越發的懶散,以至於她邁出屋子的次數少得可憐,連門在何方向都拿捏不準。

她一手揣着手爐,一手摸索着前方行進,磨磨蹭蹭了會兒,才摸到了一閃鏤空雕花的木門,才推開一個縫兒,一股冷風便打在了她臉上,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便聽見一個男聲在旁問道:“任姑娘有什麼吩咐嗎?”

任知節許久沒有聽見曹丕以外的人向她說話了,竟有些愣怔,然後反應過來,除了阿碧,曹丕必定是讓其他親兵守着這院子了。聽這親兵的聲音還帶着些少年特有的青澀稚嫩,應該是才參軍不久。

任知節笑了笑,朝那親兵走近了幾步,問道:“小子,多大了?”

那小兵雖有些奇怪任知節會問這問題,但還是答道:“過完年十五。”

任知節點了點頭,道:“幾時參的軍?”

“夏天的時候,方入伍便隨將軍攻打下邳,生擒了呂布那廝!”小少年說到最後一句,語氣中帶了些驕傲。

“前途無量嘛。”任知節笑道,“練的是刀呢,還是槍?”

“回任姑娘,練的槍。”

“槍好呀,馬上交戰,突刺,橫掃,當時戰場之上一大殺器。”任知節捧着懷裏的手爐,晃了晃腦袋,道,“若是力氣大些,還能串着個人搖幾圈兒呢。”

那小兵似是沒有想到看上去弱不禁風的瞎眼女子竟也能說出這話,哽了哽,才道:“任姑娘了解槍?”

任知節一挑眉,道:“你若早生幾年,還能看見姑娘我背着槍騎着馬從許都城的城樓下過,全城的姑娘都跑來迎接,砸了我一身的花,那時候,許都的花匠都能樂得合不攏嘴。”

小兵:“……”

“不信?”任知節笑道,朝他伸出手來,“借槍一用。”

那小兵看了她手半天,將信將疑地將自己手中的長/槍輕輕放在了她手中。

新兵用的槍並不算太沉,即使任知節臂力已大不如前,卻也能勉強揮得起,她將懷中的手爐遞給那新兵,便一手持槍,微微屈膝,作了個梅花槍法的起手式。

她微微仰起頭,右臂撐起,槍尖擦過地面,耳邊想起熟悉不過的兵刃摩擦之聲。

雖已許久沒有握槍,但梅花槍法她自小也不知練過多少遍,從尚還年幼之時站在校武場看着師兄們練習,到握着皇甫惟明贈予的傲雪貪狼槍與大漠沙匪交戰,每一挺刺,每一橫掃,力度、方向、準頭,無一不是過了千百萬遍的。

她平時總帶着笑意的嘴角微微抿起,就算眼上矇著白布,卻也能感受到周身迫人的氣質。

“刷”的一聲,槍頭直刺前方,紅纓飛起,她整個人騰空而起,越過廊檐下的台階,穩穩地落在院中。

前夜裏剛下過一場大雪,院中積雪還未掃凈,黛色的瓦,白色的雪,黑白而分明,那孤零零附在枝頭的紅梅與微微揚起的槍頭紅纓更顯耀眼。任知節持/槍而立,一下腰,長/槍指天,接着便隨着身體的記憶,舞出了那套梅花槍法。

她在雪地中練槍步伐仍穩,一招一式乾脆利落,那槍/尖每一突刺,皆如放出的箭矢,帶着一股子狠勁。那新兵才入伍不久,只練過幾招簡單的出槍,乍一見如此精妙的槍法,只看得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

然而才幾十招,就見任知節手腕一抖,那柄正刺往前方的長/槍竟從她手中滑落,掉在雪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她身體晃了晃,然後勉強站直,一頭長發頗有些凌亂地散在後背,那之前英姿颯爽的背影此刻顯得有些落寞。

她嘆了口氣,將發著抖的手腕隱於寬大的袍袖之中。

方才舞槍她出了一身汗,此時風一吹,只覺得凍得牙齒哆嗦,她正要回身時,卻聽見鬆軟的雪地傳來輕輕的踏步聲,那聲音越來越近,一雙纖柔的手將她隱於衣袖中的手牽起,一根細細的竹籤兒被塞進了她的手中。

她愣了愣,抬起那隻手,深處舌頭舔了舔。

那時許都深巷之中糖畫藝人熬制的糖漿的味道。

她嘴角帶了些笑,將那還帶着熱度的甘甜咽入腹中。

入夜,阿碧燒了壺熱水為任知節暖了暖凍僵的手腳,任知節一邊哼着曲兒,一邊任阿碧用熱毛巾小心地替她擦臉。她忽地伸手握住了阿碧的手腕,笑道:“阿碧今日看見我舞槍了嗎?”

“我已經有許久沒有握過槍了,今日練起來還有些生疏”任知節笑吟吟地說,“若阿碧長居許都,應該是認得我的對不對?那時候我只有一把生了銹的長/槍,卻從未懼怕過那些神兵利刃,任誰與我馬上過招都討不了巧。可惜呀……”她嘴角笑意慢慢散去,“可惜現在即使沒瞎了眼睛,卻也在別人手上過不了幾回合。”

阿碧為她擦臉的動作頓了頓,隨即喉嚨中發出幾聲急促的嘶鳴。

任知節放開阿碧的手腕,笑了一聲,道,“阿碧你也不用安慰我,從戎之初便應該想到,自古名將皆無善終,我早就有了覺悟。當年我曾對錶兄說,無論是盛世或是亂世皆有英雄,盛世英雄守得江山且福澤百年,亂世英雄當合天下,使百姓不至顛沛流離,使天下不再硝煙四起。你瞧,是不是格外宏大。”

“然而身入亂世,才知道什麼叫身不由己,縱橫疆場多年,早已不知槍頭染的血,有幾分是惡,有幾分是善,也許曹二公子說得對,我與他並無區別,你年紀小小,便遭此劫難,也有我的過錯。而我與曹二唯一不同的……”她略一沉吟,道,“大約就是我受了這惡果,而曹二的日子還過得有滋有味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阿碧一直扯着嗓子喊着什麼,她只當是阿碧在安慰她,只慢悠悠地說完,然後伸手摸了摸阿碧的頭髮,笑了笑,道:“我知道阿碧善良,只是別把這善良再糟蹋在我這惡人身上吧。馬上就過年了,除夕你跟門外那小哥都回家去陪陪父母吧。”

她能感覺到阿碧正不斷地搖頭,便笑道:“傻丫頭,姑娘我放你假,還不快謝謝我?”

她說完,便躺回了床上,胸前的手爐已經漸漸冷了下去,她臉上卻仍是微笑。

“除夕那夜,給我留一晚餃子便好。”

除夕那日,阿碧只早上過來包了些餃子,讓親兵小哥到飯點下鍋,然後替任知節燒了手爐,掖了掖被子,便離開了。

阿碧離開許久之後,任知節便抱着手爐摸索着到了門邊,坐在門檻上。那一直守在門邊的小兵是知道她畏寒的毛病的,便不住地趕她回去卧床休養,她雙手揣在袖子裏,又抱着手爐,只笑着問:“你怎麼不回家過年呢?”

少年聲音低沉了幾分:“家中就只剩下我一個了。”

任知節點了點頭:“我家也只剩我一個了。”

說著她又歪了歪頭,“我還有個表哥。”

“我也還有個表姐,不過她嫁去了冀州。”

任知節道:“我表哥就在許都。”

“那怎麼不見任姑娘的表哥過來探望呀?”少年問道。

任知節失笑,搖了搖頭,故作埋怨:“都是因為小哥你太可怕,我表哥都不敢來了。”

“怎、怎麼!怎麼會!”少年語無倫次地叫道,“我奶奶還在世的時候,說我長得最討人喜歡了!”

任知節這下笑出了聲,然後又抿了抿唇,道:“那就是曹二太可怕了。”

這回那少年倒是稍微冷靜了些,道:“將軍雖、雖然平時是凶了點,但卻再好心不過了,任姑娘受了傷,便派了人好生照顧,一定是任姑娘的兄長沒良心,不願意過來探望。”說完他似乎又覺得不太好,便又試探着道,“這也不一定,也許任姑娘的表兄另有要事吧……”

任知節卻點了點頭,鄭重道:“對,我表兄就是沒良心。他欺我眼盲,父母雙亡,霸佔了我的家產,娶了個母老虎,狠心把我攆出了府。”

“世間竟有如此惡人!”那少年已經義憤填膺了,“任姑娘你把那惡棍的名字告知於我,我這就回去請營中前輩一同去找他麻煩,給任姑娘討一個公道。”

任知節嘆了口氣:“好歹也是我最後一個親人了……”

……

兩人在屋子門口聊了許久,直到有人推開了院門,沉重的院門發出一聲低沉的呻吟,任知節本在逗着那小兵玩,聽見那聲音忽地截住了話,她只道是曹丕過來了,卻聽見那小少年喊了一聲:“咦?阿碧怎麼又回來了?”

任知節還沒反應過來,便聽見一個溫柔的中年女聲從院門口那邊遠遠傳來,隨着腳步聲越來越近:“這位便是任姑娘吧?阿碧不懂事,除夕夜竟丟下姑娘一個人在家,我訓了她一頓,這就帶着她過來給姑娘過節。”

任知節還有些發愣,那中年女子已經走到了她身前,扶着她站了起來,又側過頭去責怪那少年:“姑娘身體不好,你怎麼讓姑娘在外頭吹風。”

“阿碧娘……我這不是怕姑娘悶着嗎……”少年嘟嘟囔囔地說。

阿碧的娘親?

任知節有些驚訝,她還未出聲,阿碧娘已經扶着她進了屋,然後吩咐阿碧給屋裏的爐子添些柴火,接着便開始收拾屋子,然後又去了廚房下餃子。

任知節愣愣地坐在床上,知道阿碧將之前冷掉的手爐又重新燒得暖烘烘的,又塞回她的懷中。她動作僵硬地將手爐緊緊抱住,然後在阿碧離開前猛地抓住了阿碧的手,有些艱難地說道:“阿碧……你怎麼把你娘親帶過來了?”

阿碧安慰一般拍拍她的手背,她卻只覺得心中更加不安:“你一個孩子,留在我身邊,曹二都要將你舌頭割去,萬一他今日剛好過來,看見你娘,就……”她說到此處,只覺得舌頭有些打結,咬牙道,“阿碧你好糊塗!”

她猛地站起來,拉着阿碧便往着門的方向衝過去:“你快些與你娘回家去。”

她還未行至門口,便聽見阿碧娘與少年小兵正笑着說話,那小兵似乎正在吃着阿碧娘煮的餃子,一邊狼吞虎咽,一邊誇着好吃,阿碧娘笑着說了幾句,聽到屋內動靜,便喊道:“阿碧,讓姑娘好好休息,待會兒做好年夜飯再叫姑娘起床。”

她這一恍惚,阿碧卻已經將她又拉了回去,而此時,屋外傳來一聲悶響連帶着陶瓷摔碎的聲音,似乎有人倒在了地上,下一瞬,門口傳來了阿碧娘的聲音:“任姑娘,守衛被我葯暈了,咱們快跑吧。”

任知節皺了皺眉,暗暗退後了一小步,問道:“你是何人?”

阿碧娘笑着道:“姑娘恐怕早就忘了我們母女了。”說著,她拉過站在任知節身邊的阿碧,任知節還以為這兩人要將她綁出去,正戒備着,卻忽然聽見人膝蓋碰撞於地面的聲音,那母女倆竟朝着她跪了下去。

任知節反應也快,她迅速跨上前去,要將兩人扶起來,然而如今的她,力氣卻已遠遠不及阿碧娘這樣干慣了粗活的夫人,扶了半天阿碧娘仍不肯起來,只得苦笑着道:“阿碧娘,你先起來說話,大家好好說,可別一言不合就下跪了。”

阿碧娘正聲道:“這一跪,是跪姑娘當年救命之恩,該跪。”

任知節搖搖頭,道:“我不記得我救過人,倒記得殺過多少人。阿碧娘,你們不該跪。”

“好在阿碧父親當年教過她識字,這才能讓我在阿碧啞了之後知道,原來多年前的救命恩人便在此地,姑娘心中疑惑,阿碧回家之後已盡數寫在紙上。當年姑娘便與如今的阿碧一般年紀,卻一腔正氣,敢於馬下救人,絕不應被困於此地,所以便合計,要將姑娘救出去。”阿碧娘說著,將一件冰涼的物事遞到了任知節掌中。

任知節有些奇怪摸索着那東西,似乎是金銀條被錘扁,盤繞成了螺旋狀,她順着摸着了下去,數了數,有九圈。

這是一種腕飾,名曰臂釧。

腦中的混沌似乎被一道烈陽劈開,任知節的嘴唇有些顫抖,她握着手中的臂釧,皺着眉,卻聽阿碧娘哽咽道:“當年潁川潁陰縣,若沒姑娘那一槍刺穿閆春咽喉,今日也就沒有我兒阿碧了。姑娘,你不是惡人,惡人豈會管百姓生死,直到現在,還會因阿碧之事自責,你一開始是什麼樣,現在也還是什麼樣。”

當年李傕、郭汜劫掠潁川,任知節方才來到此地,肩上挎着個報復,背上背着祖傳的銹槍,步伐輕快地隨着潁陰難民出城,自李傕部將閆春刀下救下一個孩子,並一槍刺穿閆春咽喉,自此之後,“潁陰女俠”之名在潁川難民之中傳了許久,也讓她很是頭疼了許久。

那時,郭嘉會一邊品着酒,一邊搖頭晃腦地笑着說:“表妹竟然就是‘潁陰女俠’,失敬失敬。”

而她,則會抽出槍,指着郭嘉鼻子:“你再叫那名號我就必定將你轟殺至渣呀!”

“表妹馬下救人,堪稱英豪,怎會因這名號惱羞成怒。”郭嘉仍是笑眯眯的模樣,“表哥也絕不是挖苦,而是在讚揚你呀。”

*

任知節換上了阿碧娘帶來的粗布襖子,隨着兩人出了院子,被阿碧扶着坐上了裝滿了稻草的馬車。

除夕之夜,家家戶戶皆在屋中吃着年夜飯,平時熱鬧不已的許都街道此時竟有些空蕩蕩的,除了車軲轆碾過石板路上積雪的聲音,耳邊便只能聽見街邊百姓屋內隱隱約約的笑聲。

任知節緊了緊身上的襖子,靠在草垛里,輕聲問着坐在她身邊的阿碧:“我們去哪兒?”說完她才想起阿碧說不了話,便笑了笑,道:“不過無論哪兒,也不會比在那院子裏更糟了。”

阿碧卻輕輕地拉過她的手,慢慢地在她手掌上寫字,任知節初時感受不出來,阿碧寫了好幾遍之後,她才明白過來,阿碧在她手上,寫的是一個“家”字。

她愣了愣,隨即笑道:“謝謝你,阿碧。”

這馬車在路上還碰見了巡防隊,好在領頭的見趕車的是一老婦,車上坐着的是兩個弱不禁風的女子,便也沒有多問,便放行了。

任知節在外吹寒風吹得久了,腦子便有些恍惚,她半睡半醒之間還不停地打着哆嗦,連巡防軍士上前查看推搡她都沒有絲毫回應,阿碧着急,便一直將她緊緊抱着。

她只覺得似乎又陷入了當年冰冷的淯水裏,冰冷的寒氣透過這粗糙的襖子浸入骨髓,使得她幾乎無法呼吸,那原本在她胸口的手爐已經徹底冰冷,猶如水中重鐵,壓得她心臟跳得越來越緩。她嘴裏急促地呼出一縷縷白氣,然後伸手拉住了阿碧的衣袖,語無倫次地說:“阿碧……若我這晚挺不過去,你便去找……郭……郭奉孝……張……文遠……”她喘了口氣,混亂的腦子清楚了幾分,然後又搖了搖頭,道,“算……算了……就讓表哥……以為……我……早就……死了……讓張文……遠以為……我還活着……吧……”

只感覺到幾滴溫熱的液體滴落在她臉頰上,她恍惚地笑了笑,道:“我……不會……消失……別哭……但臨死前有人能……為我哭……我還是很開心的……”

死了那麼多次,這次大概,是最感到不舍的吧。

她想強撐着精神告訴阿碧,她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然而最初張張合合,卻已吐不出一個字,她笑了笑,將臉埋進了阿碧懷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任知節只覺得周身的冰冷之中似乎混入了一道細細的暖流,那股暖流順着指尖,一直流進了胸口。原本寂靜而無聲的耳畔慢慢混入了一絲嘈雜,她勉力凝神聽去,是一個嘶啞而含混的喊聲。

她皺了皺眉,這聲音太含糊,她聽不太清。

然而那人喊了太久,漸漸地,她也聽懂了。

“到……家……了……”

到家了……

“家”?

“家”在哪?

她想開口問,卻發現張不開嘴,而那股暖流卻在這時碰上了她那被白布蒙上的乾癟的眼眶,再順着臉頰向下,停在了她的唇上。

她手指微微動了動。

一隻寬大而無繭的手將她冰涼的手虛虛握在了掌中。

“表妹,你回家了。”

陌生而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下一刻,任知節只覺得溫熱的液體從她的眼眶之中湧出,順着眼角流下。

她用盡全身力氣,才張了張嘴,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響,然而張合之間,卻已將那句親昵的稱呼無聲地喊了出來。

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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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劍三]一騎當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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