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惡人康雪燭

5.惡人康雪燭

因為□□戳破了馬車頂棚,任知節忍着心痛的感覺,從腰間摸出了些銅錢,她摸出錢幣顫抖着雙手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掌管天下錢莊的陽天君之徒,周宋摩挲着腰間的白玉簫,笑了一聲剛準備說話,任知節就回他一句:“你要敢取笑我,我就偷了你的濯心去當鋪。”

周宋便摸了摸鼻子,不吭氣兒。

任知節看着周宋跟周墨有幾分相似的面孔就來氣,周墨雖為陽天君,身上除了那件用金線所繡的袍子之外,從不揣任何錢財,他要缺錢用,隨意找一家錢莊進去刷臉便是。任知節倒是也想無論去到何處,大搖大擺地走進錢莊坐着,便等賬房送上錢財來,可是每次周墨都摸着鬍鬚嘲笑她:“想混到我這份兒上,須得等我百年之後,你承了陽天君之位才行。”

所以,任知節很窮。

此時,他倆已經一路過了隴州與岐州,行了數十天,來到西京長安城外的一處茶棚邊上,那馬車車夫只肯送到長安,收了傭金便準備找些生意回鄯州去。

任知節從馬車上下來,只瞥了一眼長安城高聳屹立的硃紅色的城樓,便感覺到了發自內心的震撼與平和。長安城曾做過幾朝國都,千百年積累的豐厚底蘊能使每個人心中都帶着朝拜之情。

皇甫惟明離開天策府來到朝中任官時,任知節也隨着來到長安居住過一段時日。

皇甫惟明的府邸在東市,那裏皆是朝中重臣的府邸,高得看不見頭的院牆,以及入夜後一聲聲狗吠,她坐在主屋頂上,還可窺見大明宮城樓琉璃瓦飛起的一角;那時候她也跟着天策府的師兄師姐們幾乎逛遍了長安西市的酒肆茶樓,欣賞了無數美貌胡姬赤着白皙的雙足於台上舞出的異域風情,台下茶座從不缺一擲千金的公子哥兒,笑聲喧鬧聲充斥着她的耳膜。

長安城實在太過繁華,而這樣的繁華,就忍不住讓她想到千里之外的鄯州,那裏也是同等繁華,只是鄯州的繁華卻顯得那麼的彌足珍貴。

皇甫惟明的話還在她耳邊迴響,如今吐蕃蠢蠢欲動,隴右不知何時便會打起仗來。

想到還在吐蕃當達扎路恭小舅子的李倓,任知節嘆了口氣,也不知若是吐蕃跟大唐真的打起來,李沁李倓姐弟在邏些城如何自處。

馬車車夫駕着馬車絕塵而去,任知節牽着青海驄,輕輕拍了拍青海驄馬脖子,便準備進茶棚去叫一碗茶吃,這時周宋卻忽然道:“難得來一次長安,不如知節師妹領我去西市玩玩?”

任知節轉頭看向他,周宋正目不轉睛看着長安城人來人往的大門,然後又望向任知節,道:“我請客。”

任知節二話不說,牽起青海驄當先一步:“我們走!”

周宋雖是個從小生活在東都洛陽的富賈人家公子哥,卻是第一次來到西京長安。長安不僅為大唐國都,更是胡夷諸國的朝拜之地,帶着君臨天下的恢弘氣勢,他隨着任知節進城,雖面上不顯,心中卻大為驚嘆。

從外郭城的明德門進入,便是直接踏上了長安城主幹道朱雀大街,這條大街將長安城劃分為東西兩面,街東歸萬年縣轄,街西歸長安縣轄,下轄兩縣取萬年長安之名,而沿着這條街直走,便是位於長安城正北方的皇城,皇城有東西向街道七條,南北向五條,道路之間分佈着中央官署和太廟、社稷等祭祀建築。而皇城之後接承天門,承天門后,便是宮城。

任知節並沒有帶着周宋在長安城中四處遊逛,而是徑直往西市而去。

西市乃長安經濟貿易中心,商賈雲集,店鋪林立,往來異國人士數不勝數,任知節在長安居住時閑得無聊,除了去樂游原上騎馬,便是來西市淘些好東西,以及欣賞各教坊的胡姬歌舞。

一路上,她向周宋描繪了胡姬們窈窕的身段以及輕盈的身姿,說著說著她輕輕一躍,做了個旋身的動作,這動作若是讓舞姬來做,那必定是輕紗漫舞笑意盈盈的誘人姿態,可在周宋看來,這個來自天策府的師妹是想殺他個回馬槍。

周宋摸摸鼻子,假笑着說:“師妹,你不就是想讓我請你去看歌舞嗎,去去去,看看看,只是你千萬別想不開扭腰了,萬一扭斷了,任爺爺不得扒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皮拿去給鳳息顏做鼓面,琴拿去給大爺做琴弦。”

任知節面無表情:“哦,若是我爺爺拿了你的筋給大爺做了琴弦,那我一定會排除萬難,天天去聽琴,聽你在這個世間遺留下來的最後的聲音,緬懷你那已消失於天地之間的微笑。”

周宋:“……”

便她雖然不懂樂器,可是卻特別喜歡看金髮碧眼的胡姬們隨着音樂擺動軟綿綿的腰肢,她還年幼時,便常常死乞白賴跟着師兄們去西市教坊看歌舞,那時有好幾個天策府師兄還取笑過她,若她抱着傲雪貪狼槍上抬去隨胡姬舞上一曲,那便是窈窕女子情挑不懂風情的木頭將軍了。

兩人一路拌嘴行至西市一家名為千金坊的教坊樓下,樓梯口的小廝很自覺地賠笑着想替任知節將青海驄牽回後院去,青海驄不滿地打了個響鼻,朝小廝撅起了蹄子,那小廝被青海驄動作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任知節笑笑拍了拍青海驄馬脖子,道:“小海,乖乖地去那邊吃點兒好的,待我去學了一流的歌舞,回來跳給你看。”

青海驄這才不情不願地隨着那小廝往後院走去,而周宋則站在任知節背後嘟噥:“古語有對牛彈琴,今兒我師妹有對馬起舞,真不愧是我師妹。”

任知節懶得理他,抬腳便往千金坊內走去,走至門口,才發現門口的牆壁上貼了一張告示,她湊近一看,這張告示竟是一張人像,那人披散着長發,鼻樑以下皆遮着黑布,只露出一雙眼睛,而這畫像的畫師功力也十分了得,只畫這雙眼睛,便將這眼睛中幽深難測的氣勢畫得入木三分,猶如真人親至。畫像下則寫着一行字:惡人康雪燭,剖殺多名女子,罪惡滔天,天地難容,若見其人,當誅殺之。

剖殺多名女子?

任知節有些震驚,隨即擄起了袖子叉在腰間,一副隨時要找人拚命的樣子,世間竟有如此辣手摧花之人,她那顆婦女之友的心開始火熱了起來,待她正要仔細看那畫像的時候,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推門出來,正巧與任知節撞了個對面。

兩人愣了愣,任知節還未說話,那女人已經睜大了眼睛,然後驚呼:“這不是任知節任姑娘嗎!”

她話一出口,任知節更愣了,她當年整日混跡教坊也是四五年前的事了,那時她不過十二三歲,還是個稚齡女童,之後她隨周墨遊歷諸國,渾身皮膚被西域風沙吹得微黑,身量也比一般大唐女子要高挑許多,可以說與之前的自己簡直大相逕庭,這個女人怎麼認出她來的。

那女人看任知節一臉懵逼,便一揮手中手絹,垂淚道:“任姑娘,你好狠的心,當年姚黃還在教坊中起舞時,你便日日來看我跳舞,說每日總想着我才能入睡,如今不過四五載而已,便將姚黃我,忘了個乾淨么?”

任知節:“……”

周宋:“……”

任知節盯着周宋詫異的目光咳了幾聲,清了清嗓:“我自然是沒有忘記姚黃姑娘,如今我剛回長安,不是馬上就來千金坊看你嗎?”

姚黃哭得更厲害了:“冤家,當年我明明是在牡丹坊起舞的。”

周宋:“……”

任知節:“……”

嚶嚶哭泣着的姚黃將懵逼着的周宋以及任知節師兄妹二人迎進了千金坊,這千金坊乃是西市教坊中最為出名的,除了胡姬歌舞一絕之外,還有數名擅奏琵琶、箜篌等樂器的伶人,且個個姿色絕美,引得長安城各路豪客競相追逐。

任知節與周宋落座時,台上正有一名胡姬表演舞蹈,一身鵝黃色衣裙,輕紗遮面,手腕、腳腕、腰間皆系了小小的鈴鐺,每每動作,便有悅耳的鈴鐺聲踏和着節拍,分外美妙,而胡姬那雙帶着俏皮笑意的藍得滴水的眸子更是令人心醉。

任知節剛往自己嘴裏灌了一口酒,姚黃便一手叉腰,站在堂前喊道:“姐妹們,任知節任姑娘又重回咱們西市教坊了!”

任知節正抬着酒杯的手一僵,她緩慢地抬起頭來,正看到那台上的胡姬也不跳舞了,扭着那小蠻腰便朝她本來,鈴鐺聲兒一陣一陣兒的,摧得她心口發疼。

“知節!”那胡姬一下子跪倒在任知節桌前,她口音有些奇怪,然而帶着哭腔,以及那雙含着水汽的藍眼睛,直叫人我見猶憐,“你終於是回來了嗎?”

任知節乾笑:“姑娘你是……”

她話音未落,那胡姬的眼淚唰一下便流了出來:“當年你明明說我是你見過的跳得最好的,你說我是一顆來自沙漠上的明珠,在這西市教坊中熠熠生光,你永生也不會忘記我的!”

“臭丫頭,知節明明說我才是跳得最好的!”

“明珠,少編瞎話!我才是知節最喜歡的舞姬!”

“哼!臭丫頭,來戰!”

“你要戰,我便戰!我姚黃生平從未怯戰!”

“……”

任知節:“……”

周宋:“……”

看着那一個個姿容姣好的舞姬們叉腰鬥嘴,火藥氣十足,連奏樂的伶人們都湊過來看熱鬧了,周宋才扶着額頭,看向任知節:“知節師妹,你究竟是招惹了多少美人。”

任知節無辜臉:“我真的覺得她們都跳得很好啊。”

她嘆了口氣,將杯中的酒喝完,將酒杯放回桌上時,忽然覷間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一個黑衣人,他一頭灰白長發披散在腦後,似乎頗有些年紀了,然而身量卻十分健壯,手執酒杯的姿勢也極為優雅,似乎是從小生活於富庶優渥的家庭。

她看了一眼,正準備移回視線時,那黑衣人卻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視線,扭過了頭,他鼻樑以下被黑布所遮,然而面頰露出的部分卻不露絲毫老態,眉眼細長,正是盛年男子的模樣,而那雙眼睛則深不見底,似乎藏了許多東西。

任知節只覺得這雙眼睛十分眼熟,再想細看時,胡姬明珠已經拉住了她的手,沖姚黃道:“知節,你告訴姚黃,當年你最青睞的舞姬就是我!”

任知節抽了抽嘴角,正要勸各位美人們吵架事小跳舞事大時,卻感覺到明珠柔弱無骨的手在她手心中劃了幾筆。

從前她與西市教坊的舞姬們交好時,便愛玩這種遊戲,舞姬們將她雙眼用薄薄的絲綢蒙住,然後在她身前起舞,她看不見舞姬的相貌,卻能看見舞姬們起舞的身姿。

然後舞姬們笑着跳完,在她手心中寫下自己的名字。

玩得久了,任知節也能憑着這些比劃,大致猜出來她們在自己手上寫了什麼字。

這次,明珠悄悄在她手中寫了個“康”字。

康?

任知節皺了皺眉,再看向那黑衣男子,忽地想了起來,這不正是那告示貼的剖殺數名女子的惡人康雪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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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劍三]一騎當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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