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夢遊真可怕

12.夢遊真可怕

那隻白山羊在懷仁齋並沒有蹦躂幾天,任知節就在一堆老頭兒老太太催促的目光下,硬着頭皮將羊宰了,在院子裏架起了柴火,開始烤羊。

任知節在長歌門懷仁齋住了十來天,並沒有如她祖父任棟所想的那樣對長歌門武學以及長歌門的未婚青年產生興趣,反倒是住在懷仁齋的一票兒老頭老太太們對於她口中描述的大漠黃沙以及西域風情很是嚮往,那用明火烤得滋滋冒油,撒上孜然之後香飄千里的烤羊肉更是令人神往,吃了多年清淡的江南菜,偶爾嘗嘗西域的鮮味兒也是不錯。

任知節在院中生了火,周宋砍了些柱子劈成竹籤,將腌制好的羊肉切成片狀,串在竹籤兒上,便架在了明火上烤,幾隻羊腿處理好了之後便架在了火邊,被火焰烤得滋滋往外冒油。那些平時彈琴讀書格外風雅的老頭老太太們都各自從自己屋中拿出張胡凳,就坐在院子裏等着任知節烤羊肉。

周宋被油煙熏得灰頭土臉,他用扇子扇了會兒柴火之後,轉過頭看着用布巾抱着頭,整個兒廚娘打扮的任知節,眯着眼睛說:“說好的你烤,怎麼變成我烤了。”

任知節拍拍他的肩:“能者多勞,等會兒阿念就過來了,我這是給你表現的機會。”

周宋橫她一眼,轉頭去撥竹籤兒,過會兒又扭頭看她:“你通知大爺了沒?”

任知節:“啊?”

周宋一竹籤敲在她腦袋上:“當時你不是說得好好的嗎,烤羊的時候叫上大爺,你叫了康念張婉玉逸飛師兄,連韓非池趙宮商這倆冤家都叫上了,就沒叫大爺?”

任知節摸了摸腦袋:“我在路上遇見了阿念婉玉逸飛師兄就順便跟他們說了,回來的路上看見韓非池跟趙宮商正在吵架,我這樣以和為貴的人就上去勸架了,順便告訴他們懷仁齋要烤肉,至於楊家大爺……”她撓着頭巾,“他老不出門我有什麼辦法!”

周宋嘴角略微抽搐:“你不會親自上門嗎。”

任知節眨了眨眼:“我不知道他住哪兒。”

周宋簡直想抽她:“那上次是誰夜闖大爺宅邸的!”

坐旁邊的任棟扭過了頭:“啥?知節夜闖青月宅邸?”

任知節忙不迭地捂住了周宋的嘴,朝任棟乾笑着:“爺爺你聽錯了,我只是晚上的時候與楊大哥偶遇而已,偶遇。”

她轉頭惡狠狠地看向周宋:“那你還記得你怎麼不去?”

周宋理直氣壯:“我怕!”

任知節看他那樣子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你還有個師兄的樣子嗎。”

周宋搖頭晃腦:“反正我是師兄。”

任知節恨不得跟他對掐:“我一定要在阿念面前說你的壞話。”

說著她把頭巾一摘,也沒來得及擦掉臉上的油煙,腳底一溜煙往院外跑去,一邊跑一邊喊:“我去叫楊大哥了……”

話還沒喊完,她就一頭撞到了一個人懷裏,額頭剛好磕在那個人下巴上,於是兩個人一人捂着額頭,一人捂着下巴,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氣。任知節捂着額頭抬起了頭,正巧與捂着下巴的楊逸飛四目相對,楊逸飛笑笑,道:“師妹的頭險些撞碎了我一口牙,待會兒怎麼吃羊肉。”

任知節苦着臉:“對不起,逸飛師兄,我不是有意的。”

“無礙,我牙口還好。”楊逸飛笑着說,又看着任知節滿臉的油煙,眼睛彎了彎,“師妹急急忙忙出門,是要去哪?”

……叫你那個傳說中嗜睡的兄長起床。

任知節道:“我去叫楊大哥一起來吃烤羊肉。”

楊逸飛聽她回答,微微愣了愣,隨即笑意更盛:“那兄長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就沒見他不高興過。

“那逸飛師兄,我就先走了。”任知節向他告別,便一陣小跑出了門。

楊逸飛側過頭去望着她銀甲紅袍的背影,笑着搖搖頭,口中道:“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其他人去過兄長的院子了……”他說著,轉頭走進了院子,待看見掛在銀杏樹光禿禿的樹枝上的籠子裏打着瞌睡的八哥,忽然睜大了眼睛,“兄長……現在是不是還在入睡?”

他轉身大步踏至院門口,入眼是一重重青瓦白牆的院落,以及種植在院外的柳樹,幾個綠裙窈窕的長歌門女弟子笑着走過,彎彎曲曲的石板橋上已經沒有任知節銀甲紅袍的身影。

任知節嘴上說不記得楊青月住哪兒,可一走上那條石板橋,看着頭頂上冬日的陽光灑在粼粼湖面上,便覺得好像回到了那個月光如水的晚上,她一腳踏在石板橋上,借力躍至半空中,飛出老遠,然後力竭降落後,又一腳踏在水面上,一招渡水登萍飛到了石板橋對面的屋頂上。

腳下踩着青瓦,藉著屋頂的視線,將周圍景色一覽無餘,她只環視了一周,便找到了遠處那個銀杏樹枝越過院牆的院子,她提氣縱身,向那處躍出,在滿目藍綠的長歌門留下一道銀紅相間的殘影。

待她落至院子的屋頂,看見院中那棵銀杏時,便確定了這就是楊青月所住的院子,那天夜色已深,她除了這棵樹,以及在樹下席地而坐雙手撥弦的楊青月外,便沒有注意到其他了。而如今則是正午時分,冬日的陽光灑在這處院落之中,她第一次能仔細打量這個院子。

她上次只覺得這處院落偏僻,而這回,她發現院子不僅偏僻,而且院中的落葉鋪了一地,似乎並沒有人來打掃,院子角落的假山荷塘里水草雜亂,幾乎佔滿了整片水池,風一吹捲起地上枯黃的葉片,顯得院子清冷而蕭索。

好歹是門主長子,混得這麼差?

任知節心中奇怪,她從屋頂上躍下,落至正屋門前,屋門的朱漆已經有些斑駁,矇著鏤空雕花窗的窗戶紙也有些發黃,她抬手準備敲門,指節剛碰上門,門就“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個細縫兒,把任知節嚇了一跳,她手忙腳亂地穩住房門,然後透過門縫看向屋裏,卻只看見漆黑一片,屋中的窗戶皆被帘子掩了個嚴嚴實實,且並沒有點燈。

難道楊青月還沒起床嗎?

任知節記得任棟與周宋都曾說過,楊青月幼時遭奸人所害,一天大半時間都處於噩夢之中,且有時連自己身處夢境還是現實都分不清楚。這樣想着,她嘆了口氣,便抬手替楊青月將門合上,覺得還是不貿然吵醒他,回去從那群饞瘋了的老頭兒老太太們的嘴下拚死留一點兒給這位可憐的大爺吧。

她剛要將門合上,忽然聽見屋內傳來一聲琴音,猶如金玉相擊一般鏗然有力,琴音帶起的衝擊直直撞向她面門。

任知節對於長歌門的琴音攻擊也是極為熟悉,她反射性地向右手邊奪去,發黃的窗紙在那串音波衝擊下四分五裂化為齏粉,而此時,房門從屋內打開,一個披頭散髮狀若瘋癲的黑衣男人持琴而出,任知節仔細一看,那人眉目英俊,薄唇緊抿,正是楊青月,然而他雙目半閉,似乎正在半夢半醒之間,而他手中一聲又一聲的琴音紛至沓來,任知節只能狼狽地左躲右閃。

那些音波帶起了院中鋪了一層的落葉,落葉在石板之上摩擦,發出簌簌的聲音,隨即飛揚在半空之中,疾速盤旋,任知節的頭髮被音波帶起的風吹亂,髮絲拂了滿臉,她在躍起的同時將身後背負的傲雪貪狼槍抄在手中,一個戰八方舞出,將身周亂舞的樹葉揮開,手腕使勁,帶着雷霆萬鈞之力,一槍/擊地,那不安地盤旋於半空之中的落葉剎那間靜止,然後急速向任知節兩邊飛散開來。

任知節手中動作不停,銀槍一抖,直直抄向站在門口的楊青月,槍尖帶着銀光,直探入琴弦之下,“鏗”一聲,琴弦應聲而斷,那一波一波帶着強力衝擊的樂聲而由此戛然而止。

任知節松下一口氣,正在收回銀槍之間,卻發現那斷裂的琴絲竟隨着隨後一聲衝擊疾速刺向她面門,她瞪大了眼睛,正要側身躲閃時,那根琴絲卻在離她雙眼不到一寸的距離的時候忽然停止,然後委頓而下。

她眨了眨眼睛,然後看向楊青月,楊青月仍舊披散着頭髮,只是眼睛已經完全睜開,眼角微翹,似乎帶着些許笑意,黑亮的瞳仁中映出了任知節呆愣的樣子。

任知節清咳幾聲,收起傲雪貪狼槍,道:“楊大哥你睡醒了啊?”

“你槍法真不錯。”他答道,聲音中還帶着初醒時的鼻音。

雖然被稱讚了槍法,但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呢……

任知節嘴角抽了抽:“你剛剛不是在做夢嗎?”

……大爺做的夢真可怕。

“我不是說過嗎,我能在夢中走遍山河。”楊青月笑道,“自然也能在夢中領教知節的槍法。”

任知節:“……”

她在內心再次掀翻無雙張桌子,你特么明知道是我還下那麼重的手!

楊青月低頭看了看懷中已經斷了一根弦的古琴,眉頭微皺,任知節看他皺眉便覺得心中惴惴,長歌門人對琴愛逾生命,當時她雖然是情急之下才出□□斷了琴弦,但內心也覺得十分愧疚。

她想了想,決定在其他方面補償楊青月,比如給楊青月留更多的烤羊肉,她清了清嗓,正要開口,楊青月卻已經抬手將古琴遞給了她,她愣了愣,手忙腳亂地抱住了琴,然後便聽到楊青月在她頭頂上說:“琴弦是你弄斷的,那便由你為我修好吧。”

任知節:“……”

楊青月鄭重道:“此琴乃是我年幼之時,我的啟蒙之師秋名公贈予我的……”

一聽這琴是這輩子早逝的父上大人送給楊青月的,任知節立即含淚點頭如雞啄米:“你別說了,我修!我修!我修還不行嗎!”

她覺得,長歌門人都怕踏進楊青月的院子是有理由的。

她這回不僅賠了羊肉,還得修琴。

任知節在心中吶喊,我特么連琴都聽不懂,怎麼可能會修琴!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綜+劍三]一騎當千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綜+劍三]一騎當千
上一章下一章

12.夢遊真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