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對窗
裘易把自己弄得很忙。手上幾個初三的班要安排模擬考試,新接手的兩個班要安排摸底考試,幾乎一整個星期他都在出試卷給學生考試考試,然後在學生的一片哀嚎中麻木着自己。
期間接到陳嘉發來的郵件,是他和彭智然十月國慶期間的西藏行程。
上次喝早茶的時候他跟陳嘉提了提,如果他們今年是安排在十一國慶里去西藏,他想跟去一起去。但看着這張行程表,裘易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夠成行。
陳嘉和彭智然走的是大北線還要去轉山,轉山回拉薩時還要彎去林芝山南,整個行程要二十多天,裘易覺得就算自己不去林芝和山南,光大北線那要近半個月的行程,要他請出近一個禮拜的假來也都十分困難。所以他回了個信息給陳嘉,讓他們先定機票包車,自己暫時還不能確定下來。
陳嘉回復了他個好,你慢慢考慮,不着急。
一直忙到周五,扣扣上檸七震他:明晚五點半,什麼什麼會所,線下聚會,別忘嘍。他才反應過來還有這麼件事兒。
說實話,裘易是不想去的,特別是他現在這種狀態。但也正因為他現在這種狀態不對勁,他才反覆在心裏強迫自己一定要去。是的他必須去,他的社交圈太窄了,窄到盡然對一個鄰居,哦不,對一個前鄰居都快要發情了。
第二天下午他仔細地捯飭了自己。穿了條淺米色的九分褲,白襯衫外套了件藍白相間格子的薄毛料西裝馬甲,穿了雙米白色的休閑鞋。把劉海往後吹了下,抹了點髮蠟,裘易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給自己按按鼓氣,出了門。
裘易從出租車上下來,摘下雷朋眼鏡看了看眼前的會館。會館在一個市中心一條幽靜的街上,老式洋房改建的。會館外的道路兩旁停滿了車,什麼牌子的都有。
他推開門,門口迎賓處沒有侍者,只有一塊牌子,簡單寫着“貼吧線下冷餐會”的字樣,邊上有三個木質的盒子,上面標着0\0.5\1的字樣,分別放着彩虹色、白色和黑色的手環,旁邊有張小小的卡片,上面寫:為便於您儘快找到合適的夥伴,請選擇適合您的手環。
裘易吸了口氣,看來組織者還是很用心的。他看了下,選了標着0的彩虹手環。
往裏走,裘易環顧着四周,歐式裝修風格夾雜着幾件古典中式傢具,混搭得很有品味,會所里已經到了三十幾個人,都三三兩兩地低聲交談着。裘易走進去,有人朝他這裏看了一眼,沖他友好地微笑,他也微笑着沖對方點了點頭。
會所一共有兩層,樓梯處攔了道警戒線,標示着二樓暫不開放的字樣。一樓除了大堂外,還有幾間掩着門的小房間。大堂里零零散散放了幾張沙發靠椅,各成區域,中間兩張長條形的餐桌上是各式餐點。水果壽司甜點雞尾酒等,品種還挺多,偶爾有穿着侍者服飾的服務人員從后廚端出來新的東西。
裘易走道餐桌旁看了看,見桌上有塊很小的提示牌,是個二維碼,上面寫着:若您選擇用餐,請掃描支付餐費rmb50/位。裘易看着桌上玲琅滿目的餐點,心說50一位真是太便宜了,看今天這個場地和這些準備,估計是有人出資贊助的,不排除是這家會所的老闆贊助的可能性,之所以還收什麼餐費,估計是怕參加者不好意思白吃白喝,也就意思意思。當然,估計白吃白喝的也還是有的,畢竟來的什麼人都有。
他掏出手機掃了下二維碼,用微信支付了50元,拿了個小盤子,挑了點壽司和甜點,拿了杯果汁,環顧了下周圍,看到角落裏有個邊几上擺着個花瓶,走過去把盤子放在邊几上,一邊吃一邊淡淡觀察着今天參加的人們。
來人中有幾對看上去已經相談甚歡的樣子,還有開始相互餵食物的。裘易心說這速度,簡直就是光速。他不好意思盯着別人久看,只能看幾眼就垂着眼睛自己吃自己的,再看幾眼。
感覺有人看他,他抬眼對上對方的視線。是個三十左右的男人,帶着一頂黑色的棒球帽,一身休閑服,正在跟旁邊兩個人聊天,對上裘易看過來的目光,對他笑了笑。裘易尷尬地扯了個嘴角,感到手機震了下。他忙避開對方的視線看手機,是檸七:你到了么?
裘易回了條:到了。
檸七:你穿什麼衣服,在哪兒呢?
裘易猶豫了下,感覺還是有點抗拒。檸七本來只是個在二維世界裏的人,突然要出現在三維世界,他還是覺得有點怪怪的。他回:何必一定要知道哪個是我呢,一切隨緣吧。
檸七:我今天穿了件銀灰色的夾克,你看得到我么?
裘易抬頭掃視了一圈,沒看見有穿銀灰色夾克的人。他回:沒看見。
正這時,剛才那個帶着黑色棒球帽的男人走到他面前,裘易一驚,身體的動作不自覺地僵硬了下。“嗨。”對方看到他的反應直想笑,“怎麼了,我讓你很緊張?”
裘易尷尬地搖頭,說了聲:“沒有沒有,第一次參加這種聚會……”直到這時,他才敢仔細打量對方,這才看清那男人雖然剃了鬍子,但鬢角兩腮上都能看到青青的鬍渣,應該是絡腮鬍子的體質。裘易下意識看了眼對方露出的小手臂,帶着黑色的手環,毛髮比較重。他不由自主在心裏嘀咕了下,魏振宣的體毛就正好,不多也不少,夏天穿短褲的時候小腿上的褪毛貼着很性感。哦,不,他低低咒罵了自己一句,心說夠了裘易。
對方理解地點了點頭,看了他手上的彩虹手環,說:“我也是第一次參加。我叫阿濤,怎麼稱呼?”
還沒等裘易開口,旁邊有人突然□□來道:“原來你在這裏。不好意思,我先借他一下。”說完就拉着還沒反應過來的裘易走了,把阿濤晾在了原地。
裘易看着拉走自己的那人,銀灰色夾克。“檸七?”他問。
對方回過頭來,看着他笑了笑,濃黑的劍眉,挺直的鼻樑,很帥氣地側臉。檸七一直把他拉到一間掩着門的小房間裏,才跟他打招呼:“哈嘍,終於見面了,不易。”
連續工作十幾天後,魏振宣終於等來一個難得的休息日。從前一天半夜一直睡到下午三點,魏振宣才覺得自己緩過口氣來。
醒來的時候看着自己這間新的公寓,他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搬家了這件事情。這幾天他連飛的都打了四趟,已經到了給張床都能睡着的地步,哪兒還顧得上思考睡在哪兒啊。
爬起來洗臉刷牙,魏振宣渾渾噩噩地去廚房弄早飯。打開冰箱,裏面麵包牛奶水果飲料雞蛋什麼的倒還挺全,估計是徐莉讓人給他買的,他出去工作的時候家裏鑰匙是交給徐莉的,因為每兩天會有阿姨來打掃衛生。
魏振宣找出培根雞蛋做三明治,習慣性地看了眼煤氣灶前方,看到一堵牆,一堵貼着60*30長方形冷色調牆磚的牆,而不是裘易家的對窗。我操,他咒罵了聲,氣呼呼地把雞蛋敲到煎鍋里,少有地破了蛋黃。
檸七挺帥的,雖然沒有魏振宣帥。裘易在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又一次鄙視了自己。不要魏振宣魏振宣了,裘易,魏振宣又不是標杆,何必誰都拿來和他比呢,他心說。
是的,檸七挺帥的,看不大出年紀,但應該和自己差不多的樣子。頭髮剪得很利落乾淨,雖然簡單的只穿了夾克牛仔褲,但卻依然給人一種紳士的感覺。一開始裘易還微微有點緊張,但檸七很會緩和氣氛,先誇了幾句裘易今天穿的鞋,又問了裘易是怎麼過來的,地方有沒有很難找之類,漸漸裘易放鬆下來。
交談中裘易才知道,檸七原來和這間會所的老闆是朋友,這間會所的老闆最早也混貼吧,還是早期的一批斑竹,不過現在早就不混了,人家現在跟另一半恩愛着呢,據說他那另一半也是最早在貼吧里認識的,所以這次積極的贊助了本次活動的大部分費用。
裘易從來沒想到還真有人能在貼吧上找到另一半,有點驚訝。檸七抿一口果汁看着他略顯吃驚的表情,覺得他真是太可愛了,不由得調侃道:“群里有人說你是呆萌,還真是說對了。”
裘易聞言微微紅着臉,看了看微掩的門外的大堂,問:“你剛才給我發消息的時候在哪兒?”
檸七笑着指了指門背後說:“那裏。我發了消息后就在看有誰會去看手機,找了一圈才看見捧着手機一臉糾結的你。怎麼,來了還不想見我,還想着隨緣?”
裘易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看了一圈都沒看見穿銀灰色夾克的人。”見檸七晃着果汁看着他笑,有點尷尬,道,“你幹嘛非得見我不可呢?”
檸七沉默了下,再看向裘易的時候眼睛裏帶着認真和一種不易察覺的心疼,他慢慢說:“我加你扣的時候跟你說對你的經歷感同身受,不是用來搭訕隨便說說的。”
檸七也是被掰彎的,但他更倒霉一點。賀傑掰彎裘易雖說根本沒想過要跟他有任何發展,但起碼他是喜歡裘易的,檸七比較倒霉,他是被個flipper掰彎的。要說flipper也都是神人,就因為偶爾戳進了他的微博,看到他和女友的照片,就對他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為了掰彎他甚至到他工作的公司應聘,花了整整兩年從一個下屬到朋友到最後把他拐上床,最後他跟女友分手想跟他好好過一輩子,對方卻說不好意思,我只是挑戰下自己,看有女友的能不能也拐上床。
檸七說完自己的故事,不出意外的又看見一臉呆萌驚訝表情的裘易,這次直接失笑,實在忍不住伸出指尖輕輕勾了下對方的下巴,裘易驚得縮了縮脖子,檸七收回手用手背抵着鼻子輕聲笑道:“你太可愛了,比我想像的都有意思。”
都三十的人了還被個同性說可愛,對裘易來說簡直太丟臉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可愛在哪兒,不由得嘟噥:“我哪兒可愛了?”
檸七看着他認真道:“哪兒哪兒都可愛。”
裘易囧了下。檸七很想伸手揉下他頭髮,但第一次見面他怕嚇到對方。他輕輕撫着上唇看着為了掩飾尷尬而拚命喝果汁的不易。
說實話,不易確實比他想像的都要令他驚喜。一開始看不易的帖子並在帖子下留言的確是因為他和對方一樣,曾經受過相似的傷害,但越看到後面他越有一種感覺,這個叫不易的人,有着一種他喜歡的氣質,那種被傷害后還能保留自己最後一點純真的乾淨氣質。這讓他很着迷。
檸七自認自己做不到,起碼在他被掰彎又遭拋棄后做不到。他在那之後曾經有一段很不堪的日子,419、找mb,每天酗酒然後在不同的床上醒來,生活糜爛程度甚至令他自己都會驚奇自己怎麼沒得那種a字打頭的病。他用了幾乎半年的時間才恢復到一個正常的狀態,不再到處約炮,並卸掉了接客帝和不擼帝。所以當他看見不易在帖子裏敘述自己高中之後也只找了一個男朋友的時候,覺得他很難得。當然,他不是很贊同不易後來去結婚了,檸七自己是很強勢的人,特別在家裏,他後來出櫃了。但也可能正是因為他很強勢的性格,所以被掰彎后的他很難接受自己竟然是被個flipper耍了。
給不易開群的時候檸七還覺得自己怎麼行為舉止那麼幼稚,然而當看到不易申請加入該群的時候,他竟然像個毛頭小夥子一樣激動不已。這次線下聚會雖然不是他提出來的,但不得不說他在其中起了一定的推波助瀾的作用,特別是他拉到了阿邦的贊助,如果沒有阿邦贊助提供會所,這次線下活動是決計不可能成行的。而檸七唯一的私心就是,他想要見到不易,自從那天他知道了對方也在上海之後。
他不是沒想過不易可能會與他想像不一樣的可能性。檸七不是什麼菜都下的了嘴去的人,雖然直覺告訴他不易不太可能是歪瓜裂棗,但他還是留了個心眼,這就是為什麼他一開始躲在小房間門后發消息給不易的原因,他想先看看對方的長相。事實是消息發出去后那個低頭看手機皺着眉頭思考的男人,很對他胃口。就如他想像的那樣,他看上去乾淨、清爽,完全沒有圈子裏自持長得好到處*的那種小零看上去精神萎靡的樣子,他甚至看上去有點禁慾的感覺,連有人找他搭訕也明顯地顯露出緊張,那一刻檸七覺得,自己大概是撿到寶了。
裘易還在慢吞吞喝果汁,檸七看他的眼神太直接,他完全不敢跟他對視,眼看果汁都快喝完了,裘易局促地捏着杯子猶豫着要不要站起來再去拿一杯。然而還沒等他動,虛掩着的門突然被人撞開,兩個在門外就已經忍不住抱在一起啃上的人跌跌撞撞撞了進來。裘易呆了呆下一秒立刻像只兔子一樣蹦起來,被檸七一把抓住胳膊拉到自己身邊。那兩個意亂情迷的傢伙還沒意識到房間裏有人,仍在兀自互啃,裘易簡直尷尬到不忍直視,檸七好笑地看着他咳嗽了一聲板起面孔,高聲道:“兩位也太投入了吧,這兒還有觀眾呢。”
那互啃的兩人這才反應過來,鬆開對方,尷尬地衝著裘易和檸七笑。檸七不動聲色地說了一句:“實在忍不住出門右拐兩百米有個酒店的。”他指了指自己和裘易坐着的沙發,道,“這個會所的房間不是很方便,而且人家是免費贊助的,還是不要弄髒人家的沙發,兩位說是嗎。”
那兩人聞言互相看了一眼,看檸七一副好像主人面孔的神色,連連說了兩遍對不起,退了出去。
檸七扭臉看着一臉無奈紅着耳尖的裘易,忽然一把把他拉起來,輕聲說:“時間也不早了,咱們換個地方,我請你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