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公”敵
“啪！啪！厲害！厲害！……”
道夢是個性格內斂的女子，即使對女兒也是很少用讚美之詞，可聽着眼前這個少年絲絲入扣的推斷，她卻再也忍不住了。
“原本我還不明白，究竟是一個擁有什麼魔力的少年，能夠令我姐姐和我女兒這般傲霜鬥雪的女子對他如此看重，現在我總算是了解一二了！”
“阿姨謬讚了！小子也就是隨便推斷一番，運氣好而已！”
“好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你說的不錯，我就是為上面的事來的，只是不知道你會不會告訴我？”此刻的道夢臉上早就帶上了絲絲笑意。
笑着將手中的書放回到書架上，天羽慢慢踱步至道夢身邊。
“小子實在想不出一個不告訴您的理由！您的夫君猜的不錯，《水靈訣》確實不是天馨給我的，真正給我的人是您的姐姐。雖然在這之後，天馨為了讓我多些防身的修為，曾欲將《劍神訣》送我，可惜，我沒要！”
“看來馨兒對你是真的很在意呀，連《劍神訣》都可以輕易送你！如果讓他父親知道，不知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那——你又為什麼不要？”
“原因有三：首先，也就是您剛才說的理由；其次，我不想讓天馨為了我一個雜役犯錯；最後，我不認為自己有天馨那麼高的修鍊天賦，能夠練好《水靈訣》這一部曠世奇功，我已經很滿足了！人貴有自知之明嘛！”
“好個‘人貴有自知之明’，你是越來越讓我驚訝了！那第二個問題呢？我姐姐為什麼要送你《水靈訣》，這部功法一向是不傳給男子的，我姐姐為什麼會為你而破例呢？”道夢實在想不出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可以讓自己的姐姐做出這麼大的讓步。
“因為一年前，您的姐姐認了我做兒子，就這麼簡單！”天羽輕描淡寫的。
可這樣的回答，在道夢心中翻起的卻是千層巨浪。
“兒子？！”
由不得道夢不驚訝，她想過幾十種可能的關係，卻從未想過會是這個答案，自己的姐姐什麼性格她是再清楚不過，能夠讓自己的姐姐相中，本身就是一種不平凡的見證。
“不錯！您的姐姐卻是認了我做兒子，至於原因，我覺得您可以去問我娘，她應該不會向您隱瞞什麼！至於第三個問題，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說來蜀山混口飯吃，或是想要找個安身之地，您肯定不會相信的！”天羽苦笑着看着眼前的道夢。
道夢沒有說話，她確實不相信天羽到蜀山僅僅是為了找個安身之地，這樣奇特的少年想要找個安身之地，簡直太容易了，何必非要選擇蜀山？
天羽已經從道夢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懷疑，可惜，這終將只是懷疑，天羽是不會在現在就將自己和盤托出的。
“無論您相不相信，我只能說，認識我的娘親還有善良的天馨都是偶然！”天羽不想在這件事上多做解釋。
只是靜靜的看着沉浸在難以置信中的道夢。
隔了許久，道夢才幽幽的嘆了口氣。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這麼聰明，應該知道我們的立場不同……”
天羽笑道：“剛才我已經說過，我實在找不出一個不告訴您的理由！其實，類似的問題，天馨也問過我。”
“哦？那你是怎麼回答的？”道夢心中升起一絲好奇。
天羽的眼中閃過一道光芒，鄭重的道：“我清楚的告訴她，我們的立場相同！”
“相同？你知道我的立場是什麼嗎？你確實很聰明，可你終究還是一個孩子，又懂得了多少大人的事情？”道夢的神色有些激動。
這一幕確實出乎天羽的意料，不過，道夢的表現反而更增加了天羽的信心，他知道，自己的話已經開始觸碰到道夢心底最脆弱的弦了。
想到這裏，天羽冷然一笑：“我確實還是個孩子，可我卻比你們這些身在局中之人看得清的多，我現在可以鄭重的告訴您，我和你們的立場是完全一致的！只是這麼多年，您和天馨從來都沒有真正認清過自己的立場而已！”
天羽冷酷的話，讓道夢徹底獃滯了，從來沒有人和她說過這樣的話，今天——究竟怎麼了？
“天馨現在已經真正的明白過來，只有您還一直沉浸在夢幻之中，你能不能告訴我，也告訴您自己，究竟還需要多長時間，您才能真正的明白！”
不知道為什麼，此時的天羽也有些激動起來，或許他是真的為這個善良的女人擔心吧！在他看來，天底下善良的女子都是應該受到尊敬和守護的，天羽不希望這個女人為了根本做不到的事，而毀了一生。
道夢雙眼失神的看着天羽，這是自她見到這個氣度沉凝的少年以來，第一次目睹他如此激動，看着這樣的天羽，她反而覺得更加親切了。
轉過身不再看着天羽那深沉的眼睛，她真的好怕對方把自己僅有的一點秘密也看透了。
“不要再說了，你和馨兒都還只是孩子，你們不會懂的！”道夢的聲音有那麼一絲無奈，也有一絲躲閃。
天羽走近道夢，冷聲道：“至少她明白現在的局勢，至少她明白感情已經不可能讓道天回頭，至少她明白自己究竟是為何而戰！你呢？”
道夢的嬌軀驀地顫抖了一下，似乎隨時都有跌倒的危險。
面對着道夢那孤單的背影，天羽心中一狠，接着道：“四年多以來，天馨一直簡單的認為，她的努力第一是為了自己的母親，為了給自己的母親贖罪，為了讓幻靈院所有人都重新接納自己的母親，為了這個夢，她小小年紀就獨自承受起了本不應該她這個年紀承受的折磨！”
“她努力的第二個支柱就是為了將來有實力之後，能夠阻止自己的父親，或者將自己的父親從墮落的邊緣解救出來！”
“直到一年前，她才真正明白，除了女兒這個身份之外，她還有一個從她一出生就被深深的烙在心上的印痕，一個一輩子都抹不去的印痕——蜀山弟子！”
“蜀山弟子！”
這四個字彷彿一道強勁的閃電瞬間劃過道夢的心海，是啊！她又何嘗不是具有好幾個身份，她是一個夫人，一個母親，可最重要的，她是一名——蜀山弟子！
這麼多年，她都快忘了自己還有這樣一個曾經令她自豪的身份！
其實不止是她，現在的蜀山弟子中，又有多少人還記得自己是一名蜀山弟子？如果他們還記得，又怎麼會忍心看着蜀山一步步走向滅亡。
天羽無法看到道夢的表情，但從道夢越來越劇烈的顫抖中，他還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道夢此刻的心情。
“當天馨從幻夢中驚醒以後，她才真正意識到，這麼多年，她一直都錯了！她不是在為自己戰鬥，也不是在為父母戰鬥，歸根到底，她是在為蜀山而戰，為蜀山的尊嚴而戰！”這些話天羽完全是發自心底的。
到得此時，他才突然明白，自己的師傅道離為什麼寧願冒着必死的風險去外面渡劫，也不願意死在自己的師兄弟手下，他不是怕被師兄弟們殺死，他是怕自己被殺死之後，這件事在整個修真界傳開，到那時，蜀山顏面何在？
天羽心底一顫，這一刻，他方才體會到，蜀山在他的師傅道離心中究竟多麼重要，那是值得用生命去維護的地方！
“或許……當蜀山安定下來以後，你們一家三口還可以和諧的生活，但您必須明白，您不是為了你們的生活安寧，才費勁心機的讓蜀山安寧的，是時候好好想想，您這麼辛苦究竟是為了什麼？”天羽嘆了口氣，不再說了。
正在天羽轉身之際，道夢突然柔聲問道“馨兒真的能明白你說的這些嗎？”
天羽先是一呆，之後才洒然道：“天馨已經長大了！她在聽完我這啰啰嗦嗦的一大堆道理之後，說了一句話，一句讓我永遠也忘不掉的話！正是這句話讓我明白，天馨已經懂了我的意思！”
“什麼話？”道夢的聲音有些急切。
天羽不假思索的道：“她告訴我：當你耗儘力氣登上了一座雄偉的山峰，然後在峰頂幸運的發現了一塊絕美的石頭，你可能會興奮不已，但你必須明白，你不是為了這塊美麗的石頭才來攀登這座山峰的！”
天羽的話讓道夢剎那間失神了，她突然意識到，不知在什麼時候，自己的女兒已經是個大姑娘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了自己的天地！
道夢緩緩的轉過了身形，展現在天羽面前的赫然是一張美麗的笑顏，那樣的嬌艷，那樣的迷人，看到這個笑臉，天羽先是一呆，繼而臉上也浮現出了笑容。
他知道，自己被眼前這個美麗的阿姨耍了，道夢分明早就明白了現在的形勢，也早早的制定了自己的計劃，自己竟然還傻傻的給人家上課，真是太丟人了。
道夢可不這樣想，她雖然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但聽到天羽的教訓，她的計劃反而更加清晰，更加明確了，天羽在她眼中絕對不是傻子，而是聰明到極點的天才。
“我已經明白了這些道理，不過眼下，我又碰見了另一個問題，你可以為我解惑嗎？”道夢調侃的看着天羽。
天羽莞爾一笑：“如果您要問我是不是一個僅十幾歲的少年，那還是算了吧！”
“你……怎麼知道……我要問這些？”道夢有些驚異的問。
“因為這個問題已經有很多人問過我了，抱歉！讓您失望了！我真的是一個只有十幾歲的孩子！”天羽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那我可不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
“當然可以！我今天就是來回答您的問題的！”天羽笑道。
看着天羽調皮的樣子，道夢下意識的敲了天羽額頭一下，然後才笑着問道：“你這麼聰明，一定也為我姐姐出過主意，為什麼我姐姐不把你帶在身邊？”
“您可別抬舉我！我就是一個小小的雜役，腦瓜是管用點，可聰明不見得就是修真的好料子，同樣是一年時間，人家外面那些兄弟全部都到了金丹期，可您看我，連結丹的苗頭都還沒有呢！”天羽“喪氣”的道。
“你也彆氣餒，他們都是些極有修真天賦的孩子，我們這些常人自然比不了！不過，你的腦瓜這麼聰明，將來的發展空間一定比他們大！這個世界有時候實力並不代表一切，頭腦有時候比實力更可怕！”道夢安慰道。
她也看出來，天羽丹田中的水靈力還很是稀薄，依常理來看，五年內是不可能結出金丹的，這樣的天賦，確實——很差！
要知道，修鍊越往後越困難，連結金丹都如此困難，往後的修鍊就更別說了。
看來，上天還是很公平的，不會既賜給一個人聰明的頭腦，又賜給他百里挑一的天賦。
可惜，天羽現在的一切都不是上天賜予的，而是他經歷過無數磨難之後的積累！所以，他的天賦驚人，頭腦也驚人！
天羽自然看出道夢眼中的意思，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否則，他也不用這樣費心的將其他修為隱藏起來，再裝模作樣的在丹田聚集一團靈氣了。
“其實，修鍊天賦低並非我拒絕娘親的最主要原因！”
“噢？那最主要的原因是什麼？”道夢疑惑的望着身高只比自己低一點的天羽。
天羽笑道：“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想成為蜀山的‘公’敵！”
“公敵？”道夢一時沒有明白天羽這所謂的“公”敵，究竟是什麼意思。
“對呀！您想想，幻靈院，那可是眾芳雲集之地，蜀山的男弟子哪個不想拜入其中，每日鶯鶯燕燕，尋歡……享受！”
天羽本想說作樂，但看到道夢遞過來的古怪眼神，還是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嘆了口氣，天羽接着道：“可惜，這種情景也只能在夢裏出現了，現在我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每日生活在眾芳群中，這……這不是找死，又是什麼？”
天羽的話剛說完，道夢已經忍不住掩口笑了起來，嫁給道天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像今日這樣輕鬆的笑過，現在她總算明白什麼叫“公”敵了。
看着道夢優雅卻又不失嫵媚的笑，天羽不由一呆，不過瞬間便回過神來，這一幕完完整整的落在了道夢眼中，她對天羽的評價更高了。
“你這個臭小子！現在我總算明白，為什麼像我姐姐和馨兒這樣出色的女子都會這樣喜歡你了，和你見面還沒一個時辰，連我都開始喜歡你了！”道夢嬌笑道。
聽到道夢的誇獎，天羽立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能得道夢阿姨抬愛，是天羽的榮幸！”
聽到天羽的話，道夢不僅沒有笑，反而將臉色一擺，嗔怪道：“還叫阿姨呢！是不是該改口了？”
“改口？”天羽不解的望着笑意盈盈的道夢，顯然沒有明白她的意思。
道夢故作生氣道：“怎麼？只願認我姐姐這個娘親，就不願認我這個姨娘呀？是不是嫌棄我，覺得我不配做你姨娘呀？”
直到這時，天羽才恍然大悟，這倒也對！道夢是道盈的妹妹，自己確實該叫“姨娘”。
想到這裏，天羽忙上前兩步，走到有些生氣的道夢身旁，輕輕拉起她潔白玉嫩的手就往自己臉上拍去。
“都怪天羽太笨，惹姨娘生氣！該打！實在該打！”
這一幕，若是被蜀山那些道字輩的人看到，一定會驚訝的眼珠子都掉出來的，道夢這位仙子一般的人物，除了她的丈夫之外，有誰還有這等福分，能夠有幸撫摸她的玉手。
道夢哪能真的打天羽，眼看天羽真的握着自己的手就往臉上拍去，她急忙用另一隻手緊緊的攥住了天羽的胳膊。
“誰讓你打自己的！我又沒怪你！”道夢笑着和聲道。
天羽傻傻的笑望着有些臉紅的道夢：“姨娘，您不生氣了吧？”
說實話，這確實是道夢第一次讓除了道天之外的男子拉着自己的手，不過，道夢卻沒有一絲責怪天羽的意思，更沒有要將手抽出來的意思。
輕柔的撫摸着天羽的頭，道夢寵溺的道：“不生氣！姨娘什麼時候生過你的氣？”
頓了頓，道夢似乎想到了什麼，又道：“天羽，姨娘想要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姨娘儘管說！天羽一定拼盡全力去做！”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以後你一定要多和馨兒交流，這些年……真的苦了她了！我看得出，馨兒很喜歡和你在一塊兒，以後有時間你就多陪陪她吧！”說起自己的女兒，道夢頓時感慨萬千。
天羽笑着抱住道夢的手臂道：“姨娘，這件事還是您自己來吧！不要再把天馨當做您贖罪的工具了，也不要再去考慮什麼用感情去救回道天，無論有沒有道天，蜀山都難逃過一次清理，這是歷史的必然！”
“聽你的意思，道天只是一條引線而已！對嗎？”道夢明白，天羽的話中有話。
天羽點點頭，“蜀山有太多的積病，這些並不是全由道天一人造成的，而是上幾代人就已經埋下的禍根，無非就是恰恰在道天這裏爆發了而已！”
道夢目光專註的看着天羽，似乎希望能從天羽的臉上讀出些什麼，可惜，她註定要失望了。
“蜀山不會再有太長時間的安寧了，天羽希望姨娘可以和天馨一起，為道天多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或許這些美好在最緊要的關頭，真的可以喚醒道天的良知！”
“天羽，你是不是知道一些東西？我怎麼越來越聽不懂你的話了！”
看着道夢疑惑的眼神，天羽微微一笑：“我不知道什麼東西，我只知道盛極必衰，否極泰來！您就不要亂猜了，就算是天羽為您以後的生活做一個計劃吧！反正大家都在忙，您總不能無所事事吧！”
道夢知道，天羽確實有很多秘密，但是她沒有多問，她能聽出天羽話中善意的叮囑，只要這一點就夠了。
“好吧！姨娘可以這樣做，但你呢？你真的打算在書院度過這幾年，你應該已經料到，以後的日子會很苦的，說不定三天兩頭就是一頓揍，姨娘能擋得了一次，卻擋不了一輩子呀！”道夢擔憂的看着依舊掛着笑容的天羽。
沒待天羽說話，道夢又接道：“就算你能承受的了，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和你的娘親，還有天馨，我們是否接受的了？”
說到這裏，道夢的神色已經激動起來。
天羽緊了緊握着道夢的手，輕聲卻堅定無比的道：“你們必須忍受！有天馨在，道天不會派自己的人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道雷或道恆派人來。不過，他們的人肯定不會下手太狠，因為他們怕真的惹怒了天馨，天馨擁有鳳鳴劍，他們不會自掘墳墓！”
“可……”
“不要擔心！他們的目的只是逼我娘出手，我會穩住我娘和天馨，現在，就差您了！”天羽頑皮的向道夢一笑，彷彿將要挨揍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可是……你……”道夢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姨娘，沒有什麼可是，他們揍我一段時間，發現不起作用，自然會放棄！可如果你們一出面，只能使矛盾激化！再說，就算你們出面去勸說道天停手，結果也是不可能的，道天自有推脫之詞，你們阻止不了！”
天羽頓了頓，悠然道：“我雖然不是蜀山弟子，但我不想成為蜀山的罪人！尤其是你和天馨，絕對不能公開和道天作對，否則道天會認為自己最親近的人也背叛了自己，那他就真的墮入萬劫不復之地了！姨娘，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不知道何時，道夢的眼已經濕潤了，一把將天羽擁入懷中，緊緊的抱住，緊緊的……
“好孩子！你是一個好孩子！你已經是一個真正的蜀山弟子了！”道夢的聲音從來沒有如此顫抖過，那是深深的感動，感動於一個少年寬廣的胸懷。
感受着道夢給自己的溫暖，天羽在心底默默道：“道天，如果有這樣美麗善良的兩個女子陪伴着你，最後還是無法讓你回頭，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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