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馨
道盈對少女的問題是沒有什麼感覺，可這句話落在天羽耳中卻是仿如雷鳴，他倒不是驚訝少女同時修習兩種功法，竟然還能有如此的成就。真正令他驚訝的是，少女怎麼可能同時修習到幻靈院和萬劍院的功法，難道這兩大院私底下還有什麼聯繫？
道盈和夢盈兩人並沒有注意到天羽的驚訝，理順了一下思路，夢盈接着道：“其實娘親本來是不允許我修習《劍神訣》的，她曾經很堅決的對我說，‘你生是幻靈院的人，死是幻靈院的鬼，沒有幻靈院掌院的同意，決不能修習別的功法！’可是，父親……”
說到自己的父親，夢盈不由小心的看了看道盈的表情，發現沒有太大的起伏之後，才往下說。
“父親察探過我的體質之後，發現我除了適合修鍊《水靈訣》之外，竟然還十分符合修鍊《劍神訣》的要求，可父親也知道娘親的性格，沒有辦法，所以只能私底下偷偷的教導我！我那時候還只是個小孩子，並不懂得娘親的堅決，就偷偷的跟着父親學了”
“這樣看來，你的母親這些年並沒有受什麼委屈，想不到，真的想不到，像你父親那樣的人，竟然也會為了一個女子而委曲求全！”道盈的話中不無諷刺。
天羽現在總算是聽明白了一點，也想明白了一點，這個夢盈的母親定然是與一個萬劍院的人結成了道侶，而師娘知道萬劍院那人圖謀不軌亦或者心術不正，因此阻止兩人，最後顯然是失敗了。
師娘一氣之下將夢盈的母親逐出了幻靈院，沒想到五十年之後，師娘在幻靈院又看到了夢盈！本來師娘已經快要淡忘了，夢盈的出現瞬間又將這層傷疤揭了起來，可師娘與夢盈的母親究竟是什麼關係，萬劍院那人又是誰，天羽到現在也沒聽出來。
這倒並非道盈和夢盈想要隱瞞什麼，只不過道盈是不屑提及“道天”這兩個字，也更加不想提起自己和道夢的關係，而夢盈則是知道道盈不喜歡聽到自己父親的名字，故而至始至終沒有說起。
這樣一來，天羽不被蒙在鼓裏才怪……
聽到道盈綿里藏針的話語，夢盈沒有反駁，或許再往前推幾年，聽到這句話的她會毫不猶豫的向說自己父親壞話的人發起攻擊吧！可現在，一切都變了……
她也曾無數次的想要問問別人，為什麼那麼討厭自己的父親，父親對自己和母親都很好啊！可隨着年齡慢慢長大，懂得的事情越來越多之後，善良的她也默默的接受了這個現實。
畢竟，自己的父親確實做了許多讓蜀山難容的事。
她有時也忍不住的想要問母親，當初為什麼會那麼堅決的與父親這樣的人結成道侶，可最終她沒問，她能夠從母親偶爾回憶以往的幸福眼神中看出，父親過去不是這樣的……
“後來呢？”看兩人都不說話，天羽忍不住插嘴，可話一出口，他便立時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很大很大的錯誤，人家把自己當空氣，而不用真元將他禁制起來已經是最好的寬容了，自己怎麼還蹬鼻子上臉不知好歹了。
想到這裏，天羽彷彿已經能夠看到兩道水系真元向自己鋪天蓋地而來了。
就在天羽焦急的等待着暴風雨的到來時，道盈和夢盈兩人同時將目光定在了他的身上，不過，令天羽奇怪的是，這四道炯炯有神的目光中似乎並沒有自己預料的那種厭煩。
道盈和夢盈似乎根本就沒有絲毫責怪天羽的意思，道盈甚至只是有些嗔怪的看了天羽一眼，便接着問道，“後來呢？”
現在的天羽已經有些不知所以了，就是道盈那一道眼神，讓他突然間迷失在了一種親情的海洋，他忍不住懷疑，難道師娘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否則為什麼會處處幫着自己？
可惜，道盈是不會給他答案的，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麼？
夢盈當然也看到了道盈遞向天羽的目光，那是她期待了太久的目光，那裏面有親人濃濃的疼愛，還有她只有在夢中才感受過的饒恕，她做夢都期待着有一天姨娘能夠原諒母親當初的固執。
現在，夢盈望向天羽的目光反倒是多了幾分好奇，這個男孩究竟和姨娘有着什麼樣的關係，為什麼姨娘會對他這樣疼愛有加？
“後來！後來娘親還是發現了父親私下的做法，一氣之下，在我十歲那年，娘親不顧父親的堅決反對，毅然決然的將我送到了幻靈院，並托由道玉師叔照顧，而且在我臨來幻靈院之前，還不忘特意囑咐我：決不可再行修鍊《劍神訣》！”
道盈微微一笑，“你的母親還是跟從前一樣，五十年了，性情一點也沒有改變，看似外表柔弱，其實內心比誰都倔強！”
夢盈也深有同感的點頭。
“你的《水靈訣》已經修到出竅前期了，倒是《劍神訣》還只是在開始徘徊，看來這四年你真的是再沒有修鍊《劍神訣》了！”
“母親的話，夢盈時刻都記住心中，也不敢違逆！”夢盈的話中驀然透出一絲倔強。
道盈看了忍不住在心底讚歎，夢盈這一點真是像極了她的母親！
看到自己的外甥女僅僅十四歲就能有如此的成績，道盈忍不住想起了幽兒那個小姑娘。
“真沒想到，我這才剛出關沒有幾天，竟然就碰到了兩個天才少女！難得呀難得！”道盈的話中有着一絲欣慰也有着一絲苦澀，這兩個女孩將來會不會也站在對立的一面，實在很難預料。
聽到道盈的話，站在不遠處的天羽忍不住心弦一顫。
“兩個天才女孩？眼前的夢盈僅用了短短的七年時間便將人人認為進度太慢的《水靈訣》修到了出竅前期，自然再天才不過！那師娘口中的另一個呢？師娘是在三天前出的關，今年幻靈院只有幽兒一個人報名，倘若幻靈院內部沒有再出現一個像夢盈這樣的天才的話，那師娘口中的另一個天才就呼之欲出了！”天羽在心底細細的思索着。
至於天菲，天羽直接忽略了，雖然她也算一個很有修真天賦的女孩，但讓師娘這種傲骨逼人性格的人承認“天才”，天菲顯然還不夠資格。
想到這裏，天羽的心中忍不住一陣狂跳。
這時，道盈似乎又想起了什麼，雙眸柔和的看着夢盈。
“丫頭，在幻靈院這幾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吧？”看着眼前這個單純美麗的少女，道盈真想走上前好好的看看，輕輕撫摸一下她那柔順的髮絲。
道盈能夠想像的到這個女孩在幻靈院受的哭，當初道夢是被自己一怒之下逐出幻靈院的，幾乎沒有人不知道這件事，現在她又把女兒毫不掩飾身份的送上幻靈院，眾人又能給這個女孩什麼好臉色。要知道，在萬劍院這個少女可是被當做掌上明珠的，突然從那樣一種處處被呵護的環境來到幻靈院這個處處被侮辱輕蔑的地方，一個才只有十歲的女孩是怎麼度過這漫長而又艱難的四年的。
果然，聽到道盈關切的話，夢盈的眼淚“唰”的掉了下來，急忙將嬌美的臉龐低低的垂下，微風中，兩滴晶瑩的淚珠劃過道盈和天羽的視線，輕輕的砸碎在地面上。
“沒……沒有，大家都對我很好！”夢盈的聲音有些哽咽也有些欣喜，似乎道盈的這一絲問候在她看來是那麼珍貴。
少女那極速跳動的心中不停的回味着剛才的話，有了這一聲問候，這幾年受的所有苦，都不算什麼了！
道盈和天羽都不是傻子，自然能夠聽出這個少女心中的蕭瑟，道盈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只是深深的嘆了口氣，這種時候，任何的安慰都是多餘的。
少女的回答其實早已在她的預料之中，她很高興的看到自己這個“外甥女”和她的母親一樣善良聖潔，她也知道少女不需要安慰，她想要的只是自己可以親切的叫她一聲“外甥女”，可是這麼簡單的三個字，卻太過厚重。
想想幾年之後的大戰，道盈不得不狠心。
“對了！道玉師妹是你的師父嗎？”
“不是”夢盈抬手擦掉殘留在玉腮上的淚水，接着道，“母親跟我說過，只要一天掌院沒有原諒她，她和她的女兒就永遠不是幻靈院的弟子，最多只是個——雜役！”
天羽現在是越來越迷茫了，兩人口中都沒有正面說過道盈和道夢的關係。
聽到夢盈的回答，道盈忍不住問道，“那這四年……”
“夢盈這四年一直在幻靈院以雜役自居，幸得道玉師叔和道柔師叔的照顧，夢盈沒有受什麼苦！”
聽到夢盈的回答，道盈沒有再接着問下去，只是淡淡的看着眼圈微紅的夢盈道：“我知道了！”
“最近是不是覺得修為似乎遇到了瓶頸，怎麼也無法提升？”道盈的話不由讓夢盈心中一震。
“是啊！已經半年時間了，自從半年前我的《水靈訣》到了出竅前期，之後就再也沒有突破的跡象了！”夢盈知道道盈的修為有多高深，自然不疑惑為什麼道盈會知道這些。
望着少女臉上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愁緒，道盈輕聲的說道，“不要急，《水靈訣》能夠稱得上是幻靈院的本源功法，自然有其獨到之處，你的進步太快，根基有些不牢固，在出竅前期停留一段時間是一個好現象！”
聽到道盈的解釋，天羽在心底忍不住深深的贊同，不過更多的卻是一絲不解，因為在他看來師娘所說的這個固然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但似乎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師娘沒有說！其實，他在見到這個女孩第一面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從真元力的強度來講，這個女孩的修為已經是出竅中期，可是從境界來講，她卻還在出竅前期徘徊。
道盈沒有注意到天羽臉上的神色，否則一定會立刻知道，眼前這個孩子絕對是一個高手中的高手。
“還有，從明天開始暫時不要刻意去修習《水靈訣》了，你的元嬰已成，完全可以自行吸收外界靈力了！”道盈的話不由讓夢盈一愣。
“那我以後……？”
聽到道盈的話，天羽的眉頭驟然舒展了，他已經知道師娘下面的話了。
“從明天開始，認真修習《劍神訣》，直到萬劍訣達到元嬰期，可以自行吸收外界靈力！”道盈的話中透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不錯！之所以夢盈的功力再無存進，除了基礎不牢這一點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已經有了《劍神訣》的根基，這四年來她單單修鍊《水靈訣》，剛開始還沒什麼，越到後來《劍神訣》對她修為的提升就會造成一定的阻力，而且隨着《水靈訣》層級的提升，這種牽制會越來越強！
夢盈能夠用短短七年時間達到別人甚至一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自然有極高的天賦和頭腦，道盈這麼一說，她已經完全明白了。
看到夢盈臉上有些躍躍欲試的神色，道盈不禁笑道，“你們這些新一輩呀！想當年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可絕對沒有你這樣的修為！”
夢盈不好意思的垂下了頭。
“修鍊一途本就是逆天之法，那是在與天斗，沒有一個好的心性是萬萬行不通的，切不可急躁！”道盈的話讓天羽和夢盈皆是一愣，她們現在還沒有到道盈的境界，自然無法體會到道盈話中的苦澀。
看着眼前的這個女孩，雖然心靈上早已經將她認作了自己的外甥女，道盈還是沒有說出口。
想了很久，道盈方才無限憐惜的說道：“夢盈，我不管我們這一輩有什麼深仇大恨勾心鬥角，我也不管別人怎麼看你，在我的眼中，你是一個很好的孩子，我很欣慰，真的！”
聽到道盈的話，夢盈忍不住就要叫出“姨娘”，最終卻還是被道盈的一個手勢給擋了回去。
“我們這一輩的恩怨就讓我們自己來解決吧，你們這一輩沒有任何的過錯，知道嗎？”道盈的話中透露着更多的是深深的無奈。
淚水再也止不住的順着臉頰流下，縱有千言萬語，到得嘴邊還是化作了簡單的一句。
“是！掌院，夢盈知道了！”
四周的氣氛有些悲傷，天羽的心也被這些悲傷填滿了。
道盈顯然不想這個太過沉重的話題持續太久，轉移話題道：“夢盈，你剛才……”
天羽心頭一震，忍不住抬頭望向同樣有些不知所措的夢盈。
“我剛才……在鏡月湖沐浴……”說到這裏，夢盈忍不住的看了不遠處的天羽一眼，只是一眼，已經令手足無措的天羽周身大震，他可不想在師娘心中留下如此不堪的印象。
看到天羽那緊張的表情，夢盈心中反而升起一絲淡淡的甜蜜，忍不住的想到，“哼！讓你偷看……偷看人家…..，現在的滋味怎麼樣，不好受吧！”
想到這些，夢盈忍不住一陣臉紅，自己這是想什麼呢？
看天羽實在是難受，夢盈的心中頓時有些不忍，接著說道，“後來，看到這裏有人，我就過來看看！”
天羽心中驟的一松，一種撥開雲霧見月明的感覺油然而生。
道盈一直靜靜的觀察着兩人的表情，此刻她在心中已經忍不住笑道：“真是兩個小傢伙，剛才發生了什麼早就都寫在臉上了，還自以為隱瞞的很好呢？”
道盈也不說破，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
“好了！丫頭，回去修鍊吧！記住我跟你說的話，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隨時來問我！你很有修鍊的天賦，用點心！”
道盈的一句話，夢盈已經興奮不已了，如一隻喜鵲般鳴道：“夢盈……謝謝掌院！”
說完鄭重的向道盈做了一揖，向幻靈院而去，當走過天羽身旁時，天羽忍不住全身一震，緊接着用一種疑惑不解的眼光目送着少女的身影向遠方走去。
少女只在天羽耳邊說了兩個字，兩個絕對不應該送給天羽的字——謝謝！她竟然對自己說謝謝，這……這是什麼意思？
道盈似乎在想着什麼事情，沒有注意到天羽的反應，就在夢盈的身影快要消失出視線時，道盈終於忍不住說出了憋在心中很久的話。
“丫頭，從今天起，不要再叫夢盈了，叫天馨吧！你的母親要是問起，就說是我改的！還有，告訴你的母親，有時間……讓她來幻靈院走走，我……我想她了！”夢盈的腳再也無法邁出一步，雖然道盈的聲音很輕，但落在她的耳中卻仿如炸雷一般。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道盈這句話的意義，四年了，自己等了四年，母親足足等了五十年！從今天起，她的母親再也不用“夢盈”了！而她也終於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一個幻靈院弟子，不用再沒有身份在幻靈院遊盪，幻靈院弟子——好沉重的名字，好難得的名字！
雖然姨娘還沒有真正的承認她這個親人，但能夠讓母親解除折磨了五十年的夢靨，她已經忍不住感激上蒼了。
她不着急，總有一天，她會讓自己的姨娘承認自己的，總有一天……
夢盈不敢回頭，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撲入姨娘懷中大哭一場，因為那種場景是她在夢中千百次見到過的，她好怕這又是一場不真實的夢，好怕一回頭才驚訝的發現原來一切都是自己在空想！
“謝謝！真的……謝謝！從今天開始，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夢盈這個人了，只有天馨！天馨一定會將掌院的話一字不差的傳給母親！”少女強忍着奪眶而出的淚水還有那不停抖動的雙肩。
道盈輕輕的點點頭，此刻，她的心中只有沉沉的苦澀，好好的一家人，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番模樣，道天啊！你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的醒悟，才能夠真正意識到這個世界不只有利益，還有彌足珍貴的情意存在！
道天，你已經沉迷太久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那聖潔的妹妹還是無法滌盪你那利欲熏心的污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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