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探路
第二天吃了飯,韓岳給秦凜穿上了厚厚的羽絨服,戴上帽子圍巾和手套,才領着他走出病房,下樓放風了。
下樓坐的是電梯,秦凜第一次坐,電梯啟動的一瞬,他頭暈的不行,腳下一個踉蹌,額頭撞到了電梯壁上。
他額頭上原本就有傷還沒好,纏着紗布呢,這一撞,正巧撞到舊傷上,就算隔着帽子也依舊很疼,秦凜疼的齜牙咧嘴,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秦凜也沒忍着,瘋瘋傻傻地扯着韓岳的手,眼淚汪汪地看着他,表情傻的讓人不忍直視:“疼。”
韓岳把站不穩的秦凜扶着,沒什麼誠意地哄着他:“秦先生乖啊,一會兒就不疼了。”
“哦。”秦凜扁着嘴應了一聲,低頭在韓岳看不見的地方狠狠地抽了抽嘴角,這裝精神病還要裝多久啊,他覺得裝了幾天瘋子,他的智商都拉低了。
韓岳不覺得什麼不對,可他自己都要真的瘋了啊!
前幾天下了一場大雪,冷得不行。秦凜狠狠地吸了吸鼻子,鼻子還是痒痒的,感覺有什麼東西要流出來了,他在用衣袖擦鼻還是讓韓岳幫他之間糾結了一瞬。
最後,秦凜還是從羽絨服口袋裏掏出下樓前裝進去的衛生紙,狠狠地擤鼻涕。
反正精神病不是一直都是發病的狀態,也有正常的時候,這個時候他就裝作正常吧,拿衣袖擦擦嘴巴上的油膩,他都快忍不下去了,要是再擦鼻涕,秦凜覺得他真的會崩潰的。
上一輩子他雖然不被父親所喜,沈慧和秦冽對他也是口蜜腹劍,可明面上他的一切用度都是最好的,外出回來換一身衣物,去給秦泰之和沈慧請安時或者晚飯和他們一起吃時,會再換一身衣物。
他從來就沒有過衣物不幹凈的時候。沒想到一朝還魂重生,要裝傻子用衣袖擦嘴。
電梯從六樓降到一樓,也就十來秒的事情。秦凜不得不感嘆這個世界人類的聰慧。
雖然在原身的記憶力,乘電梯是常有的事,可秦凜還是跟一個土包子一樣,新奇的不得了。他臉上帶着傻兮兮的笑容,跟在韓岳身後走出電梯。
住院樓下面是一個大花園,花園裏的花草樹木被厚厚的積雪覆蓋,秦凜看見花園邊上蹲着兩個人,在玩雪球。
秦凜看了一眼,蹦蹦跳跳地沿着路邊走,韓岳跟在他身邊,也不說話,秦凜樂的清凈。
突然秦凜感覺背後有破空的聲響,有什麼東西朝他砸過來。他轉身,一個雪球啪嘰地砸在了他臉上。
“啊呀!”刺骨的冰涼讓秦凜懵了,他條件反射地驚呼一聲。雪球本來沒扔准,可他一轉身,身體移動了一些,正巧被砸中了。
“啊啊啊,中了中了,我砸中啦。”蹲在花園邊上玩雪球的兩個,其中一個穿綠色羽絨服的男子站起身,拍手哈哈大笑。
“啊,哥哥,你說他是不是傻啊,你看我們砸他,他都不哭哦。”另一個穿黑色羽絨服的少年一臉的懵懂天真,歪着腦袋看秦凜。
“……”秦凜心塞地看着倆真傻子。他氣得鼓起腮幫子,脫了手套,跑過去抓了一把雪,捏成個雪球,朝着倆傻子砸過去,嘴裏大聲喊着:“哼!你們才是傻子!倆個大傻子!”
穿綠羽絨服的男子‘啊呀’一聲,拉着另一個的手就跑,嘴裏還嚷嚷着:“弟弟快跑啊,傻子要打我們啦。”
“……”秦凜不說話,繼續團雪球追着倆傻子跑。
倆傻孩子對地形挺熟悉的,一邊哇哇大叫着跑,還抽空團個雪球回頭砸秦凜。
他們的看護其實就跟在他們,不過是看着秦凜沒有要傷害倆傻孩子的意思,也不阻止他們,反正大冷天的跑跑還能暖和些。
秦凜這幾天就沒吃飽過。每天三頓葯,他至少有一次是把葯吞進肚子了,然後又催吐吐出來。這樣一來,他每天都要餓肚子,體力自然不怎樣好。
沒追一會兒,他就腿軟,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他朝着倆傻子大喊:“你們倆別跑了,我不砸你們了,我們一起砸打別人,好不好哇?”
倆傻孩子停下來,回頭看他,一臉的不信任,模樣幾乎是一樣的傻氣憨厚。
秦凜指着一直跟着倆傻子的健壯男子,對倆傻子說:“我們一起用雪球砸他,好不好?”
黑衣服的傻孩子看着秦凜指着的男子,嘟着嘴怒沖沖地瞪秦凜:“不行!不能砸諾諾,諾諾是好人,他給我吃好吃噠。”
少年說完,玩雪玩的紅彤彤的修長手指指着韓岳,咧嘴一笑說:“我們一起砸他。”
“好啊好啊,我們一起砸噢。”秦凜傻呵呵地拍手,然後跑過去團雪球。倆傻子已經朝韓岳扔雪球了。
韓岳不能對着精神病患者開口斥責,只能左右躲閃砸向他的雪球。看着秦凜也朝他扔了個雪球,韓岳臉上帶着無奈地笑:“秦先生,別玩雪了好不好?手會冷的。”
秦凜不搭理他,蹲在地上繼續團雪球。倆傻孩子的看護在一邊哄倆孩子,說:“小林,小明,不能傷人的。”
黑衣少年不情願地‘哦’了一聲,又笑呵呵地跑到秦凜面前,拉着他的手說:“我們要聽諾諾的話,我們不砸人啦,我和哥哥帶你去找小花玩。”
“好哇好哇。”秦凜很高興地應着,韓岳不反對,他便跟着倆傻子跑,不動聲色地把走過的路記在心裏。
一路七拐八拐地走了好久,秦凜心裏感嘆着這鬼地方還真大。
終於走到了籃球場。入口處的路邊有一株梅樹,點點梅花在枝頭傲然綻放,給這寒冷的冬季添了一抹艷色。梅樹底下的長椅上坐着一個少年,少年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懷裏抱着一隻肥嘟嘟的大花貓。
倆傻子蹲在少年腿邊,眼睛放光地盯着大花貓。綠衣服少年伸手指戳戳花貓的肚子,喚它:“小花,我給你偷魚吃,你跟我們去玩,好不好?”
大花貓伸前爪撓少年的手,傲嬌地不理會他,而是往主人懷裏鑽。倆傻子也不生氣,蹲在地上,左戳戳右摸摸地逗着大肥貓玩。
秦凜看着異常沉默的少年,即使他的貓被倆傻子戳的喵喵喵直叫,少年依舊垂着頭,靜靜地坐着。秦凜走過去坐在少年身邊,他盤腿坐着,胳膊撐着下巴,視線落在少年懷裏的大花貓身上。
其實他是累的不行了,坐下喘口氣歇息一會兒。跟着倆傻孩子跑了這一圈,他注意到這裏四周的圍牆很高,上面還圍了一圈鐵絲網,想要爬牆逃走不大可能。
秦凜沒有戴上手套,沒一會兒手就凍得不行了,他把手伸向了少年手裏的大肥貓,在肥貓熱乎乎的肚子上蹭呀蹭的。
蹭了幾下,秦凜發現一直安靜的異常的少年忽然側了側頭,然後動作很快地捉住了秦凜的手,十分溫柔地摸着他虎口處的一顆芝麻大小的黑痣。
秦凜的手本就很冷,可少年的手指更冷,沒有一絲溫度,冰涼的觸感讓秦凜打了個顫。他抬頭看着怪異的少年,卻看見少見白凈消瘦的臉龐,一行淚水無聲無息地滑落。
“……”秦凜愣住了,他傻呵呵地張大了嘴,然後開口哄少年:“弟弟乖啊,不哭啊,哥哥給你糖吃。”
“哥哥……”少年突然撲進秦凜懷裏,緊緊地抱着他,哭聲很凄涼,肩膀一抽一抽的。
少年抓住秦凜的手的同時,他懷裏的肥貓抖了抖毛,喵嗚一聲跳到地上跑了,蹲在一邊的倆傻孩子立馬歡呼着追着肥貓也跑了,把秦凜拋諸腦後了。
“二少爺。”這時長椅不遠處坐着的另一個中年男子人走過來,看着哭泣的少年。
“秦先生,”韓岳也過來了,站在一旁說:“我們出來好一會兒了,該回去休息了。”
秦凜摸了摸懷裏少年頭上毛茸茸的帽子,說:“乖啊,不哭了,哥哥要回去了。”
“哥哥!哥哥不要拋下我,哥哥——”少年緊抱着秦凜不鬆手。
中年男子注意到秦凜左手虎口處的黑痣,嘆息了着看向韓岳,帶着商議的口吻說:“這位先生,我家少爺已經兩年沒有開口說過話,這位秦先生大概很特別,跟他在一起很可能對我家少爺的病情有好處,還請你通融一下,讓他們多接觸接觸。”
韓岳扭頭看着抱着秦凜的少年,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這個少年他知道是誰,本以為在兩年前的車禍中死了,沒想到人活着,精神卻不正常了。
秦凜牽着少年的手往回走。韓岳和中年男人走在前面。秦凜聽見中年的人對韓岳說:“我家少爺兩年前出了車禍,大少爺和二少爺坐在後排,發生車禍時,是大少爺把二少爺護在身下,才救了二少爺一命。”
“大少爺當場重傷,他們被卡在車廂里不能挪動。我們趕到救援時,大少爺已經去了,他的身體都變形了,二少爺死死地抓着大少爺的手。大少爺的虎口處也有一顆黑痣。秦先生手上的黑痣和大少爺的很像,這才引起二少爺的注意吧。二少爺車禍醒來,就把自己封閉起來,一句話都沒說過了。”
秦凜低頭看着眼自己虎口上很普通的黑痣,他有些心疼抓着他的手不放的少年了,親哥哥為了救了他死去,他眼睜睜地看着親哥哥死去卻無能為力,瘋了也算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