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傲慢與偏見(1)

2.傲慢與偏見(1)

早上九點,手機發出規律的震動。趙蘇漾探出手關了鬧鐘,麻利地起床洗漱。畢業論文答辯定在明天,今天恐怕都得泡在圖書館裏。她那篇名為《類名詞前的零冠詞用法解析》畢業論文70%是從網上拼湊的,花了不少力氣改得面目全非,檢索系統絕對不會查出來,可就怕答辯這一關——聽說學院負責答辯的教授中有一兩個特別刁鑽。

半小時后,趙蘇漾揣了塊昨晚買的麵包要出門,發現學霸舍友向蔓的拖鞋還在床邊梯子旁,床簾拉着,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睡懶覺,呵呵,這真不像她那種廢寢忘食的風格。然而,由於二人關係不算好,趙蘇漾沒多理會,按照原計劃在圖書館泡到了閉館時才回去。宿舍樓下,她看到至少兩百個圍觀者,並且還有大批圍觀者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把宿舍樓入口圍得水泄不通,如果不是兩輛印着偵查局標誌的車停在不遠處,真讓人以為某明星在裏邊開粉絲見面會。

幾個眼尖的同班同學在人群后發現了趙蘇漾,有人幸災樂禍,有人面露喜色,紛紛互相使眼色。

“蘇漾!你看,蘇漾在那兒……”

“快跟上面的探員說一聲,蘇漾找到了!”

“會是她做的么?”

“極有可能,不然這一整天手機關機,現在又鬼鬼祟祟躲在人群後面偷看。”

“我說,你們這幫女的有完沒完?胡說八道什麼玩意?”

“裝什麼情聖呢?你追了蘇漾兩年,現在幫她說話就能追上?”

“就是,追她的人豈止你一個,用得着現在獻殷勤?”

“你們就是妒忌!”

☆☆☆

夜晚十點,陵州偵查局主樓其中幾層仍燈火通明。站在落地窗前,可見不遠處繁複的立交橋上車水馬龍,來往車輛好似一顆明珠在兩排霓虹燈間旋轉穿行,隨着路面的交叉而時明時暗。不知來源何處的射燈掃過夜空,驚鴻一現,好似流星般稍縱即逝。

負一樓食堂人影寥寥,牆上兩台大電視因為播放着不同頻道,使得偌大而空曠的大廳有點吵雜。食堂負責準備夜宵的幾個大嬸、小妹把裝着食物的大盤子碼放整齊,又忙着消毒洗好的餐盤。約莫一刻鐘后,走廊里傳來男性粗噶的議論談笑,伴隨着雜亂的腳步聲自遠而近,值班、加班的探員們手頭工作告一段落,把藍色的餐票刺在入口處的長釘上,各自拿着餐具打夜宵。

圍着黃色圍裙的小琴一邊分瓶裝牛奶,一邊偷偷掃視着人群,些許失望。其實探員們大多知道食堂這幾個小妹的那點小心思,她們看人下菜碟兒,每當某人的名字出現在領夜宵餐票名單里,雞蛋面的澆頭都比平時豐富。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重案處一隊的商鴻朗不緊不慢地吐口煙,白皙英俊的面龐偏偏多了一條從耳根到下巴的刀疤,這是他追蹤一個飛車搶奪團伙時留下的“光榮一刀”,硬生生增添幾分男人味。牛奶分到他面前時,他壞笑着說:“別瞅了,岑戈他今兒個提早回去了。”

小琴聽了臉爆紅,其他幾個三大五粗的探員放聲大笑起來。

笑聲未止,岑戈卻從門口走了進來。面龐瘦削,眉眼間英氣勃然,自有一股卓越風姿。五官單獨拆開看並無特別之處,組合在一起卻如此不俗。沒有現下所謂“美男”流行的那股奶油氣,他帥得硬朗而耐看,初春天氣,黑色皮質夾克的袖子擼至手肘處,露出深麥色的結實手臂,微微敞開的領口露出內搭的白色T恤,黑色長褲包裹修長的腿,183的個子配着寬肩窄臀的好身材,即便這樣普通的打扮也是那般奪人目光,也怪不得那些食堂小妹總念念不忘。

小琴氣惱地瞪了商鴻朗一眼,轉身面對岑戈又嬌羞起來,默默塞了瓶牛奶給他就走了。

端着大海碗吃得稀里嘩啦的二隊長羅子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嘿!這兒!坐我這兒!!”

岑戈瀟洒坐定,挑眉笑笑,眼神卻犀利,“有事求我?”

“沒……沒事!”羅子尷尬地揉揉鼻子,佯裝淡定。反正嫌疑犯還在押送過程中,可能明天下午才到,那時再求岑戈幫着審訊,可以節省不少時間。

岑戈藏了笑意,順着他佯裝若無其事。

探員們正對的這台電視照例播放的是晚間新聞,幾個食堂小妹則聚在另外一處看八卦娛樂,一面牆兩個屏幕,一個是正義凜然的新聞女主播,正對某國爆發的針對平民的恐怖襲擊表示強烈譴責,一個是淚水漣漣的某女演員,正在接受幾個記者採訪,讓人有種滑稽的反差感。

羅子解決完了夜宵,見一隊的幾個人已經起身要走。他實在憋不住了,就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勺,對岑戈說:“其實,我是有事求你,明天不是有個嫌疑犯要押回來嗎?聽說那人的嘴又臭又硬,怕沒那麼輕易交待,我……有點私事得去趟陵南大學,怕審訊拖得太久耽誤我趕動車。你能不能替我?”

大伙兒都知道,羅子情路坎坷,前年和女友吳雪璐領了證,岳母嫌他在州立偵查局刑偵中心重案組工作又忙又危險,硬是不讓他倆辦婚禮,非要他調去陵南大學所在的嘉華市,且不能再在重案處。

陵州分陵北、陵中和陵南三個省,吳雪璐研究生畢業后就留在陵南大學當輔導員,離州立偵查局所在的陵中省長寧市大約400公里。他們夫妻倆兩地分居,聚少離多,聽說羅子已經遞交了調往嘉華市立偵查局普案處的申請。

和羅子同一隊的著名富二代金鵬忿然道:“出什麼事了?你岳母又想出什麼么蛾子為難你?這次叫你回去談判是要車還是要房?草他娘的XX!坐什麼動車!老子的保時捷911送你,開嘉華去亮瞎那老妖婦的眼!”

羅子擺擺手,“跟那個老妖婦……啊不是!跟我岳母無關。雪璐告訴我她帶的那個年段有個學生死了,初步排除了意外身亡,可能是自.殺或者謀殺。她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事,現在忙得焦頭爛額,壓力很大。”

“陵南大學……”岑戈似乎想起點什麼,低語了一句。

“怎麼,你也聽說過那順口溜?什麼‘春風又綠江南岸,陵南的美女看不完’……”剛才還義憤填膺的馬上金鵬換了副色迷迷的嘴臉,用肩膀撞了一下羅子,“帶上我唄?”

羅子沒理金鵬,“岑戈,你看這……”

岑戈揚了揚唇角,“我有個條件。”

☆☆☆

第二天,羅子為了趕動車,先走一步,本該由他審訊的嫌疑犯交給一隊長岑戈。說實話,大家都不知道為什麼岑戈的條件會是要跟羅子一起去陵南大學。

二隊正在偵破的特大搶劫殺人案嫌疑犯之一嚴同富坐在審訊室里,眼中狠戾不減,冷漠地看着透視玻璃后坐着的金鵬和勤翔。他倆都沒開口,一個人擺弄着電腦,一個人整理案卷。一會兒后,門口又進來一個高個子男子,拉開中間的椅子坐下,此人正是代替羅子“出戰”的岑戈。

金鵬按照常規手段詢問了一些不痛不癢的問題后,嚴同富明顯開始警覺起來,曾分別坐牢兩年、八年的這位慣犯對探員們的審訊流程熟悉得很,也知道自己對一些問題有保持沉默的權力。

“你們這個團伙一共四個人,目前你和劉順都歸案了。”金鵬接著說,“我知道你們幾個兄弟情深,但如果真是兄弟就給其他兩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當然,如果你堅持不說,我們遲早也會抓住他們倆,但我希望你能給我們提供點方便,將來在量刑上,法官也會考慮你今天的立功表現。”

“我不知道。”嚴同富低頭看着地板,開始一問三不知。

勤翔說:“你總覺得你們是劫富濟貧的一伙人,可死在屠刀下的那些人也不見得做了什麼壞事,人家也上有老下有小的。你都已經坐在這裏了,就多為自己和家人的將來考慮考慮,直白說了吧,畢竟你不是主犯,有立功表現你會早放出來幾年,說不定還能看到你兒子娶媳婦。”

嚴同富跟沒聽見似的,始終目光低垂。

簡略看完案卷的岑戈清了清嗓子,金鵬和勤翔自覺不再發問,並期待嚴同富潰不成軍的一刻。

“嚴同富……”岑戈靠在椅背上,抬眼看住他,嘲諷一笑,“你真以為自己堅持一問三不知,他們就會把藏起來的那部分錢留着給你兒子?”

一語切中要害,嚴同富猛地抬起頭。

岑戈心知肚明,這種團伙最經不起分贓不均。他始終帶着一抹諷刺意味很強的微笑,看着嚴同富,“這幾次你們搶劫珠寶店一共擄走價值25萬元的金飾、61萬元的珠寶以及十幾萬現金,全部由主犯洪文彪保管。他是不是向你們保證過,逃匿之後會想辦法寄一部分給你的家人?你們的逃亡路線盡在我們掌控之中,你和劉順往北,主犯洪文彪和他親弟弟文峰往南。他們,為什麼往南?”

嚴同富瞪着岑戈,等他說下去。

“往北,一路平原,處處監控,你們落網早在預料之中;往南,是那兄弟倆老家所在,也是私賭盛行的地方,再往南,就是陵州碼頭。你比我更清楚,洪文彪是個骨灰級的賭徒,這點錢全部輸光或者翻倍也就是一晚上的事。無論是賠是賺,都再沒有你的份,你讓他逍遙法外,就等於出生入死給別人做嫁衣。而他讓你和劉順往北,就是要吸引探員的注意力,讓他們兄弟倆豪賭一場,偷渡出境。”

“放你媽的狗屁!”嚴同富怒了,激動地差點跳起來,“挑撥!你他媽在挑撥離間!這種手段老子早就見過!”

金鵬拍了一下桌面,“嚴同富!你嘴巴放乾淨點!”

“如果是我信口開河,那麼為什麼你和劉順被捕時身上只有區區三萬塊錢?這點錢,能支持你們走多遠?從你們開始逃亡到被捕,已經過去了一周,你老婆兒子收到一分錢了嗎?”岑戈示意勤翔,拿出一份銀行流水單,近幾天,一點收入都沒有,“錢,是個好東西。明知你要被抓,還給你家人匯錢,這種賠本生意,換做我,我也不幹。他們是親兄弟,你和劉順向來都不是‘自己人’。”

嚴同富望着流水單,嘴唇微微顫抖。

“既然他不說,我們不必接着問了。”岑戈站起來,輕輕拍了拍金鵬的肩膀,“就按劉順交代的方向展開追捕吧,他見到流水單馬上就說了,比這個人識時務。”

“等等!”嚴同富大喊一聲,“我也交代!”

岑戈看了看金鵬和勤翔,目光分明在說“剩下的交給你們了”。他倆點點頭,心想,岑隊不愧是緝毒一線出身,一邊挑撥一邊使詐,乾淨利落得好似快刀斬亂麻,再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都抵擋不住這位大神恩威並重,幾句話四兩撥千斤,每次他一進審訊室,就自帶“前方高能預警”標籤。

“岑隊這就出發去陵南大學了?”金鵬暗搓搓揣測,“他是不是也想看美女去?”

勤翔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是個花心大蘿蔔,岑隊肯定有什麼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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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權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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