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長生。”溫嬈一挑眉,長生便從身後上前來,將一個托盤舉在梁萱眼前。
“知道裏面是什麼嗎?”溫嬈問道。
那托盤蓋着一方黃巾,裏面可以是毒|葯也可以是匕首,梁萱冷汗涔涔,不敢靠近。
溫嬈看出她的迴避之意,抬手輕輕扯動一角,那方黃巾一滑,便緩緩滑落,托盤裏正是祁曜先前斬殺的那條攀在溫嬈腿上的蠱蛇。
梁萱驟然瞪大了眼。
“你是不是沒有想到?”溫嬈呵呵一笑,頗為滲人,“至少在這件事情上,你是無辜的。”
“這不是我的那條……這,你到底做了什麼?”梁萱看着她幾乎瞋目裂眥。
“梁萱,你既然是無辜的,現在不應該高興么?你這是什麼表情?”溫嬈問。
梁萱一怔,猛地掀了那托盤,裏面的東西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你竟然害我?”她怒不可遏,終於不再掩飾她猙獰的惡意。
“你既然在背後害人,還不做好被人害的準備么?”溫嬈轉身繼續向前走,跟隨着的人則推着梁萱一道跟了上去。
“為了你這樣的人,我特意令人準備了它,希望你喜歡……”溫嬈走到這裏忽然頓住,不僅不繼續前進了,還小心地退後了幾步。
梁萱被人推着向前去,她腳底下一絆,整個人撲倒在地上,半個身子掉進了前面凹陷的坑中,她睜開眼,看見的是一個深坑,而深坑內遍佈着蠕動的長蛇,每條蛇的色澤都無比艷麗,花紋繁雜,似乎上面的人氣吸引了它們,它們翻滾着揚起頭來,直朝着梁萱吐着鮮紅的蛇信,那黏膩冰冷的摩擦聲令她渾身雞皮疙瘩暴起。
“啊,溫嬈,你放過我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我求你不要把我丟下去……”若說之前梁萱還能勉強維持些形象,這會兒她嚇得又是眼淚又是鼻涕,兩隻腳勾着地上的草,深怕自己掉了下去。
溫嬈聽她哭喊了會兒,見她身上都微微發顫,整個人正慢慢地滑下去,這才令人將她拉了起來,只是她雙腿已軟,站都站不住了,如同一灘爛泥倒在了地上。
溫嬈卻覺得她是活該,她既然這般怕蛇,當初用蛇來對付溫嬈的時候,是否也曾想過溫嬈的立場。
也許她想過,只怕是溫嬈若是有她的一半狼狽,她都會肆意開心。
“梁萱,你說,到底是誰指使的你。”溫嬈蹲下身,捏着一方乾淨的絲絹在梁萱的面上輕輕撫過,抹去她的眼淚鼻涕。
“沒用的,我沒有證據,就算我說了,也不會有人信。”梁萱哭得一抽一抽道。
“你告訴我吧,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罷了,你只管說,信不信,這不是你的事兒。”溫嬈說道。
“你早就該猜到了,那個人是溫茹。”梁萱輕輕地說出了溫嬈臆想中的名字。
“為什麼你要聽她的?”溫嬈問道。
“你還記得我最初對你說的話嗎?”梁萱問。
“你說,我母親臉上的烙印是你燙的,你還告訴我,那個時候,你才八歲。”溫嬈一點都沒忘,想起來,心裏還有點難受。
“我說的不是假話。”梁萱抬眼,剛哭過的眼睛跟水洗過似的,“只不過,那個人不是我罷了。”
“你讓他們走遠一點,我說給你聽。”梁萱側了個身坐了起來,看向溫嬈身後。
長生剛要說話,便見溫嬈頭也不回朝他們抬手示意,“你們先迴避,有事兒我會喊你們的。”溫嬈說道。
身後細細碎碎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溫嬈低下頭看向梁萱,道:“你現在說吧。”
“是溫相和我爹,我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但是有一點我很清楚,他們從來都沒有真正把皇上當成主子。”梁萱說這話時,自己臉色先變了變,“我只是梁家的一顆沒用的廢子罷了,我沒有活路,有一句話我從來都沒有騙過你,我想活着,真的僅此而已。”
“你爹給了溫厚德什麼好處,又或者,溫厚德給了他什麼好處,他們之間達成了什麼協議,你可知道?”溫嬈沒有將她後面的話聽進去。
梁萱想了想,忽然扯了扯嘴角,“你太小看你爹了,這一次的爭奪你以為你全部贏了,其實不然。”
溫嬈挑眉。
“你知道覃公主嗎?”梁萱問。
“我想我知道的應該比你多。”溫嬈自然是記得的,覃公主是前朝唯一活下來的皇室。
“她現在是我的繼母,英勇侯夫人,她現在大概在與太後會合的路上。”梁萱說道。
“這又如何?”溫嬈問。
“她身邊帶着溫婼……”梁萱抬眼看她,溫嬈恍然間就明白了。
太后這麼久不回宮,便是為了誠心誠意的做祈禱,可見對神佛之說是敬重極了,而溫婼被罰去了廟裏,是哪座廟呢,即使她能被人牽線搭橋帶到太後面前,又如何肯定自己就能入了太后的眼?
“溫相千方百計想要將溫婼送進皇宮,溫婼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得到皇上的寵愛,可他卻非要這樣做,我一直都不明白他們的計劃。不過他現在已經成功了一步,想必要不了多久,他真正的用意也會浮出水面。”梁萱說道。
溫嬈默然,當今的太后她先前沒有見過,也沒怎麼打聽過,不知她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你還沒有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溫嬈將話題牽引回去。
梁萱沉默,“你非要知道我告訴你便是,那個人就是溫茹。”
“不可能。”溫嬈的臉頓時有些發白。
八歲的溫茹還不曾出過府,八歲的溫茹不會有這樣的心機……
她忽然想到去王府時,王管家對她說過的話,他說她娘是回去沒幾天之後面上才多了個烙印,也就是說,溫嬈見到她的時候並不是她剛剛從外面回來,而是她早已回到了府中,卻被關在府里其他地方。
他們對芸姬出於某種目的囚禁了,而八歲的溫茹做了這樣一件連她娘都未必敢做的事情,以至於,溫嬈見到芸姬時,對方已經毀了容。
這其中愈發的複雜,也許她真正該問的人是溫茹。
“最後一個問題。”溫嬈的語氣尚且平穩,“你為什麼那麼恨我?”
梁萱聞言,哭得更凶。
“我不恨你,我一點都不恨你,可是你知道我是怎麼活下來的嗎?我便是靠着恨你才活到了今天!”梁萱的雙手被束縛,她抬起胳膊又擦了擦臉,道:“溫茹要我恨你,引開你的注意力,婉貴姬要我恨你,做替罪羊,我若是不恨你,早就被寧修容折磨死了,溫嬈,不是我恨你,是她們恨你。”
梁萱此刻的模樣凄慘之極,令溫嬈心中那點怨氣都凝不起了。
憑着胸口那股氣兒,她今日確實是想將梁萱推進蛇窟,可梁萱也是這般的可憐,她如何去推她?
溫嬈彎下腰解開了梁萱手上的繩子,“你走吧,我不會讓人追你,只是這裏依然是皇宮的範圍,你自己重新找管事姑姑去找個事兒做吧,日後如何,我們都一筆勾銷了。”溫嬈說道。
梁萱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看着溫嬈,道:“你竟然真的願意放了我?”
溫嬈輕輕地搖了搖頭,即使她放了梁萱,以梁萱的處境未必會多好過,但人這輩子總是熬出來的,熬過了那段苦,才會有後來的甜。
“溫嬈,你和她們不一樣。”梁萱說著抓住溫嬈的胳膊,“你是個好人。”
溫嬈覺得不舒服,伸手去推她,“你走吧。”
“你還記得我前面的一句話嗎?”梁萱忽然咧嘴一笑,少了幾分陰鷙,多了幾分尋常少女的燦爛。
“溫嬈,我只是想活着,所以,你不要怪我……”她說完變臉似的,眼底閃過一道狠戾之色,猛地推向溫嬈的背,溫嬈毫無防備地向前撲去,正是梁萱方才撲過的地方,只是她比梁萱還要近上幾分,摔下去,只有死路一條,溫嬈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卻覺得袖子一緊,撕拉一聲似乎是布料的撕裂聲,她的身體受到了另一股力道的牽扯偏離了一些只滾到了蛇窟的旁邊。
待她穩穩地摔在地面上時,耳邊傳來了梁萱的尖叫,她剛要睜眼,就被人捂住了眼睛。
“娘娘,不要睜眼。”長生的聲音緊繃繃的。
溫嬈心有餘悸,扶着他的手臂,“長生,怎麼了?”
“沒事兒了。”長生將她扶離了幾步,帶着她轉了身才放開了手。
溫嬈聽到身後的動靜,心中如同浸在冰水裏。
“是她心懷不軌,我一直都沒有離開。”長生說道。
溫嬈的心跳的極快,身後那個蛇窟里已經沒有任何動靜了,她一點都不敢去看,她只想快點離開。
只是她沒走幾步,忽然又頓住了,轉身看向方才她與梁萱所處的方位。
“長生,你之前是不是躲在那棵樹後面?”溫嬈指了指那裏最為粗壯的樹忽然問道。
長生看向那棵樹點了點頭,“正是那裏,梁萱剛好背對着我,我才來得及救您。”
溫嬈聞言心中如同打翻了調味醬一般,五味雜陳。
原來如此……梁萱她根本就是知道長生在那裏的。
溫嬈張了張嘴,終究什麼話都沒說。
她明白,她方才說要放了梁萱根本不是在給梁萱活路。事實上,梁萱若是真的從她這裏離開了,必然也躲不開溫茹寧修容等人的手段,更何況,她辜負了她爹交代給她的事情,梁存裕也不會放過她。
所以,她最後對溫嬈說,她只是想活着,可是偏偏那樣的難。
“埋了她吧……”溫嬈的聲音有些沉。
長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可他看見溫嬈面上的僵硬以及眼底一閃而逝的悲哀便不多問,他本想告訴她,梁萱的屍骨應該被吃乾淨了,她沒有屍骨可埋。
這個蛇窟是溫嬈隨口問的,也許是本身就有,也許是有人為了討她歡心可以造的,總之,到了最後,終究是在她的一句話中填平了。
梁萱死了,可到底還不算完,就像她說的那樣,恨溫嬈的人不是她,是她們。
溫嬈要走時,長生忽然拉住了她,視線一直閃閃躲躲。
溫嬈低頭一看,發覺方才袖子被扯壞了條縫,露出點點雪白,只是她心情太過低落,都沒察覺的手臂上透風的清涼。
“您先在這裏等奴才一會兒,奴才去取件披帛過來。”長生說著就低頭紅着臉走了。
溫嬈覺得無甚好迴避,太監已經不能算是一個男人,只是長生依然青澀的很,興許只是在外院待過,未曾入內伺候。
長生走得匆忙,未曾考慮周到,留溫嬈一人呆在這裏實在慎得慌,她未等長生來,便喚人離開,只沒走多遠,卻遇上了祁曜,而祁曜跟前正跪着沒離開多久的長生。
溫嬈小心地打量着祁曜的神色,看起來不像是發怒的模樣,便上前去行了個禮。
“臣妾給皇上請安。”祁曜早就看見她人,她又豈能避開。
祁曜不說話,只低頭看了長生好一會兒,長生低着頭也不說話,二人之間似乎有一股奇怪的氣氛。
“皇上,是不是長生衝撞了您?”溫嬈見他不吱聲,有些不安的問了一句。
祁曜側目,恰好看到她裂開的袖子,皺了皺眉,開口便問:“你是上山去和猴子打架了不成?”
溫嬈被他噎得面上微微發燥,“沒有,不小心扯到的。”
祁曜又掃了長生一眼,溫嬈怕他看出什麼,便上前挪了兩步向祁曜靠近,恰好擋住了長生,“皇上這是要去哪裏?”
祁曜聞言這才收回視線,道:“朕去珺宸宮。”
溫嬈心一墜,還未開口,便又聽他說,“回去換件衣服吧,這般狼狽實在不成體統。”
“是。”溫嬈訥訥地應了。
祁曜便抬腳離開。
高祿匆匆掃了眼溫嬈萎靡的神情覺得有些好笑,祁曜心情不好的時候,她總得吃癟。
“高祿。”待走遠了,祁曜忽然喚了他一聲。
高祿忙抬頭,道:“奴才在。”
“若是她令人打聽,只需告訴她朕去珺宸宮看的是溫茹便可。”祁曜說道。
高祿心中記下,卻不解,那人竟被祁曜護得那般密不透風,只是這也不是第一次,他便沒有多說什麼。